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每次讓林白起等著的時候,林白起都是異常心焦的。因為等待有時候比涉險還要可怕,不知道關心的那個人如何了,隻能自顧自地陷入無窮無盡的臆想與猜測。


    陷入臆想中便容易焦躁,林白起在蕭寵的房內走過來走過去,內心像燃了一把火似的,恨不能立刻就飛到冷宮裏麵去看看究竟。


    此時,小段卻突然衝外麵跑進來,一邊跑一遍對她叫嚷道:“主子,可了不得了!”


    林白起略略皺眉,心想這幾天多了不得的事兒都曆練過了,哪裏還有什麽了不得的呢?於是也不理她,隻自顧自地斟了一碗酒來,給自己壓一壓心裏頭的悶氣。


    “主上,三公主……三公主叫秦堯給捅死了!”


    林白起口裏的酒驀地噴了出來,“你說什麽?”


    嚴小段瞪大了眼睛,緩了口氣才道:“今兒我依您的吩咐去刑部找錦大人,卻恰恰聽到了方才的話,可把我唬了一大跳呢!”


    “你這點膽氣,什麽事情不能把你唬一大跳?”林白起坐下來,隻叫她撿重點的說。


    原來秦堯自貪了秦淮賑災的銀子,又被花魁嚇瘋了之後,秦家與三公主的婚事便要黃了。三公主自然樂見其成,她是先帝的嫡出,心比天高的氣性,哪裏看得上秦家那個沒什麽人樣的小公子?隻是退親有退親的禮節,皇族自然也是一樣,雙方的正主都是要到場的。


    那天秦四海到了,皖帝到了,太後到了,秦貴妃也到了,除了三公主以外,在場的人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大好。可就在這退親的儀式上,秦堯突然掏出刀子向唯一“臉色很好”的三公主捅了去,立竿見影地就將人給捅死了。


    “胡扯胡扯!”林白起拍了拍桌子,“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秦堯,他能一刀捅死三公主?他找得準地方下手麽?”


    “奴婢原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呢,隻是後來禦醫說刀傷帶了毒,竟是極品的烈性□□,沾上就是個死。至於那□□為何會在那瘋子身上,秦家人一口咬定不知道,隻是這樣的事情,豈是你說不知道就不知道的?謀殺皇族,滅九族的大罪呢!”


    林白起點了點頭,眯起眼睛想了想,才道:“你說秦堯會不會是在裝瘋?”


    嚴小段擺了擺手,“上琴說看他那個樣子,倒真不像是裝出來的。這人現下就押在刑部,上琴正審著呢,由上琴的刑房裏滾過一遭的人,哪裏能不吐出點真東西來?且等明天的說法罷。”


    她說著,又想起什麽似的拍了拍腦袋,自暗袋裏拿出一封細細封好的卷軸,拆開來放在林白起麵前。


    “主子,這是上琴讓我給您帶來的,說是讓您過目。”


    林白起點了點頭,也沒有避諱她,便將卷軸在床頭的矮桌上攤開來,原來是一張鳳鸞城的詳圖。這張圖分左右兩塊,左邊是十年前的詳圖,右邊便是如今的概況,這本沒什麽稀奇,隻是有一個地方,錦上琴在上頭標了個紅框。


    “與師兄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呢。”林白起笑了笑。


    “主子,這兩張圖有什麽差別?為何我竟看不出來?”


    林白起那描金的指甲蓋擱在十年前地圖的紅框處,比了比寬度,又劃到如今地圖的紅框處,小段立刻驚叫出聲:“冷宮幾乎擴建了一倍呢!”


    “正是這個疑點,論理說先帝比皖帝可是風流得多,他的嬪妃也遠多過皖帝的妃子,冷宮的嬪妃自然也要更多些。可是皖帝當權的這十年,冷宮竟然擴建了一倍,哪裏就有這樣多的妃子要往裏麵裝?”說著林白起眯著眼睛,又道:“或許這冷宮裏麵裝的原就不是棄妃,而是別的什麽,誰又知道呢?”


    說著,她招呼小段又拿了點酒,看她斟滿了一杯,才端起來道:“上琴還與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了,上琴今日極忙,被秦堯那事情鬧得雞飛狗跳的。隻是出刑部的時候恰恰碰上了蘭花兒,倒像是特意在那裏等著我的。”


    嚴小段口中的“蘭花兒”,便是禮部首臣夏思蘭,說起來也是個奇葩女子,國色天香的樣子,什麽男人都敢伺候,故而為官也沒有幾年,便一口氣給她睡到了正二品的禮部首臣。


    夏思蘭除了私生活糜爛些,官風倒是極好的,占著禮部首臣這肥缺的差事,倒是真沒撈過多少油水。就為這個,林白起高看她一眼,故而雖大多數同僚對她不屑,林白起與她的關係卻是極好的。


