會試最後一場,最後一天,最後一題了。


    不同前麵的經史策,這題卻是要寫一篇古賦。


    賦是一種比較古老的文體,出現的時期比詩詞要久遠得多。古賦擅於抒情立誌,也能論事。


    出這道題,主要考的是舉子們的古文水平,以及典故和辭藻的掌握情況。


    “《以某物為賦,大能見天地,小可省自身》。”


    看過題目,陳有鳥略一思索,微微一笑。他的修道者身份在考場內無用武之地,但能切換出另一層身份。


    於是懶得去苦心構思了,幹脆從《文心雕龍》裏挑一篇,搬來主義,現成的。


    好用幹嘛不用?


    ……


    老覃一如既往地早起,但沒有練劍,而是匆匆忙忙地提著個竹籃子出門買菜。


    自從齊見霞住在這後,老覃每天都得早早去買菜,因為早上買到的各種菜肴比較新鮮。


    這種感覺有點怪。


    反正比當車夫怪……


    他曾是江湖名劍客,被稱為“劍癡”,而今不但當了車夫,還做了天天買菜的“媽子”,買菜回來後,又搖身一變,成為“廚子”。


    但老覃樂在其中,做得很開心,並且出色。


    皆因隻要齊見霞吃得好了,總少不得一番指點。


    其實老覃也想讓先生吃好,問題是陳有鳥在時,除了喝酒,其他飲食很少有要求,甚至不吃也無所謂。


    那麽問題來了,同是超凡的高人,先生與齊仙子的差別為什麽那麽大呢?


    老覃自不能問,不過今天會是個機會,先生回家,正好準備一頓豐富大餐,讓先生和齊仙子都吃好了。


    他興衝衝地來到菜市場,頓時引得眾多的攬客聲:“老覃快來,今早剛運到的華江魚,味道好極了!”


    “老覃看這,上等牛肉!”


    “黑腳黃皮雞,絕對正宗!”


    在這片地方,老覃很受歡迎。


    他不管買菜還是買肉,從不講價,給錢更大方,一些零頭散碎都不用找錢的,直接當了小費。


    如此豪客,能不受歡迎嗎?


    但堂堂劍癡來買菜,已經很難得,不能要求他還會講價的。


    ……


    宅院房間內,齊見霞坐著,解開上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敷在那裏的藥包取下,現出一片膩白,除了還有一點點淡紅色外,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疤痕。


    她很滿意地笑了笑。


    雖然口口聲聲“紅粉骷髏”,但她畢竟是個女人。


    女人,哪有不愛美的?


    從新界村買到的秘藥效果著實上佳,不過那價格也是高得離譜,想到花出去的錢,齊見霞心疼不已,那可是她多年以來辛辛苦苦攢起來的積蓄。


    金色符錢,不是一般的符錢,又有個別名,喚作“真錢”。


    真錢隻在特定的圈子內使用和流通,普通的修行者根本無緣一見。


    陳有鳥都不知道這回事,他如果知道的話,估計得嗬嗬了:道庭的經濟體係,這些收割套路著實玩得溜,一環套一環的。


    高價買藥,除了藥效好,最重要的還是隱私安全,不怕朝廷追蹤。


    新界村所在的秘境,正是道庭設立在京城的據點之一。


    還是那句話:天子腳下,依然有各種草木會想方設法地生長,並且能生長得很好!


    用完藥後,五毒指的傷基本痊愈了,不再需要按摩。


    齊見霞修長白皙的手指卻鬼使神差地又摸了上來,慢慢揉著。


    忽然想起某人的動作,感受到了某種異樣,她麵皮有些燥熱,不禁啐了口,披衣起身,穿戴整齊,走了出去。


    今天,是他考完試走出考場的日子。


    ……


    紫寧府。


    胡子寧臨窗而立,問道:“今天會試考完了吧?”


    老嬤嬤回答:“是的。”見胡子寧轉身來,一副想要出去的樣子,忙勸道:“公子,你萬萬不能去。”


    胡子寧說:“我記得考院附近有幾間酒樓,樓上有雅間。”


    老嬤嬤急道:“那也去不得。”


    “為何?”


    “這樣的日子,不知多少耳目出沒,他們見了你,可如何解釋?”


    胡子寧冷笑一聲:“難道我剛好去那吃飯也不行?”


    老嬤嬤苦笑道:“飛鷹衛的人不是傻子……公子,咱們身份敏感,本就不能與任何朝廷將臣接觸的。”


    胡子寧哼一聲:“從考院出來的隻是舉子。”


    “但這些舉子中,起碼有一半會金榜題名,踏上仕途為官。老奴知道公子隻是想去看看陳公子,可瓜田李下,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出了問題,更會給陳公子造成極大的麻煩。”


    老嬤嬤淳淳勸導。


    胡子寧仍不死心:“真不能去?”


    “去不得!那天我們登門,陳公子不在家,尚可避嫌;而今又去,落在有心人的耳目中,就難以分說了。”


    胡子寧默然,一會幽幽一歎:“說來說去,我終究隻是個被關在籠子裏的鳥兒。”


    老嬤嬤寬慰道:“天地之間,本就是個巨大的樊籠,所有的生靈,皆在此籠中。”


    胡子寧嗤笑道:“你不用拿這種大話來蒙我,入京為籠中鳥,本是我自己的決定。”


    老嬤嬤忙道:“公子,委屈你了。”


    胡子寧沒好氣地道:“不說這些虛頭巴腦的,朝廷大軍究竟何時出發?”


    老嬤嬤回答:“此事可能發生了變故,根據消息稱,伏猛中山兩國將派出使者北上議和。”


    胡子寧臉色變得難看:“聖上當初可是給出了承諾,金口玉言,難道他想出爾反爾?”


    老嬤嬤歎道:“他的承諾,是讓人傳的話,並未當麵親自說出來,也沒有聖旨。況且,天家反複,改變主意,亦非新鮮事。”


    胡子寧睜大了眼睛:“怎麽能這樣?”


    “公子,依老奴分析,朝廷本就沒有做好出兵削藩的準備,隻是借機虛張聲勢,給予壓力。兩大藩國能夠主動低頭,派遣使者來求和,正中皇帝下懷。不用大動幹戈,就能使得藩國勢力削弱,何樂不為?要知道,朝野對外的說法,一直是‘削藩’,而不是‘滅藩’。”


    胡子寧冷笑道:“玩弄權術,陰險狡詐,好,真好!”


    老嬤嬤擔心地道:“公子莫要衝動,這般大事總會存在諸多變化,大軍隻是暫時沒有出發而已,要看雙方議得如何。”


    胡子寧斬釘切鐵:“總而言之,他不滅藩,我不進神禁城。”


    老嬤嬤欲言又止,但有些話不能再說出來了,以免刺激到公子。其實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老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這京城中,哪還能說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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