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全然不知道外書房還上演了這麽一出,她聽到房間裏徹底沒了動靜,便慢慢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盯著帳頂。


    她“呼”的舒了一口氣,裝昏迷可真不是人幹的事兒。


    不過這昏迷裝的也並非全然沒有收獲。


    聖人忌憚韓王的勢力和手裏的兵權,這件事滿朝皆知,但她沒想到聖人竟然忌憚到了如此地步,忌憚到把韓王世子給逼到京城來為質。


    為質也就罷了,竟還讓韓王世子做了內衛司的少使,成為他手裏的那把刀,說的好聽點是替他肅清朝綱,說的難聽點就是替他幹盡壞事,替他背鍋,被千夫所指,被朝臣痛恨。


    聖人的打算,她隱約可以猜到。


    韓長暮在京城裏為質的時間越久,與韓家軍的切割就越徹底。


    即便他從前在韓家軍裏威望甚高,但也經受不住時間流逝的消磨。


    畢竟沒有了韓長暮的韓家軍,不再是鐵板一塊。


    世人都說韓王對韓王妃情深義重,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可事實究竟如何呢?


    姚杳眼波一轉,想到了查到的那些事,輕輕譏笑。


    韓王妃病重之時,韓王在做什麽?在忙著納妾。


    年僅十四歲的韓王世子在韓家軍中做低階兵卒,與吐蕃人廝殺的時候,韓王在做什麽?在忙著生兒子。


    十二年下來,就在韓王世子在軍中威望超越了韓王,地位越來越穩固的時候,韓王的兒子也越生越多,從繈褓到總角,一直到束發之年,林林總總的,足足有七八位之多。


    這麽多與韓長暮年紀差距甚大,又沒什麽兄弟情義,更不是從同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弟弟們,就成了韓王的王位和韓家軍的兵權最不安定的因素。


    假以時日,韓長暮的弟弟們都漸漸長成,可以在軍中獨當一麵之時,聖人再適時往韓家軍裏安插幾記暗手,不愁不能分化瓦解韓家軍。


    不過,韓王的王位和韓家軍的兵權最終鹿死誰手,姚杳並不關心,她還是比較關心那張密道圖和那個叫顧榮的人。


    她目光一凜,顧榮,顧大郎,這兩個人有什麽關係?


    她與顧大郎隻是一麵之緣,準確的說,她隻是看到了顧大郎的背影,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因他救過她一命,她才會護佑了他這麽多年。


    難道顧大郎就是顧榮,已經他已經醒過來了?當年就是因為一張密道圖而被人追殺至今?


    若是她能拿到那張密道圖,是不是就能多一些脫身的機會。


    她可不像韓長暮,能為韓家軍舍身忘死,她隻想自由自在的活著,不枉費穿越一場。


    她想,明日她就該醒過來了,該去見見那醒過來的顧大郎了。


    天很快就亮了,隻是天色暗淡的厲害,沒有一絲陽光。


    一出門,涼沁沁的雨絲撲到臉上,韓長暮才察覺到外頭竟然下了蒙蒙細雨。


    三月的雨色清婉,整個長安城都融在了潮濕清澈的煙雨中,草色輕移,被衝刷的清冽如新。


    韓長暮走在濕膩的青磚上,聽到


    小院兒裏響起一陣欣喜若狂的驚呼:“阿杳,阿杳誒,阿杳啊。”


    這喊聲哀婉淒厲,嚇得韓長暮打了個激靈,他頓時心生不祥,重重拍了下大腿,也不管青磚濕不濕滑了,拔腿就往小院兒跑。


    還沒跑到門口,他便又聽到了那聲嘶力竭的一聲哭嚎:“阿杳啊,阿杳。”


    他頓時身形如風,衝到客房門前,分明已經聽到了裏頭嚎叫的人是誰,可還是指著門內,聲音微微顫抖的問左右侍衛:“誰在裏頭嚎?”


    侍衛滿臉尷尬:“是,冷少尹在裏頭。”


    韓長暮一頭闖進去,看到姚杳靠坐在迎枕上,冷臨江正拉著她的手,沒有眼淚,隻是高一聲低一聲的嚎:“阿杳啊,我的銀子啊。”嚎著,他還配合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襟:“我肉疼啊。”


    韓長暮一個踉蹌,險些一頭栽在地上,他這一口老血喲。


    他指著冷臨江,又望了望姚杳:“雲歸,你,你就因為這個,哭成這樣?”


