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包騁驟然抬頭,盯著韓長暮的臉,眸色漸漸深了。


    那張臉俊美無雙,一雙眼燦若星辰,眉目疏闊,看起來是個風姿卓然的大氣寬和之人,可說出來的話,小氣又可惡。


    真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監生,是鬥不過惡貫滿盈的內衛的。


    他咽下一口惡氣,伏低做小狀的陪了個笑臉兒:“少使大人既然說了,那我就勉強一試吧。”


    “不是勉強,是必須。”韓長暮冷酷無情的糾正了包騁的說法。


    包騁抿緊了嘴,半晌才鬱結應承:“是,我一定全力以赴。”


    這副不情不願的狗腿子樣,簡直沒眼看,姚杳撇過頭去,肩頭一聳一聳的,可以看得出來是在無聲狂笑。


    韓長暮屈指敲了敲食案,淡淡道:“用罷朝食,我去見宋英,姚杳去內衛司見何振福,帶一隊內衛直接去京郊宋家祖墳。”


    姚杳抿著嘴,挑起的唇角壓都壓不下去,笑容沉在臉上,點頭應了聲是。


    長安城以南三十裏處,起伏的山坡有一大片楓林,深秋時節,滿山紅葉烈烈似火,隻是眼下這個時節,楓樹連葉子還沒有長出來,晨光穿過光禿禿的樹梢落在林中,滿目蕭索荒涼。


    出了楓樹林,天突然就陰了,原本晴好的晨光倏然晦暗了下來,抬頭望天,高遠碧空上的層雲凝聚的極厚,雲層中隱有暗色翻湧。


    一行人從楓樹林裏鑽了出來,為首的正是內衛司總旗何振福,得知今日要開宋懷德的棺,他興奮的直搓手,雖說是要用奇門的法子驗屍,但他還是順手把孫英也給揪來了。


    包騁跟姚杳並肩跟在後頭,隻覺得陰風陣陣,他緊了緊衣領,哆哆嗦嗦的嘀咕:“真的要讓我驗屍嗎,我害怕。”


    姚杳看了包騁一眼,他黑如鍋底的那張臉赫然白了幾分,看來是真的嚇得狠了,她目不斜視的籲了口氣,再接再厲又惡心了包騁一把:“這時節屍首爛的慢,保不齊現在骨頭上還能掛著點腐肉,應當更好驗。”


    包騁翻著白眼嘔了一聲,他覺得這一個月他都不能聽到肉這個字兒了。


    楓葉林的西邊兒,一眼望不到頭的低矮群山間,成片成片的墳頭密布著,晦暗晨光落在灰白石碑上,冷光在山間閃動。


    包騁頭皮發麻,嗷的一聲就抓住了姚杳的手,可憐兮兮的望住她,哆嗦驚呼哀嚎:“怎麽,怎麽,這麽多墳!!”


    他腿軟的站也站不住,都快哭了。


    姚杳嫌棄的推開包騁:“你沒見過墳啊。”


    包騁死死揪著姚杳的衣袖,身子一個勁兒的往地上溜,臉煞白煞白的,欲哭無淚道:“我我,我沒見過這麽多啊。”他比劃了一下,抖的都說不出完整話來了:“你知道的,咱們那,那都,都是火葬的。”


    姚杳深深透了口氣,勉強忍住想要一腳踹開包騁的念頭,火葬,那還驗個屁的屍啊。


    她瞅了包騁一眼,目光幽幽的,包涵了憐憫,


    待會一鐵鍬下去,這完蛋玩意兒不會當場暈過去吧。


    “姚參軍,這裏墳塋眾多,咱們分頭找吧。”何振福站在遠處,大聲喊了一句。


    姚杳趕忙應著,跑了過去,環顧了一圈山間。


    這片地方風水極好,早在百年前就被京中的世家瓜分,做了自家的祖墳,埋得屍骨多,陰氣也格外的重。


    宋家是京城裏老資格的世家,二百來年的傳承,底蘊深厚,於先帝有從龍之功,於今上乃是肱股之臣,還送了女兒入宮,頗得聖寵。


    宋家祖上早早的就圈了這塊風水寶地做祖墳,因下手早,地方圈的又大又好,墳地也修建的極有章法,祖輩的墳墓占據了風水最好的位置。


    山裏草木皆枯,倒是墳前的青鬆翠柏尚掛著些綠意。


    晨風穿過墳塋,又冷又陰,姚杳攏了攏胳膊,也難怪包騁害怕,在墳地裏穿行,的確滲人。


    內衛們散開,很快就在宋家祖墳裏找到了宋懷德的埋骨之地。


    墳墓的形製與宋家其他人的墳墓一樣,隻是略小了一些,上頭用青磚壘砌,青磚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霜,墳前種了兩棵柏樹,因是剛種下去的,還羸弱的很,隻剛剛高過墓碑,幾片卷了邊兒的葉孤零零的在樹梢顫抖。


    墓碑上風吹雨打的痕跡還很淺淡,上頭的字跡描摹的清晰而簡單。


    說來也是宋懷德活著的時候沒有建功立業,死的時候又有點不堪,沒有什麽墓誌銘可以寫,墓碑上隻刻上了他妻兒的名字。


    內衛們都拿著鍬在周圍站著,隻等著韓長暮趕到,一聲令下,便要挖墳開棺了。


    趁著韓長暮還沒有來,姚杳圍著宋懷德的墳轉了一圈兒,秀美微蹙著,又跑去了宋家其他人的墳,仔細打量一圈兒。


    包騁看著姚杳這副模樣,簡直不忍直視,好端端的一個小美女,怎麽喜歡看墳地。


    姚杳走到何振福旁邊,疑惑道:“何總旗,有點不對。”


    何振福詫異道:“怎麽了?”


