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繩技據說在印度尚有人會,言者鑿鑿。但英國人統治印度期間,曾出重賞征求,卻也無人應征。


    筆者到印度觀光時,曾詢問當地的學者,無人能妥善答覆,後來向一位在香港的印度朋友sam sekon 先生請教。他肯定的說:“印度有人會這技術。這是群體性催眠術,是一門十分危險的魔術。如果觀眾之中有人精神力量極強,不受催眠,施術者自己往往會有生命危險。”


    四


    車中女子


    唐朝開元年間,吳郡有一個舉人到京城去應考求仕。到了長安後,在街坊閑步,忽見兩個身穿麻布衣衫的少年迎麵走來,向他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但其實並非相識。舉人以為他們認錯了人,也不以為意。


    過了幾天,又遇到了。二人道:“相公駕臨,我們未盡地主之誼,今日正要前來奉請,此刻相逢,那再好也沒有了。”一麵行禮,一麵堅持相邀。舉人雖甚覺疑怪,但見對方意誠,便跟了去。過了幾條街,來到東市的一條胡同中,有臨路店數間,一同進去,見舍宇頗為整齊。二人請他上坐,擺設酒席,甚為豐盛,席間相陪的尚有幾名少年,都是二十餘歲年紀,執禮甚恭,但時時出門觀望,似在等候貴客。一直等到午後,眾人說道:“來了,來了!”


    隻聽得門外車聲響動,一輛華貴的鈿車直駛到堂前,車後有數少年跟隨。車帷卷起,一個女子從車中出來,約十七八歲,容貌豔麗,頭上簪花,戴滿珠寶,穿著素色綢衫。兩個少年拜伏在地,那女子不答。舉人亦拜,女子還禮,請客人進內。女子居中向外而坐,請二人及舉人入席。三人行禮後入座。又有十餘名少年,都衣服輕新,列坐於客人下首。


    仆役再送上菜肴,極為精潔。酒過數巡,女子舉杯向舉人道:“二君盛稱尊駕,今日相逢,大是欣慰。聽說尊駕身懷絕技,能讓我們一飽眼福嗎?”舉人卑遜謙讓,說道:“自幼至長,唯習儒經,弦管歌曲,從未學過。”女子道:“我所說的並非這些。相公請仔細想想有什麽特別技能。”


    舉人沉思良久,說道:“在下在學堂之時,少年頑皮,曾練習著了靴子上牆壁走路,可以走得數步。至於其餘的戲耍玩樂,卻實在都不會。”女子喜道:“原是要請你表演這項絕技。”


    舉人於是出座,提氣疾奔,衝上牆壁,行走數步,這才躍下。女子道:“那也不容易得很了。”回顧座中諸少年,令各人獻技。


    諸少年俱向女子拜伏行禮,然後各獻妙技。有的縱身行於壁上,有的手撮椽子,行於半空,各有輕身功夫,狀如飛鳥。舉人見所未見,拱手驚懼,不知所措。過不多時,女子起身,辭別出門。舉人驚歎,回到寓所後,心神恍惚,不知那女子和眾少年是何等樣人。


    過了數日,途中又遇到二人。二人問道:“想借尊駕的坐騎一用,可以嗎?”舉人當即答允。


    第二日,京城中傳出消息,說皇宮失竊。官府掩捕盜賊,搜查甚緊,但隻查到一匹馱負贓物的馬匹,驗問馬主,終於將舉人捉了去,送入內侍省勘問。衙役將他驅入一扇小門,用力在他背上一推。舉人一個倒栽筋鬥,跌入了一個數丈深的坑中,爬起身來,仰望屋頂,離坑約有七八丈,屋頂隻開了一個尺許的小孔。


    舉人心中惶急,等了良久,見小孔中用繩縋了一缽飯菜下來。舉人正餓得狠了,急忙取食。吃完後,長繩又將食缽吊了上去。


    舉人夜深不眠,心中忿甚,尋思無辜為人所害,此番隻怕要畢命於此。正煩惱間,一抬頭,忽見一物有如飛鳥,從小孔中躍入坑中,卻是一人。這人以手拍拍他,說道:“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一定很受驚了罷?但有我呢,不用耽心。)聽聲音原來便是那車中女子。隻聽她又道:“我救你出去。”取出一疋絹來,一端縛住了他胸膊,另一端縛在她自己身上。那女子聳身騰上,帶了那舉人飛出宮城,直飛出離宮門數十裏,這才躍下,說:“相公且回故鄉去,求仕之計,將來再說罷。”


