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起隻在歌藍朵呆了一日,便要帶薛放回遼刹城去。隻是在這一日,她卻聽到從鳳鸞城傳來了一些讓她憤怒的傳言。


    她與薛放,哥舒三人坐在小院裏的石凳上,蕭寵倚著一顆高大的棗樹,後頭牛棚裏的牛還未睡,時不時便哞哞地叫著。林白起捏著手裏的密函,眼中一片火光。


    沒料到自己不在鳳鸞城的這些日子,息夫人居然已經擁立新君,鳳蘭,現在應該叫君天厲了罷,就那麽隨隨便便地登上了帝位。白花館傳來消息說,鳳蘭登上帝位後萬事不沾,一切交由攝政王傅冷月與太後來打理。


    一朝天子一朝臣,傅冷月已經裁掉了不少高官,而對於白花館的態度,攝政王給的是懷柔。先是進了白花館所有樂官的品階,後又調任了一名館主,並依那館主的諫言漲了白花館的俸祿。


    隻是那人剛到白花館的第一天,就被連人帶包袱地扔了出來。白花館的人說了:“白花館從並入朝廷,便隻認林白起一個館主。白王在,白花館便在;白王亡,白花館便亡。除非林白起到了享福的年歲,將白花館交給底下人來打理,不然想讓白花館換了主子,除非再一把火將這裏燒了。”


    薛放聽到這樣的話,十分酣暢淋漓地笑道:“好,不愧是白王帶出來的人,有氣魄。但凡君家有一個似瑾兒這樣的兒子啊,這天下是想亂也亂不起來了。”


    林白起歎了口氣,也不否認,“如今這天下倒真是陰盛陽衰了,君天戰在位的時候把持朝堂的是戚太後,如今篡權又是息夫人主使,你們倒是說說厲害的男人都去了哪裏?”


    薛放離開嘴笑了笑,指了指哥舒斬劫道:“厲害的男人都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了。”


    林白起順著薛放的手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發現他似乎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於是問道:“爹,可是心中有什麽事?”


    “阿鬆……我總覺得她這幾日不怎麽好,她似是怕我回遼刹城去。”哥舒斬劫垂著頭,“這麽多年了,她總是信不過我,她總覺得我有一日會舍下她。可笑我一個雙目失明的廢人,便是回到遼刹城有有甚麽用處呢?”


    林白起聽到屋內一陣陣的咳嗽,便十分替阿鬆心疼,那樣細瘦的一個女人,又病成了那般的樣子,想想真讓人不忍。


    “她看起來很怕你。”林白起歎了口氣,又道:“爹,阿鬆應該是愛慘了你吧,隻是她心裏還把自己當成你的下人,覺得她拖累了你,又覺得你隨時會離開她。”


    “我心裏從未這樣想過,這些年,我心裏隻有阿鬆。”哥舒斬劫說得篤定。


    “從前是我負了她良多,最後你母親賜死我,竟然是她拚死將我救出來。”哥舒斬劫苦笑一聲,“也許是你母親心軟,否則她也救不出我,可她為我確實受了頗多苦楚,現在身子骨已經壞透了。我平日裏摸著她的胳膊,細得……”


    哥舒斬劫聲音哽咽,竟是不能再言。


    林白起走到哥舒斬劫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爹,你便在這裏陪著阿鬆罷,我此次是來尋薛伯來的,我不告訴母親你還活著的消息,你隻管好好的便是。”


    哥舒斬劫輕輕笑了笑,回握住林白起的手,道:“爹已經老了,你隻記得一點,不論是百姓、朝臣、皇宮貴族,心中都需要有一個君王在。君王,應以百姓為首,大愛,無私,公正,果敢。而如今朝堂上的君王沒有恪盡本分,以一個普通百姓的心態坐在帝王的位置上,天下才會亂。瑾兒,若是你輔佐的人始終不是合格的帝王,便是你輔佐他千次萬次,他始終會被人取代。爹知道你是最心軟的一個人,你總是為天下人著想的,所以一定要擁立對的人坐上那個位置。”