    姚杳蹲下來,指著壘砌起來的青磚,微微蹙眉:“這墳邊上的土是用雞蛋清和糯米汁攪拌過的,這麽些時日的風吹日曬,隻怕硬的像鐵一樣了,還不知道裏頭墓室是什麽樣,但是我剛才去看了宋家其他人的墳,除了那幾個祖輩的墳是這樣的,而晚輩的墳都隻是以青磚砌了,並沒有將墳土弄的如此結實。”


    何振福也起了疑,跟著姚杳去看別的墳墓。


    一圈兒走下來,他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的確是有蹊蹺的,隻是不仔細查看,卻是不易發現。


    他低沉道:“等大人來了再說吧。”


    姚杳點頭,沒有韓長暮撐腰,他們誰也不敢去挖宋家的墳。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穿透層雲灑落下來,墳地裏的陰氣也慢慢的被驅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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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眾人踮著腳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的目光中,楓樹林裏終於傳來了急促的噠噠噠的馬蹄聲,隨後一身緋色官袍在荒涼的楓樹林裏翩躚。


    姚杳和何振福相視一眼,露


    出薄薄的喜色笑意。


    包騁隨之歎了口氣,世風日下啊,挖墳掘墓居然挖出了過年的既視感。


    韓長暮催馬趕到近前,旁邊赫然還跟著幾個人。


    其他幾個人就不必多說了,個個生的五大三粗一臉橫肉,殺氣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膽子小些的保準得讓他們嚇得話都說不利落。


    這幾人一看就不是尋常的家丁,而是訓練有素的侍衛。


    這些人簇擁著一個四旬左右男子翻身下馬,嚴肅的容長臉上不見一絲皺紋,蓄著極漂亮的黝黑長髯,陽光一照,黑的發亮。


    姚杳沒見過宋英,但聽說過他那一把養的極好的長髯,如今一看,果然極好,堪比前世時洗剪吹一條龍保養下的黑長直,能將長髯養的如此之好,也唯有寵妃的哥哥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


    韓長暮點頭示意了一下。


    姚杳和何振福一幹人趕忙過來見禮。


    宋英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算是回了個禮,便轉頭對韓長暮道:“韓少使,既然你有聖旨在手,本官也不與少使為難,隻是不管今日能否驗出什麽來,少使隻能開這一次棺,更不能將犬子的屍身帶走。”


    韓長暮顯然是跟宋英達成一致了的,點頭淡淡道:“是,下官明白。”


    二人都稱的是官稱,若論爵位,韓長暮是異姓王世子,而宋英是外戚,他比宋英略高,隻需執晚輩之禮,無需自稱下官,但韓長暮如此做,是為了向宋英言明,他如此做隻是奉聖命而已,與韓王府毫無關係。


    韓長暮不以爵位壓人,宋英也樂得如此。


    宋英揮了下手,帶來的侍衛分散守住了各處,手搭在刀身上,目光如炬,氣勢駭人。


    韓長暮見這陣勢,微微眯眼,宋家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他沒有深究這點不尋常出自何處,便吩咐人開始挖宋懷德的墳。


    內衛們也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又都帶了趁手的家夥,那墳即便有些與眾不同,但畢竟不是固若金湯,很快就被挖掉了一塊青磚,露出裏頭的墳土。


    借著這個功夫,姚杳和何振福走到韓長暮身邊,把方才的發現悄聲說了。


    韓長暮神情不變,隻是眉頭微蹙了下,不動聲色的掠了一眼遠處。


    遠處擱了一張小幾一個小杌子,宋英就整暇以待的坐著,慢慢飲著茶,看起來像是沒有關注此處,但目光卻總是時不時的落在這裏,一旦與韓長暮的雙眼對上,他就極快的閃開目光。


    韓長暮抿了下唇,對姚杳和何振福附耳說了幾句。


    何振福揮了揮手,把孫英叫了過來。


    韓長暮仔細交代了孫英一番,孫英連連點頭,神情肅然。


    包騁也忍不住了,湊了過去,聽這四個人在商量什麽陰謀詭計。


    韓長暮瞥了包騁一眼,故意紮心道:“包公子,驗屍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嗎?”


    一聽這話,包騁驚恐的退了一步。


    而孫英詫異的望了包騁一眼。


    這是搶行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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