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遠膝行兩步,微微側身擋住陳阿杳的半邊臉龐,警惕道:“公子肯收留奴們,奴們感激不盡,待進了京,奴們必定以重金酬謝。”


    韓長雲漫不經心的譏諷一笑:“你看小爺像是缺錢的人嗎?”


    陳阿遠哽住了,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陳阿杳慢慢抬頭,從韓長雲的眼中看到了欲望,那是毫不掩飾的,火熱而赤裸,這種目光她見過許多次,每一次都像是站在懸崖邊上,退無可退。


    她的身子輕輕的畏縮了一下,流露出些許驚恐來。


    韓長雲看的想笑,忙將唇角向下壓了壓,才把那抹笑意壓了下去,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更知道麵對佳人要溫柔,要有耐心,不能唐突,免得嚇壞了佳人。


    他端著十二分的和善斯文,活脫脫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小爺姓韓,名始思,是個行商,此次是去京城做生意的,姑娘就稱呼某七爺便好,若是姑娘放心,便跟著小爺我的商隊一起進京吧。”


    陳阿遠四人沒有別的選擇,她行了個禮:“奴多謝公子大恩。”


    韓長雲哈哈直笑“好,好啊,明日一早,咱們就啟程,姑娘放心,小爺我是正經人,跟著小爺,保管能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


    這話一說,陳阿遠原本就看韓長雲不像好人,這會兒再看他就更像壞蛋了,隻是她們現在沒有了別的退路,隻怕剛離開這座館驛,便要被亂刀剁成了肉泥。


    眼前這不像好人的壞蛋,看起來是唯一一條生路了,她隻好勉為其難的應了此事,再慢慢的找一條退路。


    如此想著,她便更加的畢恭畢敬了,免得惹惱了這個壞蛋,他賊心不死的再對陳阿杳用強,她感激涕零道:“是,奴們但憑公子安排。”


    韓長雲臉上的笑容更盛,吩咐元寶給這四人安排住處,明日一早便啟程進京。


    陳阿遠和陳阿杳感恩戴德的連連磕頭,才離去。


    韓長雲饒有興致的看著陳阿杳的背影,燈影下,那淺灰輕紗籠罩著的纖細脊背格外綽約,他嘖了嘖舌,吩咐元寶:“去,把如花給小爺叫過來伺候。”


    元寶閉了閉眼,從袖中扯出一條帕子,滿臉嫌棄的遞給了韓長雲。


    韓長雲愣了一下,接過帕子扔到了元寶的臉上,氣的發笑:“滾蛋!!”


    夜色漸深,館驛中隻亮了幾盞零星燭火,四下裏十分的安靜。


    驛丞站在空寂的院子裏,深幽蒼穹上點綴著稀稀疏疏的寒星。


    他抬頭看了看二樓的那間仍舊燈火通明的正房,暗自歎了一口氣。


    那位慣會折騰人的小爺都沒有歇息,他怎麽敢擅自去睡。


    被人從熱被窩裏薅出來,沒臉的可是他自己。


    他背負著手,招呼了身後的兩個驛卒一聲,一起去了灶房,守著那眼微弱的灶火打瞌睡去了。


    一樓的房間住滿了韓長雲


    帶來的姑娘們,馥鬱的香粉味兒從窗縫門縫溢出來,從走廊裏走一圈兒,讓人有一種置身繁花叢中的錯覺。


    陳阿遠四人也住在一樓的房間裏,不知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是巧合,這間房間位於走廊的盡頭,東牆下沒有別的房間,比別的房間多開了一扇窗。


    從這扇窗戶望進去,房間裏黑漆漆的一片,燈火已經盡數熄滅了,看起來像是房間裏的人都已經歇息了,可其實陳阿遠四個人卻圍坐在食案前,睡意全無,十分謹慎的摸黑說話。


    榮素蘭的傷勢已經穩定了下來,沒有再繼續惡化下去,但聲音卻再也恢複不了了,仍是那般暗啞難聽:“咱們好不容易才出了京城,這又折返回去,是不是有點不太穩妥,當初的事情暴露了,酒肆肯定已經被封了,咱們在京城連個落腳之地都沒了。”


    三個人聞言,都默默的低下了頭,心生黯然。


    是啊,千難萬險費盡心機的,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現在卻又要回去自投羅網,這如何不令人失望呢?


    陳阿遠悵然道:“可是,我們遭遇了幾次追殺,行裝丟的丟毀的毀,盤纏也所剩無幾了,根本無法支撐咱們走到敦煌去了,若不回京城,還能去哪呢?”


