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在客棧裏看到的那一行人,是之前一路同行過的鏢隊,鏢頭名叫李玉山。”靜了片刻,韓長暮緩慢開口。


    謝孟夏愣了一下,李玉山這個名字,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呢。


    他微微蹙眉,口中念叨不停:“李玉山,李玉石,這倆該不會是兄弟倆吧。”


    韓長暮沉著臉色點頭:“不止他們倆,還有一個叫李玉岩,一個叫李玉清,他們應該是兄妹四人,我和阿杳乘船過來的時候,和李玉山的鏢隊同城一船,後來應邀同路,在白馬戍的時候走散了。”


    謝孟夏猛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哦,我想想起來了,就是,就是咱們在貪汗山的時候,被狼追的那一群人吧。”


    韓長暮似笑非笑的望著謝孟夏,戲謔道:“看來殿下對狼印象深刻啊。”


    謝孟夏瞥了韓長暮一眼:“合著被狼叼走的不是你。”


    韓長暮端著一盞茶,慢悠悠的喝著:“阿杳傳信過來說,李玉山手下的鏢師們也要去那青樓裏逛,看來咱們要喬裝改扮一番,才能去了。”


    謝孟夏湊近了韓長暮,仔細端詳著,且說且笑:“久朝,我看,你扮個花容月貌的小丫鬟,我器宇軒昂的公子哥,如何?”


    韓長暮一手蓋在了孟歲隔的臉上,把他的臉往後推了推,嫌棄道:“我看你扮國色天香的小娘子,我扮債主,把你賣了還債挺合適的。”


    一連兩日,青樓門口都很正常,小客棧裏的李玉山也很老實,可輪台城中卻被一個獨眼大漢和一個半大小子給鬧翻了天。


    這倆人在街巷中敲鑼打鼓,把個告示撒的如同雪片般漫天飛舞。


    獨眼大漢打著鼓,聲嘶力竭的喊著:“李玉石你個不要臉的,你竟然把你娘子賣到青樓,把你兒子賣到小倌館,你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半大小子敲著鑼,抹著眼淚哭天喊地:“李大伯啊,大伯娘死了,大哥也快死了,就想見你一麵啊,李大伯,你在哪啊。”


    鑼鼓聲敲得震天響,兩個人漲紅了臉喊的嗓子都啞了。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的說個不停。


    告示紛紛揚揚的,如同雪片般從天而降,落到人群中。


    有人撿起來一看,告示上畫著個眉眼周正,清秀文氣的男子,上頭寫著“負心漢李玉石”幾個大字。


    圍觀的人紛紛開始打聽,這是怎麽一回事。


    有的人已經跟了獨眼大漢一整日了,早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有人打聽,忙添油加醋的說的眉飛色舞,比折子戲唱的還要熱鬧。


    圍觀的人越聽越憤慨,義憤填膺的想要為這不平事出一份力,人群漸漸聚攏成一條長龍,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張告示,自發的跟著獨眼大漢和半大小子高喊。


    他們喊的比二人喊的更難聽,什麽斷子絕孫啦,什麽不得好死了,越喊越汙糟髒耳朵。


    也就短短兩日的功夫,大半個輪台城的人都動了起來,滿大街的尋找那個叫“李玉石”負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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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有人找到了獨眼大漢二人落腳的客棧,一大早就等在客棧門口,跟著他們一起上街找人。


    要說現如今的輪台城,誰最有名,不是樓裏的花魁娘子,也不是戲班子裏名角台柱子,更不是在街口耍大刀胸口碎大石的雜耍藝人們,而是這千裏迢迢從異國到他鄉尋找負心漢李玉石,為妹報仇的兄弟倆。


    這兄弟倆,正是裝瘋賣傻大鬧輪台城的朱能和小六子。


    朱能和小六子領著人群走過街巷,一邊敲鑼打鼓,一邊撒潑打滾,往最熱鬧的王宅走去。


    青樓對麵的酒肆二樓,臨街的窗戶大開著,食客們追著人群看的津津有味,都省了下酒菜了。


    一張告示順著大開的窗戶飄進酒肆,落到食案上。


    “誒,久朝,這朱能還真是夠缺德的呢。”謝孟夏一把抓住告示,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韓長暮穿著一身殷紅團花錦袍,梳著高冠,兩綹碎發垂在臉上,臉抹的雪白,眉畫的細長,眼圈上還塗了一圈兒淡淡的綠色,眼尾微微向上挑著。


    這副妝容,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病態公子。


    他很嫌棄現在的自己,簡直沒眼看,狠狠剜了謝孟夏一眼:“那也沒有你缺德, 看你把給我畫的。”


    謝孟夏笑得前仰後合:“久朝,你平日裏都太正經了,一點都不像高門子弟,這樣才正好。”


    韓長暮嘁了一聲,低頭看見酒水中倒映出自己的那張臉,實在不堪入目,不過就這樣迎麵撞上李玉山他們,他們也是認不出來的。


    謝孟夏拿著那副畫像,邊看邊笑:“這李玉石畫的還挺像的呢,他最好別來輪台城,隻要來了,肯定被人抓個現行。”


    韓長暮掠了一眼畫像,莞爾一笑:“阿杳的畫工果然厲害。”


    “什麽,這是阿杳畫的?”謝孟夏翻來倒去的看著畫像,嘖嘖歎道:“久朝啊,我覺得阿杳在京兆府當個參軍著實可惜了,不如你把她收進內衛司吧。”他一本正經的笑道:“你也能日日看到她了,不是嗎?”


