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威岐看著李長明怒不可遏的雙眼,抿了抿嘴。


    這個道理他當然是明白的,但是他誌不在此,這樣的言語並不足以蠱惑了他。


    他尷尬的笑了笑,底氣不足的磕磕巴巴道:“二哥,你看,你在寨子中一呼百應,我卻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如何,如何能跟二哥比。”


    “你少他娘的拽文裝慫,老子沒你認字兒多!”李長明猛地一砸食案,“嗵”的一聲,數寸厚的老榆木的桌麵,硬生生的被砸的塌陷下去了一塊,大塊大塊的碎木片撲簌簌的掉落在地上,細碎的小木屑穿過燭火微光,四散飛揚。


    竇威岐嚇了一跳,趕忙去看李長明的手:“哎喲我的親二哥,您生氣歸生氣,可別拿自個兒的身子出奇啊,這要是傷著手了可怎麽得了,我可還指著您護著我呢。”


    “大驚小怪什麽!”李長明聽著竇威岐這等伏低做小的話,心裏的怒氣散了大半,甩了甩手,隻覺得手掌又熱又漲,肉疼得厲害。


    他抬手拍了拍竇威岐的肩頭,慢慢吐出一口濁氣:“行了,你也別在這哭哭啼啼的裝可憐了,你就說,你跟不跟我幹這一票?”


    “幹,我肯定是跟著二哥幹的!”竇威岐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旋即卻又遲疑不決的問:“可是二哥,咱們,要怎麽幹?”


    李長明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眼漆黑如墨的窗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走。”


    竇威岐摸了摸鼻尖, 的跟著李長明出了門。


    臨近子時,夜深沉的有些壓抑,鉛雲層層疊疊的壓在山頂,山尖在暗雲間隱隱約約,難見端倪。


    子時的山寨原本是最安靜的,可今夜卻有些詭異的不同,本該緊閉的寨門大開著,四角上的箭樓中燈火通明,寒光交映。


    荊棘和冬青交錯掩映的小路上,不斷的有水匪狂奔而過,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和錚錚的刀劍聲如同驚雷,打斷了夜的寂靜。


    房頂上傳來兩聲極輕微的劈啪聲,姚杳輕點著薄薄的灰瓦,擦過暗沉沉的夜色,落在院子裏,她方一落下,顧辰三人便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低聲問了起來。


    “阿杳,怎麽樣,寨子裏怎麽亂成這個樣子了?”顧辰捏了捏眉心。


    不待姚杳說話,包騁便拍了下大腿,興奮的雙眼放光,嚷嚷起來:“該不會是打進來了吧!!”


    王友趕忙捂住包騁的嘴,咬牙切齒的歎了口氣:“你聲兒小點行嗎,這麽嚷嚷下去,咱們都得完。”


    言罷,他眼巴巴的望著姚杳:“姚參軍,到底出什麽事了?”


    姚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搖了搖頭:“並沒有人打進來,但是寨門大開著,寨子裏的水匪都傾巢而出,很忙亂,像是在準備什麽。”


    顧辰三人麵麵相覷。


    “準備什麽?”包騁突然扒開了王友的手,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驟然驚愕的問道:“他們該不會是在準備去祭河神了吧?”


    此言一出,幾人皆驚,臉色大變。


    “不


    管是不是,我們都要有所防備。”姚杳和顧辰對視了一眼,她神色凝重的思量片刻,才慎之又慎的開口:“王友,你知道方才韓長雲被送到那去了的,你去把他帶過來。”


    王友愣了一瞬,他是個老實憨厚的後生,直愣愣的問了一句:“他要是不跟我走怎麽辦?”


    姚杳咧嘴一笑,幹淨利落的吐出三個字:“打暈他。”


    王友挑眉笑了笑,輕快的回屋準備去了。


    姚杳轉頭望著顧辰,還沒開口說話,顧辰便已經心領神會的淡淡道:“我知道了,我設法出去,給大人送個信,讓他趕緊帶人打進來,救我們出賊窩。”


    姚杳深深點頭:“聰明。”言罷,她掃了包騁一眼。


    “幹嘛?”包騁見狀,縮了縮脖頸,明顯有些底氣不足:“我,我誰都打不過,出去就是找死的。”


    姚杳都被氣笑了,哭笑不得嘁了一聲:“那你就在這守著,等著我們找玩死回來。”


    包騁誒了一聲,看了看回到屋裏準備的顧辰,又看了看姚杳,目光閃了閃,咬牙下定了決心:“阿杳,你要去幹嘛,我還是,還是跟著你吧。”


    “可別。”姚杳嫌棄的擺擺手:“你還是在這待著吧,我要去接冷少尹和漢王,帶上你這個拖後腿的,我怕自己死的太快了。”


    包騁哽了一下,目光哀怨的望著姚杳。


    姚杳被包騁看的有些愧疚,嘿嘿幹笑兩聲:“你不是奇門嗎,能遁地能升天,還能布陣,區區幾個水匪,你怕什麽?”