    林白起怔怔地看著父親,似乎知道了父親要跟她說的是什麽,又似乎沒有理解透徹。如父親這樣曆經世間百態的人,說出的話是要費許多工夫去理解的罷。幫助君天戰複位她確也有許多疑慮,可她可以一步一步慢慢琢磨,終究會找到一條對的路。


    ***


    林白起將薛放帶回遼刹城,君天權已經將兵馬和渡河的船隻準備妥當了。


    今次他們用的是漕幫的漕船,故而林白起也知道了漕幫也開始站隊,倒向了君天戰這一邊。這樣一來水戰便不用怕了,雖然從前漕船怕官船,並不是漕船沒有官船結實,也不是漕船的裝備沒有官船好,而是因皇權之下,漕船讓著官船而已。


    這些年在林白書的一手設計下,漕船的數量、裝載、耐性都比官船要強太多,便是兩船對衝,沉的也大約會是官船罷。


    大軍要以水師渡江,提督自然是君天權,隻是在北都瀟灑了良久的太上皇君術傑竟也要監軍,簡直跌破一船人的下巴頦。


    君術傑看著一地的下巴頦,撩了撩頭發找戚太後求安慰去了。


    太後這些日子居然挺低調的,君天權有事勸她拿主意,她卻一味躲在房裏抄她的道經。被請的次數多了,戚太後索性將話說開:“沒有男人的時候,哀家便將自己當個男人頂上去。如今君家有人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怎好拋頭露麵的?如今哀家也學乖了,隻在這北都悄悄風流起來便是,餘下的事交由你們男人去做才好。”


    這話說得,竟似給了君天戰和君術傑一巴掌似的,也道出了太後這些年的不滿。錦帝自從讓了位,便自顧自地來北都瀟灑快活了,又兼繼位的是個不甚伶俐的君天戰,朝政上的事情竟全部交由太後來管。原先眾人都以為太後是樂意管,未想到居然是不樂意的。


    送走過來請安的君天權,君術傑看了戚姬一眼,訕訕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他們兩人有好久沒見麵了,當初君術傑還是錦帝時,也曾經十分寵愛過他,隻是不知為什麽,如今君術傑看著自家夫人居然覺得尷尬,許是因為戚太後的眼神太過冷漠了罷。


    這些天鳳鸞城隻一味的傳來消息,先是說殺了一群言官,後又說興起了甚麽“文字獄”,凡是反對新帝的言論統統要不得,言辭有逆的人統統是可殺的。


    於是鳳鸞城的天似是變了,連空氣中都飄著一股子血腥味。


    君術傑如今聽說傅冷月殺了不少言官,氣得拍著桌子道:“那群文人就知道跪跪跪,跪不出個名堂就一頭碰死在堂前,要麽就是寫些沒用的東西‘聊表哀思’。說什麽文人的傲骨,不過是不中用而已。”


    他是以武治天下的,肚子裏墨水不多,挺反感朝堂上那些他一腳踹過去能吐出一缸子血的文臣。


    “太上皇莫要氣急了,要怪,也隻怪你兒子不會做皇帝,才讓人有機會‘聊表哀思’。”戚姬看著君術傑發飆,連眼皮子都不抬一抬。


    “做皇帝還他媽要甚麽技術?”君術傑啐了一口,“息姬那女人一直就不是個好東西,當初若狠狠心賜她杯鴆酒,如今便什麽事都沒了。”


    戚姬看了君術傑一眼,淡淡道:“這話哀家原來與太上皇說過,隻是太上皇當初舍不得罷了。太上皇一直與哀家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叫哀家少幹涉些朝政的事情,如今怎麽自個兒也鬧著要監軍了?”


    “兒子不行,還不得老子親自出山?我要在不管,這天下指不定就是傅家的天下了。傅冷月那個人殘暴陰毒,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


    戚姬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自己不中用,生出這麽一群沒出息的兒子。”


    君術傑愣了一下,挺尷尬地坐回椅子上。


    林白起與蕭寵在一旁挺歡樂地聽牆根,心想這兩口子吵架還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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