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微弱的光亮,她看到自己仍舊穿著一身兒囚衣,摸了摸散下來的長發,心道,這,這戲怎麽還越拍越真了,大製作啊,連牢房都有。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竟變得格外小,頂多也就四五歲的模樣,捏了捏手,又軟又小,她驀的就起了一身冷汗,尖聲叫了起來了。


    “阿杳,阿杳,你怎麽了,怎麽了,阿娘在這裏,不怕不怕,阿娘抱著你。”一個同樣破衣爛衫的年輕娘子緊緊摟住陳杳杳,哭哭啼啼的搖晃著她。


    陳杳杳被搖的發蒙,眼冒金星,這是怎麽回事,拍戲還能把自己拍的返老還童了,這怎麽可能,做夢呢吧這是。


    她努力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倒抽了口冷氣,不是做夢。


    年輕娘子摟著陳杳杳,淚水和灰塵在臉上混合,哭哭啼啼道:“我的姑娘啊,你跟阿娘說句話啊,你別嚇阿娘啊。”


    陳杳杳閉著眼,蜷起小小的身子,說什麽,怎麽說,一夜之間返老還童了,她還蒙著呢,有什麽可說的,不如死了算了。


    她肚子裏傳來咕嚕嚕的響聲,伸手按了按,從早上五點多起來排隊化妝,畫的一張臉黑漆漆的,生怕脫妝,不敢吃不敢喝的,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年輕娘子聽到了陳杳杳肚子裏傳來的聲音,忙抹了把眼淚:“阿杳,你是餓了嗎,等著啊,阿娘給你找點吃的。”


    她拍了拍身上,摸了摸袖口領口,空無一物,焦急喊道:“阿姐,阿姐,阿妹,阿嫂,你們,你們有吃的麽,阿杳餓了。”


    這牢裏關了幾十號人,都是年輕娘子,忙上上下下的翻找,翻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半口吃的。


    陽光從頭頂窄窄的天窗斜進來,光線實在太過暗淡,一隻碩大的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從晦暗的陽光中穿過。


    陳杳杳又嚇又餓,小小的身子軟塌塌的癱在草窩裏,嘴唇幹涸微張,仰頭望了望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天窗,她在華都影視城中當了兩年多的群演,勤勉的跑了幾百個劇組,影視城中並沒有這樣一處建築物。


    她有氣無力的捏了捏孩童一般的手,老天爺啊,這是怎麽回事。


    年輕娘子眼見著陳杳杳眼也直了,氣也弱了,嚇得尖著嗓子慘叫了一聲:“阿杳,我的阿杳啊,你別嚇阿娘啊。”


    “把這個掰碎了,喂給她。”隔壁牢房裏傳來個冷冷清清的聲音,一隻手托著半塊燒餅,穿過鐵柵欄。


    年輕娘子千恩萬謝的接過燒餅,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塞到陳杳杳嘴裏。


    幹,太幹了,咽不下去,這什麽味兒,黴了都。


    陳杳杳被這難以下咽的燒餅嗆住了,回了神,太慘絕人寰了。


    老天爺,莫非,莫非她是穿了麽,她陳杳杳活了二十幾年,鬼主意是多了點兒,可沒做過虧心事啊。


    想到這,她更加萬念俱灰,閉上了眼,燒餅太難吃,心裏堵得慌,


    餓死她吧,興許餓死了,就能回去了。


    “吃吧,活著,才能有指望。”那把冷冷清清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陳杳杳回頭,是個清瘦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灰頭土臉,披頭散發的,看不出好不好看。


    她有氣無力的低下頭,蓋在胳膊上的袖子破了個打洞,她一眼就瞧見靠近手腕那的淡青色胎記。


    天爺啊,從前她身上沒有這個胎記啊,這,竟然還是魂穿,那,那前世的那副身子哪去了,是埋了還是燒了,若是,若是這幅身子也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就魂歸無處,隻能下地獄了。


    活著,才有指望,電石火光間,陳杳杳驀然想到師父曾念叨過的,叫她死也要記清楚的一句話。


    “八月辛卯朔,午時忽日食既,星見晦暝,咫尺不辨,雞犬驚宿,人民駭懼,曆一時複明。”


    這一句沒頭沒尾,她當時背的十分辛苦,但正是古籍中記載的日食景象,據師父說,自古日食當日,都會有超乎常理的倒黴事發生。


    而她穿越當日,正好也發生了日食,這難道隻是巧合麽。


    她那師父雖說是個半瓶水,但說話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或許自己的穿越,還真是日食引發的。


    陳杳杳從震驚慌亂絕望中漸漸平靜下來,想要回去,就得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那麽,就要弄清楚日食與她的穿越有什麽關係,弄清楚現在是何年何月,還要弄清楚自己在這裏究竟是個什麽來曆。