    “是啊。”冷臨江無辜道:“久朝,你怎麽,沒打傘啊,衣裳都淋濕了。”


    韓長暮抽了抽嘴角,是他太傻了。


    他平靜了下來,趕忙走到床沿,仔細打量了一番姚杳的臉色:“阿杳,你醒了,覺得怎麽樣,可還有什麽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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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杳有些疏離的開口道:“還好,韓奉禦的藥很好。”


    韓增壽端著藥走進來,正好聽到姚杳這句話,端正嚴肅的臉上綻出一絲笑:“若是每個病人都像姚參軍這麽聽話,某也可以省不少力氣。”


    他笑著將藥遞過去:“給,不燙了。”


    姚杳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可沒這個本事玩什麽花樣,隻能乖乖的一口悶了。


    韓長暮看著姚杳乖順的喝了藥,笑著點頭:“這幾日你好好養一養,三日後,還有正經事要辦。”


    冷臨江抬頭:“這麽重的傷,三日怎麽可能養得好,到底有什麽要緊事,非要阿杳去辦。”


    韓長暮凝神道:“禮部祠部司郎中王真剛剛下了帖子過來,三日後他成親,請我前去觀禮。”


    冷臨江大奇,笑問一句:“禮部祠部司郎中,是個什麽來頭,你居然願意去捧他的場。”


    姚杳笑了:“若卑職所料不錯,這王真應當是掖庭掌事內監王貴的侄子,侄子成親,當叔叔的必然會到場,大人是想借著觀禮的功夫絆住王貴,一邊敲山震虎,一邊讓人潛入王貴的宅邸裏探查。”


    韓長暮點頭一笑:“不錯。”


    冷臨江頓時來了興致,拍了一下床:“我也要去。”


    韓長暮笑了:“堂堂京兆府少尹,長公主之子,親去區區禮部祠部司郎中的婚禮,豈不是太給他長麵子了。”


    冷臨江嘁了一聲:“那也不及堂堂內衛司少使,韓王世子的麵子大。”


    二人相視一眼,齊齊哈哈大笑起來。


    姚杳莞爾,這樣同心協力,心無芥蒂的感覺真好。


    用朝食的時候,姚杳撐著要去花廳用飯,可韓長暮和冷臨江卻把他按住了,堅持讓


    劉氏將飯食送到了客房中。


    三個人圍坐著,又詳說了下三日後的安排,剛吃了一口飯,就聽到外頭一陣哼唧:“阿杳啊,聽說你醒了啊,雲歸,你說說你,一來就先來看阿杳,你怎麽不想著先來看看我啊。”


    話音未落,謝孟夏就掀開門簾兒,扶著腰瘸著腿走了進來。


    冷臨江一見謝孟夏這模樣,忙扶著他坐下,吃驚問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謝孟夏淚光盈盈道:“我,我,我差點就沒命了。”話未完,他便掩麵而泣。


    韓長暮的目光一凜,不動聲色的望住了姚杳。


    姚杳的臉色頓時一變,大驚失色的問:“什麽,殿下,您怎麽了?”


    韓長暮淺淺的籲了口氣,解釋了一句:“昨夜,有刺客闖入韓府,射殺了殿下的身邊人。”


    冷臨江幹幹的咽了口唾沫,眼珠子瞪的銅鈴那麽大:“不是吧,這麽凶險,久朝,你這府裏不是一向都守衛森嚴的嗎?”


    韓長暮不動聲色的瞥了姚杳一眼,歎了口氣:“家賊難防啊,我懷疑有人裏應外合,畢竟明麵上殿下是去了洛陽的,外人不會猜到殿下就在我的府上。”


    謝孟夏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抓住韓長暮的衣袖,幹嚎道:“久朝啊,你可得好好查一查府裏的人,我這條小命,可經不住幾回驚嚇啊。”


    韓長暮點頭:“殿下放心。”


    幾個人各懷心思的用完了朝食,謝孟夏扶著腰回了房,摟著美人睡了個回籠覺。


    而韓長暮和冷臨江卻留在了客房裏,聽何振福回稟連夜審問的結果。


    “大人,經審問,卑職將這幾人帶回了內衛司,其他人沒什麽問題,便留在了外宅,宅邸外仍留有內衛看守。”何振福說著,遞過去幾張薄紙。


    韓長暮一字一句的看下來,看完之後遞給了冷臨江,冷臨江再遞給姚杳。


    一番傳閱,三人皆是默然。


    大張旗鼓的搜了一回蔣紳的外宅,隻抓到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火真。


    而宅邸裏的人一番審問下來,卻沒問出半點有用的供詞。


    即便是這幾個形跡可疑之人,所說也不過是些似是而非的話,做不得實證。


    什麽蔣閣老不經常往外宅來啊,小娘子八成是不得寵的。


    什麽那天夜裏聽到小娘子房裏有動靜,她八成是偷人了。


    什麽小廚房的廚娘總是給外院的馬夫送好菜好飯,倆人關係八成不正常。


    姚杳看的發笑。


    喲嗬,蔣閣老的八卦都趕上狗仔隊弄來的花邊新聞了,真勁爆。


    韓長暮甩了甩紙,甩的嘩啦啦直響:“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何振福縮了縮脖頸,委屈道:“其他人還都能說些有用的,正常些的東西,唯獨這幾人,不管卑職問什麽,他們都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些有的沒的,事出反常即為妖,若他們心裏沒鬼,就沒必要扯東扯西的來做掩飾。”


    韓長暮雙目一凜,冷颼颼的笑了:“那就用刑,打到他們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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