    “可是,回京城豈不是自投羅網?”陳阿杳一想到韓長暮那張冷臉,再想到自己這個逃妾的身份,聽到要回到京城,她便不寒而栗,惴惴難安。


    “不,折返回京城不是自投羅網,而是另辟蹊徑。”已經用回了自己本名祁明惠的阮君驟然抬起頭,篤定道:“從京城到敦煌,就憑咱們的腳程,至少要走上半年,這才剛剛離京一個月,咱們便已經遭遇了兩次追殺了,若當真沿著這條路走上半年,刺殺必定少不了,咱們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調轉了方向,跑到了劍南道的方向,一頭紮利州城的館驛才暫且躲過追殺的嗎?”


    祁明惠儼然是這四個人中比較鎮定的那一個,說出來的話也是條理清楚,擲地有聲:“且敦煌咱們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那裏還有什麽意外在等著咱們,照這樣看來,還不如回京。”


    靜了片刻,陳阿遠也認同了祁明惠的說法,低聲道:“那人雖然救了咱們出來,也給咱們辦妥了路引戶籍,更答應護送咱們到敦煌去,可是他卻出爾反爾,顯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幸而當時並沒有將全部的東西交出去,待返回京城後,咱們還有依仗可托,”她轉頭望住陳阿杳:“那將阿杳買回來,還千裏迢迢帶回來的韓長暮,定然是知道阿杳的身份,想在阿杳身上有所圖謀的,阿杳在府裏時,他從未逼迫過阿杳,咱們逃出京城後,他也沒有派人捉拿追殺,我想,我們或許可以與他做一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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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阿杳似乎十分懼怕韓長暮,一聽到陳阿遠提起這個名字,她便輕輕的打了個哆嗦,搖頭道:“阿姑,也,也未必,他那麽凶,怕是不知道咱們的去向,若是知道,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咱們這樣貿貿然的撞上去,他,他一定不會饒了


    咱們的。”


    “不阿杳,你說錯了,”陳阿遠搖了搖頭:“韓長暮是什麽人,是內衛司少使,內衛耳目遍布天下,狠辣手段眾多,隻要他想查,便沒有他查不出來的事情,你是他的妾室,驟然逃出京城,這是打了他的臉,京裏的流言還不知傳的有多麽難聽,而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沒有對你痛下殺手,或者捉拿回去百般羞辱,可想而知,他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說,這樣的人,心智之堅,難以想象,隻要我們手中的東西能夠為他所用,對他有利,他一定會如約給我們一條生路的。”


    其實說來說去,四個人除了返回京城,也沒有了旁的路可以選,畢竟前路渺茫,凶險未知,不如回到京城這個她們早已熟悉的地方,以待來日。


    說定了此事,也定下了跟隨韓長雲一同進京這件事,陳阿杳突然問道:“阿姑,方才見得那個韓姓公子,也是去京城的,不會跟韓長暮有什麽關係吧?”


    陳阿遠安慰了一句:“不會,方才我去灶房取飯食的時候,打聽過了,這位韓公子的確是個商賈,這次出來帶了一百來號姑娘,打算到平康坊經營花樓的,韓王府是行伍出身,養出來的公子個個都能上陣殺敵,怎麽會養出這樣一位脂粉氣如此濃的公子來,豈不是辱沒了韓家軍的名頭。”


    三人對視了一眼,也覺得正是如此,頻頻點頭。


    “好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趕路,咱們還是早些睡吧。”祁明惠一錘定音,扶著榮素蘭進了裏間安歇。


    就在這四人商量以後的事情時,韓長雲也沒有閑著,吩咐驛丞去買的姑娘終於買了回來,雖然隻有五六個,還都是清倌人,隻會吹拉彈唱,但也聊勝於無。


    他吩咐元寶將各色樂器擺了一地,點了數首曲子,讓這些姑娘們一刻不停的彈奏起來。


    而那位名叫如花的姑娘,更像是沒了骨頭似得,軟塌塌的緊緊貼在韓長雲的身上,一會兒撚一枚葡萄塞進他的嘴裏,一會兒斟一盞酒倒進他的嘴裏,忙得是不亦樂乎。


    熱鬧喧囂一直到了二更天,還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而整座館驛早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一道黑影從薄透的窗紙外掠過,旋即越過高高的牆頭,迎著夜色遠去。


    銀錠從黑暗中走出來,看著那黑影最終融在了夜色中,旋即疾步匆匆的走進了正房,朝早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韓長雲微微點了點頭。


    韓長雲頭昏腦漲,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都,下去吧。”


    彈了整夜的姑娘們,手指頭都要彈抽筋了,聽到這話,頓時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如花將韓長雲扶到裏間床上,寬了他的外裳,旋即出門打水。


    韓長雲這才透出一口氣,慢騰騰的問道:“走了?”


    銀錠點頭:“走了,小人看著他走的。”


    韓長雲枕著手臂,撇了撇嘴:“也不嫌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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