    “她與你說了什麽?”林白起問。


    “閑扯了幾句,主要就是說……”嚴小段看了林白起一眼,糾結了片刻才好意思開口,“主要就是說,上回您借錢的時候,為何不去找她。”


    林白起一聽這話就笑了出來,雖不是什麽正經話,叫人聽了心窩裏卻一陣暖呼呼的。


    嚴小段接著道:“正經的事倒也說了兩件,一是東都王傅冷月近日要過來,帝座囑咐白花館的樂舞要給他長臉麵。”


    “這是自然,白花館什麽時候也沒有給他丟過人。”林白起倨傲。


    “正是呢。”小段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就是說這些日子不□□穩,叫您千萬小心著些。”


    林白起低頭沉吟片刻,心想夏思蘭真是厲害,身在最最中庸的禮部竟然能這麽快嗅到風聲。不過話說回來,夏思蘭能遊走於朝廷錯綜複雜的勢力之中,便絕不是等下之輩。被人說驕奢淫逸也好,趨炎附勢也好,她終與那種單憑不要臉取勝的潑婦處在兩根不同的水平線上。


    她正要說話,原本掩著的窗卻被人輕輕推開,一個鬼魅般的人影閃了進來。


    “師兄!”林白起驟然起身,走到蕭寵身旁捏著他的胳膊道:“可有受傷?”


    蕭寵反手抓住林白起的手,用力握了握讓她安心,才道:“我這次查得謹慎,並沒有被人發現。”說罷,又加了一句:“冷宮裏果然是藏了東西。”


    見兩人要說私密的事情,小段忙看了林白起一眼,識相地退出了房間,默默地把自己掛到樓頂上放風去了。


    蕭寵等人走後,方摘下麵具擱在桌子上,喝了口水才道:“我今日去冷宮查探,發覺裏頭的妃嬪,多數都有問題。”


    他用手指攪著茶水,在臥榻上擺著的矮桌上粗略地畫了一個地形圖,在其中一塊很小的地方畫了個圈,才道:“這裏頭住的是正經的冷宮嬪妃,那夜裏的哭號聲不是假的。”


    見林白起點了點頭,他接著指著大塊的沒有被圈住的區域,沉聲道:“這裏頭住的人,不僅不全是妃嬪,多數是男人。”


    這一下林白起可是吃驚大了,冷宮裏竟然住了男人,這豈止是大事,簡直就是後宮不能見人的醜聞了。她看了看蕭寵的眼神,不確定地問:“這……竟沒有被人發覺?”


    蕭寵搖了搖頭,“沒被人細細查過,這些人白天裏是化妝的,也裝作普通冷妃的樣子。可一到了晚上,房裏便沒了動靜。你想想,哪一個宮裏的人會大晚上的去冷宮?就是去,也被前頭這群真正的冷宮妃嬪唬得縮回去了。”


    “可是……師兄怎知裏頭住的是男人?”林白起又問。


    “這便是冷宮裏的玄機,除了前頭的房間,後麵每一間房裏都有密道,晚上這些人便順著密道來到地下的暗室。我跟著去探了探,那暗室竟有一丈多高,近乎半個冷宮那樣大,建得如同地宮一般。陶閱在那暗室裏,竟是操練那些平日裏裝成妃子的殺手。”


    “這……他究竟想要做什麽?”林白起費勁地想著,卻抓不住一絲一毫的頭緒。


    陶閱知道她是哥舒後人這件事,便是拿著了太後的把柄,理應與太後不是一路人;可他手裏又有這樣的一個殺手組織,這與傳聞中太後手裏握著的暗衛是不是同一隊人馬?


    林白起的心裏一陣陣發寒,由第五染牽扯出盤根錯節的關係真是讓人難以招架。就好比原本想摘一片葉子,卻不留神將整條蔓藤都鬆動了,引起一陣天崩地裂的震顫。她想到陶閱用尖細的聲音對她說:好戲將要開始了,白王殿下且輕鬆看戲就好。


    陶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現下她似乎成了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不僅被人捏在手裏把玩,還不知道究竟會落在哪裏。究竟是怎樣的好戲,能讓他這個蟄伏在宮中幾十年的陰人得意成這樣呢?


    蕭寵看著林白起的臉色,歎了口氣將人摟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道:“師妹,別太過苛刻自己,局勢已然變成這樣,我們且走一步看一步罷。現在看來恐怕還是上一輩的爭鬥,我們隻是被牽扯進了其中,你且不要自己先亂了陣腳。若局勢實在不行,咱們便……”


    蕭寵摸了摸她的頭發,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林白起趴在他懷裏,鼻子噥噥地,撒嬌的貓兒般地問他:“若實局勢在不行,咱們便怎樣?”


    蕭寵輕笑了兩聲,低沉黯啞的聲音從胸腔直穿入林白起的耳膜。他將頭湊到林白起耳邊,逗她笑道:“實在不行,江湖險惡,師兄便帶著你撤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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