    既來之則安之,陳杳杳看多了穿越小說,穿越嘛,不過就是從一個熟悉的地方,到另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開啟一段與從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雖然回去是她的終極目標,但就像某位大咖說過的那樣,要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那她現階段的小目標就是,活著。


    好在她父母雙亡,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會有人因她的驟然失蹤而擔心。


    不對,陳杳杳轉念一想,群演片酬還沒結呢,日子耽擱久了,會不會這錢就打了水漂了,網絡小說這個月的全勤也泡湯了。


    便宜師父說的還真沒錯,她還真是個倒黴催的胚子,當了好幾年的撲街網文寫手,連個全勤都掙不來,訂閱打賞什麽的,更是不存在的。


    陳杳杳就著年輕娘子的手,把那點難吃的燒餅勉強吃了。


    她既穿回了古代,雖不知這是哪朝哪代,何年何月,但隻要活著,隻要能回去。


    回去時再隨便帶點盤子碗什麽的,也是古董啊,也能賣個大價錢啊,片酬稿費什麽的,都是浮雲啦。


    不過,她兩眼一抹黑的進了牢房,想什麽白日發財那麽遙遠的沒用,還是先琢磨琢磨怎麽保住小命吧。


    古代是有株連九族的吧,可是砍頭的都是男丁吧,她低頭看了看破舊的囚衣,自己現在這樣,八成是要為奴為婢的吧。


    少年一直看著陳杳杳把燒餅吃完,才拖著嘩啦嘩啦直響的鐐銬,走


    到遠處。


    陳杳杳回頭看了少年一眼,亂蓬蓬的長發遮住臉,實在看不出模樣來,不過看他手鐐腳銬戴的全乎,連身上的“囚”字都描的格外粗格外黑,看來是犯了重罪的,要掉腦袋的那種,搞不好這一眼就是最後一眼了。


    天剛擦黑的時候,一行內官來到牢裏,帶來聖人的旨意,陳家女眷沒入宮中為奴。


    陳杳杳暗歎,還真巧,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家,竟也姓陳,看來五百年前是一家,這話不假。


    年輕娘子踉蹌的衝到牢門口,抖著手摘耳墜拔釵子擼手鐲,叮當亂響,塞到為首的內官手裏,抖著嘴低聲:“貴人,貴人,小女年幼,求求你,求求你給小女尋個輕省去處吧。”


    為首內官掂了掂那點東西,抿唇不語。


    也是,這些娘子們都是內眷,身上本就沒什麽錢財,被抓時拉拉扯扯的,釵環都被人連偷帶搶的,折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這些,還真入不了見慣了金銀財帛的內官的眼。


    畢竟,罪臣家的女眷進掖庭還是進教坊,做奴婢還是做官妓,今後是靠力氣活命還是憑皮肉吃飯,都是他說了算。


    其他的年輕娘子紛紛動手卸下釵環,都塞給了內官,又把陳杳杳拉過來,低低哀求:“貴人,貴人,這孩子這樣小,這樣可憐。”


    “行了,”內官擺手,捏住陳杳杳的下巴,略一點頭:“帶去掖庭。”


    雲翳來得快,散的更快,隻轉瞬的功夫就散盡了,可直到雲翳散盡,太陽再度顯露出來,姚杳還站在原地。


    姚杳從無窮無盡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舊身處靖朝,仍披著那身淺綠色袍子,劍穗兒仍在身側晃動,她哀歎了一聲,還是回不去啊。


    她想起看過的無數本穿越小說,對那一句“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印象深刻,當時讀來隻覺遺憾,可看她如今的光景,卻覺得老天待她確實慘絕人寰了些。


    旁人穿越,穿到個史書上有名有姓的朝代,即便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可知道旁人的結局,知道世事的走向,也總能趨利避害,進可登壇拜相垂青史,退可悶聲不響發大財。


    再看看她這個倒黴催的,對自己的結局一頭霧水也便罷了,對旁人的結局更是一臉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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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狠狠搖了搖頭,將微微有些哀傷的回憶逐出腦海,她最擅長阿Q式的自我安慰,走不了也有走不了的好處,憑著自己前世的那點本事,在這個不知名的朝代,不愁吃喝也不用操心買房子,還能享用到傳說中才有的吃食,比前世那吃了上頓發愁下頓的日子,強出百倍去了。


    況且她前世活了二十幾年,這一世又活了近二十年,裏外裏活了四十幾年,活的心思通透,人情世故皆練達,再沒什麽想不開看不透的了。


    “讓開讓開,快讓開。”遠遠的傳來喊聲,還有鞭子甩過的劈啪聲。


    一騎紅塵飛快的奔襲,衝散了圍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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