    包騁磨了磨牙,壓低了聲音奚落:“還遁地升天,你是修仙小說看多了吧?”


    姚杳:“......”


    顧辰往自己的頭上身上澆了一壺酒,弄得酒氣熏天的,又在腰上掛了個空蕩蕩的酒葫蘆,走過包騁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頭:“屋裏有把刀,我特意磨過的,肯定能一刀見血。”


    包騁被顧辰滿身的酒氣熏得險些嘔了出來,沒有來得及深思顧辰這句話的意思,啊了一聲,不明就裏的張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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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友換了一身深黑色的窄身夜行衣,臉上還蒙了塊黑布,露出一雙看起來不甚機靈的眼睛,走過包騁的身邊,憨憨的開口:“刀子割的疼,牆上有一捆麻繩,上吊比較快,也沒那麽疼。“


    “我,你們。”包騁啞然,瞪著二人的背影暗暗磨牙。


    姚杳走過去,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但神情卻是從前沒有過的謹慎,直望著包騁道:“這回的事兒不比過去,你一定要待在這,不能出去,一步都不能出去,等著我們回來。”


    包騁也嚇著了,臉色難看的很,話音打顫:“這,這,那,那要是你們回不來呢?”


    “能不能說點吉利的。”姚杳啐了包騁一口,她晃了兩下手腕,自顧自的走出院門,留下淡淡的一句話:“等著我回來。”


    三個人漸次走出院子,深夜裏原本便有些安靜的院子,此刻更加的一片死寂了,包騁的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沒頭蒼蠅一般在陡然空


    了的院子裏打轉。


    不是說有主角光環護體就不會死的嗎?


    不是說一心一意搞事業的就不會英年早夭嗎?


    難道說他不是主角,他才是那個狗血爽文裏,推動男女主角情感發展的工具人嗎?


    短短一瞬的功夫,包騁腦中充斥著一個又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他頭昏腦漲,無處宣泄,最終忍無可忍揚天發出一聲絕望的低吼,吼出那口胸中的悶氣。


    夜色越發的深幽了,四下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山勢嶙峋山路陡峭,無法禦馬而行,隻能借著微弱的燈火,緊緊抓住荒草枯枝,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向上攀爬。


    韓長暮站在懸崖邊上,向前走了一步,探身看著深不可測的崖底。


    那崖底如同一個黑洞洞的巨大漩渦,有一種要將人吸入其中,吞噬殆盡的詭異之感。


    一陣微涼的夜風襲過,他陡然清醒過來,騰騰騰接連後退幾步,這才察覺到他方才離縱身一躍隻差了一念之間,驚恐之餘,渾身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裳。


    這個地方,著實透著一股邪氣。


    韓長暮平靜了幾息,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淩亂倉促的腳步聲,他的耳廓微微一動,轉過身去。


    夜色中跑出來幾個人,最前頭那個跑的氣喘籲籲,一見韓長暮,那人簡直要喜極而泣了,撲倒在地,喘氣如牛:“世子,可算是找著您了。”


    韓長暮詫異極了,愣了一瞬:“金玉,你怎麽過來,不是讓你留在京裏嗎?”


    還沒等金玉喘勻了氣答話,韓長暮便已經看到了後頭跟過來的邱福,他錯愕不已的問:“邱指揮使,你這是?”


    “見過韓大人。”邱福上前一步,行了個禮,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若非掀開風帽,露出來的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子,真會讓人誤以為他不是一步一步的爬上來的,而是不費吹灰之力的飛上來的。


    韓長暮還了個禮,一臉嫌棄的看了看還癱在地上的金玉,暗自腹誹了一句,要讓金玉將扔到九霄雲外的功夫在撿起來重練。


    他點了點頭,十分客氣的問邱福:“邱指揮使夤夜前來,是有什麽要事嗎?”


    邱福一臉正色道:“陛下有旨。”眼看著韓長暮一撩衣袍就要下跪,他忙一把扶住韓長暮,附耳道:“是密旨,陛下吩咐韓大人親拆,不必跪接。”


    韓長暮有幾分錯愕的抬起頭,轉瞬神情如常,接過邱福手上的信箋,小心翼翼的刮去完好無損的蠟封,取出裏頭疊的整整齊齊的密信,展開一看,臉色便慢慢的沉了下來。


    他捏著密信,捏的極緊,心中疑慮頓生,臉上卻不露分毫,淡淡發問:“京裏是出了什麽事嗎?”


    邱福如常點頭:“明日,哦,不,已經過了子時了,是今日了,今日是省試放榜日,這關係著無數士子的前程,每次放榜都要出些亂子,聖人不放心,命大人帶領內衛司內衛夤夜回京,而青雲寨這的事情也並不十萬火急,聖人命某帶了羽林軍來,先行接替替換大人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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