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撚著那圓球,迎光照了照:“是蠟丸。”


    姚杳啞然失笑:“這麽大個兒,咽下去得多噎得慌啊,這人是怎麽吞下去的。”


    孫英錯愕的望著姚杳:“姚參軍不好奇這蠟丸裏藏了什麽,居然好奇那人是怎麽把蠟丸咽下去的?!”


    “我腦回路清奇啊。”姚杳挑眉一笑。


    其實比起好奇蠟丸裏藏了什麽東西,她還是更好奇這蠟丸中摻了什麽東西,才能讓這顆蠟丸從胃到肚子裏,居然還沒有溶解了。


    韓長暮聽到了姚杳的話,抽了抽嘴角:“什麽清奇?”


    姚杳忙斂了笑意,一本正經道:“沒什麽清奇,大人聽岔了,下官是好奇蠟丸裏藏了什麽。”


    韓長暮嗤了一聲:“若是連一句話都能聽岔了,本官這耳朵也就真成了擺設。”


    不過他也隻是瞥了姚杳一眼,並沒有深究這件事情,兩指略微使了點勁兒,便將那枚蠟丸給搓開了,果然從蠟丸中掉出一枚小紙團。


    那紙團展開成了一張皺巴巴的細長條,上頭墨色淺淡的寫了一行字。


    韓長暮看著,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姚杳見韓長暮變了臉色,忙探頭一望,滿腹狐疑。


    那紙上不過是十幾味藥材,哪一味都沒毒,可他這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孫英也是不明就裏,茫茫然的抬頭,與姚杳對視了一眼。


    靜了片刻,姚杳上前一步,聲音低而凝重:“大人,這些藥,有什麽不妥嗎?是不是正是蘭苕要找的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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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長暮撚著字條,垂著眼簾,靜了半晌才道:“孫仵作,你去絆住蘭苕,這張方子,我還要再琢磨琢磨,現下不能讓她知道。”


    孫英愣了一瞬,滿心都在琢磨怎麽攔人,不疑有他的轉身出了門。


    韓長暮看著廨房的門輕輕關上,一絲明麗的陽光從門縫泄露進來,散落的浮塵在光柱裏旋轉遊離。


    “這方子,我聽說過,隻是,沒有如此詳盡,也曾經找過。”他沉著臉驟然開口,打破了一室寂靜。


    姚杳震驚的抬頭,定定望著韓長暮的眼睛:“大人找過這方子?這方子,是治什麽的?莫非是......”


    她欲言又止,她雖然不懂藥理,但也聽說過藥有十八反,用得不好,無毒也能變成有毒,這藥,莫非是給聖人用的?


    “不是,你想多了。”韓長暮一眼便看出來姚杳在想些什麽,他歎了口氣,艱難出聲:“這方子是,治,治瘋病的。”


    姚杳瞪大了雙眼,錯愕不已。


    治瘋病的,瘋病,這宮裏,誰瘋了?沒聽說過啊。


    電光石火間,她飛快的掠了韓長暮一眼,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脫口發問的不是這藥是給誰用的,反倒問了一句:“大人覺得這蠟丸,是卿月自己吞下去的,還是別人逼迫他吞下去的?”


    “嗯?!”韓長暮詫異的嗯了一聲,滿臉意外:“你一點都不好奇這藥是給誰用的?”


    “不好


    奇,不好奇。”姚杳連連擺手:“誰家沒點不可說的隱秘,下官一點都不好奇。”


    說著這話,她暗自籲了口氣,要說不好奇是假的,可這個世道的瘋病和她前世那個現代的瘋病不一樣,前世瘋病就是個病,送進精神病院治就行了,這個古代的瘋病,可以想象的事情就多了,什麽撞了邪了,鬼上身了,中了蠱中了毒,被人紮了小人詛咒了,林林總總的,反正就不是個能見人的病,總能跟見不得光的不幹淨的陰私事沾上。


    她是個心向光明的小姑娘,不想知道這麽多社會陰暗麵。


    韓長暮卻不肯如姚杳所願,聲音中帶著一絲悵然:“母妃病了二十幾年,這些年,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他話未完,姚杳便捂住了耳朵:“大人您別說了,孫英的驗狀冊子上記了,卿月的咽喉有水腫,嘴裏有殘餘的淤血,不好說是被人逼迫咽下蠟丸留下的痕跡,還是被火燒時痛苦難當留下的,畢竟他都燒的麵目全非了,臉上有什麽指痕之類的,也看不出來了。”


    韓長暮卻淡淡的瞥了姚杳一眼,全然不管她方才說了什麽,反倒伸手扒下她捂著耳朵的那雙手,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越說臉上的哀色越深,聲音寂寥傷痛的無以複加:“母妃這兩三年的病勢越發沉重,郎中的意思,若再找不到合適的藥,母妃便熬不住了,這兩年,我一直在找藥。”他的聲音漸低,透著無盡的蒼涼:“沒想到,這藥還真的在京裏,在宮裏。”


    姚杳被韓長暮話中逼人的寒意給激的打了個哆嗦,抬眼看到韓長暮陰冷的目光,她的嘴角抽了抽,難不成這人是因為這藥才進的京,甘為人質的?