    韓長暮輕輕一哂:“想法是好的,隻是做不到。”


    謝孟夏嘁了一聲:“這世上,還有你做不到的事嗎?好,就算有,有我幫你,也能做到了吧。”


    韓長暮沒說話,低頭飲了口酒。


    暮色降臨,青樓門前的兩盞紅燈籠亮了起來。


    兩個不畏寒風,身穿薄紗的女子站在門前,沒有說話,隻是臉上帶著微微笑意。


    這兩個女子俱是高鼻深目,雪膚碧眼,笑容淡淡的蘊著唇角,毫無魅色。


    韓長暮從窗口向外望去,看到燈籠昏黃的光落在兩個女子臉上,他微微一愣,驚詫低語:“媚術,這麽個青樓中,竟然有人會使媚術。”


    “媚術,那一定是個美人兒。”謝孟夏忙伸頭去看,饒有興致的笑著。


    韓長暮嫌棄極了,把手捂在謝孟夏的臉上,把他推回去,定定望著青樓門前的兩個女子。


    這兩個女子都生的不算絕色,但隻要是看起來有錢


    的富貴公子從門前經過,她們二人就會衝著那人深深一笑,眼波流轉。


    那人便像著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就往青樓裏走去。


    韓長暮看了許久,確定這二人所使的,就是最粗淺的媚術,他心中一凜。


    門前迎客的姑娘身負粗淺媚術,那麽這樓裏的人,必定還會有別的手段。


    聽聞龜茲國的幻術極為玄妙,不知這樓裏會不會有。


    韓長暮默默思量了片刻,跟謝孟夏道:“殿下,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進去看看。”


    謝孟夏跳起八丈高,瞪著眼哼道:“久朝,你這就不仗義了吧,有美人要自己看,你吃獨食啊你。”


    韓長暮哭笑不得的按下謝孟夏的手,歎了口氣:“我是怕那樓裏有危險,到時候我一人難敵眾手,顧不上管你。”


    謝孟夏嘁了一聲,不屑道:“不都是些弱不禁風的姑娘嗎?能有什麽危險。”


    “殿下是忘了長安城裏的孤竹館了?”韓長暮眨了眨眼。


    謝孟夏微微眯起雙眼:“久朝是忘了被我扒掉的褲子了?”


    韓長暮哽了一下,怒了:“你是忘了被賣進小倌館了!”


    謝孟夏不甘示弱的瞪著韓長暮:“你是想讓我去求父皇把阿杳賞給我!!”


    這是韓長暮的死穴,他一下子就泄了氣,咬著牙恨聲道:“你敢。”


    謝孟夏拍了拍韓長暮的肩頭,語重心長道:“久朝啊,我奉勸你一句,可以有把柄,但是不能有軟肋啊,你看,我雖然被狼叼走過,被賣進小倌館過,還被胡姬刺殺過,可是,我臉皮夠厚啊!”


    “......”


    韓長暮默了默,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臉皮不如謝孟夏厚,他甘拜下風,咬牙切齒道:“若看到勢頭不對,殿下一定要先走。”


    謝孟夏一把握住韓長暮的手,重重道:“久朝放心,我肯定不會管你的。”


    “......”


    兩個人一副引頸就義的悲壯神情,就往青樓門口走去,愣是把門口的兩個迎客姑娘給嚇了一跳,磕磕巴巴道:“二位貴人,我們這裏是姑娘苑,不是武館。”


    謝孟夏是此中老手,溫柔帶媚的一笑:“我們就是來找姑娘的。”


    迎客姑娘被這笑容晃了一下心神,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趕緊殷勤笑道:“哎喲貴人,看奴眼拙的,貴人請,請往裏頭走。”


    謝孟夏衝著韓長暮得意的挑了挑眉,轉頭又衝門口的姑娘眨了下眼。


    迎客姑娘滿眼都是小星星轉呀轉,不停的碎碎念著,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小郎君,這小郎君為什麽不是在小倌館裏的呢?


    這家名字直白的青樓,內裏卻並不那麽直白,處處雕花彩繪,步步九曲回廊,隨處可見身披輕紗,微微含笑的姑娘,媚而不俗,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妙處。


    謝孟夏看的眼睛都不會眨了,幾乎邁不動步子了。


    韓長暮越發的嫌棄謝孟夏了,狠狠拉了他一把:“走啊,愣著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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