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正妃許多年前難產而亡,一屍兩命,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從那以後,他也便沒有再迎娶正妃,府裏的事情都是側妃打理,後院也陸陸續續安置了幾名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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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謝晦明甚少踏足內院,幾名妾室常年形同虛設,而內院的打理他也沒有留過心思,隻記得他的側妃將這內院打理的井井有條,從未讓他操過心。


    更沒有妻妾失和,爭風吃醋這類的醃臢事讓他煩心。


    按理說,置身於這樣安穩的內院中,他應該是最安心不過的了,可不知為何,他卻有些惶惶不安。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所住的地方便沒有一花一木,到處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情和柔軟。


    而在修建秦王府之時,也秉承了他自幼的習慣,簡明疏朗,冰冷生硬,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


    走入這內院,撲麵而至的鮮活和溫暖,讓他莫名的多了些難以適從。


    他突然記起來,他的父皇母妃頭一次在他麵前起衝突是什麽樣子。


    那一年他滿六歲,可以開蒙了,母妃便教了他幾招,可他蹲馬步時被父皇看到了,父皇十分不屑,母妃便與父皇起了爭執。


    最後是誰贏誰輸他不記得了,他隻記得,從那以後,他便再未習過武,母妃也再未對他笑過了。


    他慢慢的籲了口氣,原本走向側妃的院子的腳步,調轉了方向,往楓林晚走過去。


    走到小道的盡頭,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楓樹林,細碎的月光穿林而過,沒有一絲風,林子裏靜悄悄的,恍若一潭深幽寂然的靜水。


    剛走進林子的邊緣,靜謐的樹冠無風自動,窸窣輕響,一個鮮紅的身影如同滴血的蝶,從樹梢翩然落下。


    “蘭苕見過殿下。”那靈巧的鮮紅身影是個姑娘,聲音溫柔極了,不知她在林中呆了多久,身上染了淡淡的楓葉苦香。


    謝晦明略一頷首,叫了聲起:“今日如何?”


    蘭苕低著頭道:“姑娘發病急了些,寧郎中來瞧過一次,說是若是再找不到那個方子配出藥來,姑娘怕是撐不到年底。”


    謝晦明一貫冷靜自持的臉上終於有了破碎的痕跡,他微微蹙眉,眼中有一絲驚慌,靜了片刻才道:“方子有消息了嗎?”


    蘭苕低聲道:“有,隻是,有些棘手。”


    “為何棘手?”謝晦明進了一步,語氣不負從前的冷然,多了些咄咄逼人。


    蘭苕不慌不忙道:“屬下查到清虛殿裏的那個道長手裏有這個方子,可還未及去詳查,那清虛殿就起了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屬下覺得,此事另有蹊蹺。”


    謝晦明一下子抓到了蘭苕的話中之意,抬眼死死盯著她:“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燒了清虛殿,毀了那方子?”


    蘭苕垂首不語,事關重大,她不敢妄言。


    謝晦明眉頭緊蹙,在楓林中來回踱步。


    深邃的密林中罕有人至,枯黃的落葉一層層堆積著鋪了滿地,一眼望去,滿是


    深深淺淺的晦澀暗黃。


    在這樣的林中走著,即便腳步放的再輕,也會發出極輕微的咯吱咯吱聲,在無邊靜謐的林子中,聽來格外清晰。


    謝晦明慢慢走著,踩在地上幹枯的枝丫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陡然轉身,有幾分疾言厲色:“不對,此事不對,若是衝著那張方子來的,隻毀了方子便是了,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我雖未看到清虛殿究竟燒成了什麽樣子,但是殿中的四個道長都喪命了,情形顯然十分慘烈,為了區區一張方子,害了四條人命,此事沒這麽簡單。”


    蘭苕愣了一瞬:“殿下的意思是說,這場火,是衝著聖人去的?”


    謝晦明低眉一瞬:“究竟是衝著誰去的,要查了才知道。”


    蘭苕道:“可是殿下,方才宮裏傳出消息,聖人已經讓高輔國去傳旨,命韓長暮察查此事了。”


    謝晦明抿唇輕哼:“父皇還真信得過這個韓家人,不知到底是真心重用,還是為了給老大撐腰造勢。”


    蘭苕低頭不語,凝神道:“殿下,宮裏今日傳信出來,與韓長暮入京為官有關。”


    謝晦明來了興致,輕“哦”了一聲:“說。”


    蘭苕遞過一枚紙卷,神情凝重道:“韓王妃的沉屙宿疾已成積重難返之勢,韓長暮四處尋醫問藥,終一無所獲,後來聖人不知在何處得到了一個方子,可以壓製韓王妃的病勢,聖人便以每月賜藥為交換,命韓長暮入京為官。”