    她眉心微蹙,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看著韓長暮漸漸發紅的雙眼,她看出了一絲他要發狂的意味,不禁思忖道:“大人,此事有些不大對勁。”


    韓長暮輕“哦”了一聲,在高高挑起的尾音中,漸漸平靜了心神,雙眼眸光也冷了下來,不那麽炙熱了:“怎麽不對勁?”


    姚杳凝神道:“清虛殿出事,聖人命大人來查案的時候,大人知道這張方子在宮裏嗎?”


    韓長暮搖頭:“不知。”


    他的確不知道,雖然每個月聖人都按約交給他那保命的藥丸,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那藥丸就是按照這張方子做出來的。


    姚杳又問:“那大人可知道這張方子是誰寫的?”


    韓長暮點頭:“知道。”


    姚杳問:“那,這方子應當不是卿晨或是卿月所寫吧。”


    韓長暮點頭:“不是。”


    “這就對了!”姚杳重重一拍大腿,勁兒用的過了頭,拍的腿痛手麻,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方子的真正主人在何處,這是其一,其二,連大人都找不到的方子,是怎麽到了卿月手裏的,還被他給吞了,其三,聖人給大人的是密旨,進宮更是隱秘,蘭苕的主人謝晦明能知道這密旨,也會知道點別的,譬如說。”


    韓長暮嗤的一聲冷笑:“譬如說我與聖人之間的交換。”


    姚


    杳挑眉,還真有交換啊,她似乎知道了很多不得了的隱秘,會不會被韓長暮滅了口啊,她抿了抿唇:“他既然知道這些,那這方子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是所為何來,就值得深究了。”


    韓長暮從無盡的哀傷和惱羞成怒中清醒了過來,是了,是,是他關係則亂了,若非有這張字條的出現,他根本從未想過他苦苦尋找的許神醫在宮裏。


    他眯了眯眼,或者說,許神醫並不在宮裏,擁有這張藥方的人,其實是另有其人。


    這個人故意將這張藥方送到了他的麵前。


    這個人究竟想要什麽?


    要他與聖人之間互生嫌隙?他與聖人原本就沒有互相信任過,有的隻是相互利用。


    要他扶持某個皇子?韓家軍的立身之本就是隻忠於帝王,不貪念擁立之功。


    他笑了笑:“跟聰明人說話,真是如醍醐灌頂。”


    姚杳一本正經的嚴肅道:“多謝大人誇獎。”


    “......”韓長暮瞪著眼,無語了。


    姚杳嘿嘿笑了兩聲,轉瞬一臉正色的拱了拱手:“大人,以後這些隱秘之事,您就別跟下官說了,下官膽子小。”


    “......”韓長暮偏了偏頭,盯著姚杳的臉,驟然笑了:“姚參軍這是怕本官殺人滅口?”


    姚杳幹笑兩聲:“大人是君子。”


    韓長暮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是嗎?”


    “......”姚杳撇了兩下嘴,心裏卻安定了下來,韓長暮能這樣開著玩笑,那她的小命也就無憂了。


    韓長暮把字條收好,拍了兩下手:“好了,走,去找孫英,再驗一驗卿月的屍身。”


    韓長暮二人走出去時,孫英正在和蘭苕大眼兒瞪小眼兒,有一句沒一句的東拉西扯,說話的人說不利索,聽說話的人摸不著頭腦。


    聽到韓長暮在外頭叫人,孫英如蒙大赦,一下子從胡床上彈起來,連聲客氣話都忘了說,拉開門便往外衝。


    明晃晃的陽光無遮無擋的落在他的額頭,細密的汗珠子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澤。


    他就像突然呼吸到了新鮮幹淨的空氣,眯了眯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玩心眼兒真他娘的不是人幹的活兒,還是驗屍來得痛快。


    他朝著韓長暮行了個禮:“大人。”


    韓長暮有些詫異孫英突如其來的興奮,點點頭:“再去驗一驗卿月的屍身。”


    孫英一疊聲的稱是,和姚杳並肩走在韓長暮的身後,拿手肘捅了一下姚杳,低聲中透著那麽股親熱自然:“誒,那張字條,怎麽說?”


    姚杳抿唇:“就是尋常的個方子,沒什麽。”


    孫英嘁了一聲:“尋常的方子,別逗我了,要真是尋常,大人能急火火的再去驗一回屍?”


    姚杳挑眉笑了,半真半假的誇讚道:“孫仵作神思敏捷,做仵作真是屈才了,合該去做閣老相公。”


    “......”孫英瞪了瞪眼,氣的直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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