    謝晦明眯了眯眼,牽出一抹冷笑:“有意思,此事的確有些意思,這韓長暮看起來是天子近臣,極得寵信,可誰能想到他卻隻是父皇牽製韓王府的一個人質啊。”


    “此事有意思的是還有內情。”蘭苕含笑繼續道:“韓長暮曾經得知得知一名許姓神醫可以醫治韓王妃的病,而這名許姓神醫在數年前便出了玉門關,去了輪台一帶,韓長暮曾命人在西域尋找此人,他借著上次查餉銀一案,也親往輪台,但沒有找到此人,但是宮裏傳出來的消息是,這名許姓神醫韓長暮入京前,便已經在宮裏了,而聖人得到的可以壓製韓王妃病勢的那張方子,正是這名許姓神醫所開。”


    謝晦明愣了一瞬,驟然笑了起來,笑聲喋血,如同夜梟,震得樹冠上的宿鳥受了驚嚇,撲簌簌衝天而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知韓長暮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怎樣做?”謝晦明笑了半晌,慢慢的收了那笑聲,思忖道:“此事我要好好思量思量,要物盡其用,用到極致才好。“


    蘭苕道:“殿下,屬下想,若是韓長暮知道了這件事情,會不會從此就對聖人心存忌憚。”


    謝晦明笑了一下:“聖人與韓王府,本就是相互忌憚的。”他淺淺的透了一口氣:“行了,此事我來安排,你守在這裏,我去看看她。”


    蘭苕憂心道:“殿下,姑娘的神誌越發不清了,屢次有傷人的舉動,屬下怕姑娘會傷到殿下。”


    謝晦明


    的目光暗了暗,望向密林深處,那飛翹的屋角在樹冠間若隱若現。


    他沒有說話,舉步往林中走去。


    蘭苕猶豫不決的望著謝晦明走進林中,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這秘密不該是她可以探知的。


    高輔國在北衙禁軍的護衛下,進入貢院時,韓長暮剛剛用過暮食。


    高輔國傳了永安帝的旨意後,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低聲對韓長暮道:“韓大人,此事事關重大,大人一定要謹慎行之,萬不可令聖人失望才是。”他微微一頓,又低聲道:“這個月的藥,聖人已經命人八百裏加急,送往劍南道韓王府了。”


    韓長暮慢慢的抬眼,深深的望了高輔國一眼,目光波瀾不驚,淡淡道:“本官謝過高公公好意,請高公公放心。”


    高輔國被韓長暮這一眼看的心裏發毛,幹幹笑了兩聲:“那就好那就好,韓大人心裏明白就好,不知韓大人什麽時候可以進宮?”


    韓長暮看了眼更漏,剛過戌初一刻,他思忖道:“貢院裏還有些事情要安排,子初前本官進宮,就先不去覲見聖人了,待朝會後,再行覲見。“


    高輔國完全沒有異議,拱了拱手道:“如此甚好,一切都仰仗韓大人了。”


    韓長暮客氣了幾句,因要掩人耳目,便沒有大張旗鼓的相送,隻站在窗口看了幾眼。


    而高輔國把一襲漆黑如墨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暗沉沉的眼睛,警惕的望著四周,在北衙禁軍的簇擁下,低著頭快步走出了貢院。


    孟歲隔站在房間裏,猶豫不決的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大人,聖人是什麽意思?”


    韓長暮望著暗沉沉的天色,輕笑了一聲:“聖人覺得我是最不會向他動手的那個人,才會將此事交給我來查,不管查到是誰的手筆,我都會不偏不倚。”


    “......”孟歲隔愣住了。


    韓長暮轉頭望著孟歲隔,又笑了一聲:“母妃的命捏在他的手裏,他當然會有恃無恐,也以為我會投鼠忌器。”


    孟歲隔的臉色變了變,問道:“世子,那,咱們該怎麽辦?”


    韓長暮淡淡道:“我帶著姚杳一同進宮,你留下,與何振福一起盯著貢院。”


    孟歲隔皺了皺眉,疑惑不解的問:“大人,姚參軍不是......”


    韓長暮漠然道:“正是因為信不過,才要放在眼前盯著。”


    孟歲隔低了頭,想起今夜還沒來得及動手的那樁事,他摳著手指頭道:“大人,試卷的事情,您看......”


    “不必做了。”不待孟歲隔說完,韓長暮便抬手截住了孟歲隔的話頭,臉上的後怕轉瞬即逝。


    孟歲隔頓時如蒙大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舔著臉,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卑職就知道,世子是最心善的。”


    韓長暮嗤的自嘲一笑:“心善,心善的人死的最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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