    舉人徒步潛竄,乞食寄宿,終於回到吳地,但從此再也不敢到京城去求功名了。


    這故事也出《源化記》,所描寫的這個盜黨,很有現代味道。首領是一個武功高強的美麗少女,下屬都是衣著華麗的少年。這情形一般武俠小說都沒寫過。盜黨居然大偷皇宮的財寶,可見厲害。盜黨為什麽要找上這個舉人,很引發人的想像。似乎這個蘇州舉人年少英俊,又有上壁行走的輕功,為盜黨所知,女首領便想邀他入夥,但一試他的功夫,卻又平平無奇,於是打消了初意。向他借一匹馬,隻不過是故意陷害,讓他先給官府捉去,再救他出來,他變成了越獄的犯人,就永遠無法向官府告密了。


    五


    汝州僧


    唐朝建中年間,士人韋生搬家到汝州去住,途中遇到一僧,並騎共行,言談很是投機。傍晚時分,到了一條歧路口。僧人指著歧路道:“過去數裏,便是貧僧的寺院,郎君能枉顧嗎?”韋生道:“甚好。”於是命夫人及家口先行。僧人即指揮從者,命他們趕赴寺中,準備飲食,招待貴客。


    行了十餘裏,還是沒有到。韋生問及,那僧人指著一處林煙道:“那裏就是了。”待得到達該處,僧人卻又領路前行。越走越遠,天已昏黑。韋生心下起疑,他素善彈弓暗器之術,於是暗暗伸手到靴子中取出彈弓,左手握了十餘枚銅丸,才責備僧人道:“弟子預定即日趕到汝州,偶相邂逅,因圖領教上人清論,這才勉從相邀。現下已行了二十餘裏,還是未到,不知何故?卻要請教。”


    那僧人笑道:“不用心急,這就到了。”說著快步向前,行出百餘步。韋生知他是盜,當下提起彈弓,呼的一聲,射出一丸,正中僧人後腦。豈知僧人似乎並無知覺。韋生連珠彈發,五丸飛出,皆中其腦。僧人這才伸手摸了摸腦後中彈之處,緩緩的道:“郎君莫惡作劇。”


    韋生知道奈何他不得,也就不再發彈,心下甚是驚懼。又行良久,來到一處大莊院前,數十人手執火炬,迎了出來,執禮甚恭。


    僧人肅請韋生入廳就坐,笑道:“郎君勿憂。”轉頭問左右從人:“是否已好好招待夫人?”又向韋生道:“郎君請去見夫人罷,就在那一邊。”韋生隨著從人來到別廳,隻見妻子和女兒都安然無恙,飲食供應極是豐富。三人知道身入險地,不由得相顧涕泣。韋生向妻子女兒安慰幾句,又回去見那僧人。


    僧人上前執韋生之手,說道:“貧僧原是大盜,本來的確想打你的主意,卻不知郎君神彈,妙絕當世,若非貧僧,旁人亦難支持。現下別無他意,請勿見疑。適才所中郎君彈丸,幸未失卻。”伸手一摸後腦,五顆彈丸都落了下來。


    韋生見這僧人具此武功,心下更是栗然。不一會陳設酒筵,一張大桌上放了一頭蒸熟的小牛,牛身上插了十餘把明晃晃的鋒利刀子,刀旁圍了許多麵餅。


    僧人揖韋生就座,道:“貧僧有義弟數人,欲令謁見。”說著便有五六條大漢出來,列於階下,都身穿紅衣,腰束巨帶。僧人喝道:“拜郎君!”眾大漢一齊行禮。韋生拱手還禮。僧人道:“郎君武功卓絕,世所罕有。你們若是遇到郎君,和他動手,立即便粉身碎骨了。”


    食畢,僧人道:“貧僧為盜已久,現下年紀大了,決意洗手不幹,可是不幸有一犬子,武藝勝過老僧,請郎君為老僧作個了斷。”於是高聲叫道:“飛飛出來,參見郎君!”後堂轉出一名少年,碧衣長袖,身形瘦削,皮肉如臘,又黃又幹。僧人道:“到後堂去侍奉郎君。”飛飛走後,僧人取出一柄長劍交給韋生,又將那五顆彈丸還給他,說道:“請郎君出全力殺了這孩子,免他為老僧之累。”言辭極為誠懇。當下引韋生走進一堂,那僧人退出門去,將門反鎖了。


    堂中四角都點了燈火。飛飛執一短鞭,當堂而立。韋生一彈發出,料想必中,豈知啪的一聲,竟為飛飛短鞭擊落,餘勁不衰,嵌入梁中。飛飛展開輕功,登壁遊走,捷若猿猴。韋生四彈續發,一一為飛飛擊開,於是挺劍追刺。飛飛倏往倏來,奔行如電,有時欺到韋生身旁,相距不及一尺。韋生以長劍連斷其鞭數節,始終傷不了他。


    過了良久,僧人開門,問韋生道:“郎君為老僧除了害嗎?”韋生具以告知。老僧悵然,長歎一聲,向飛飛凝視半晌,道:“你決意要做大盜,連郎君也奈何你不得。唉,將來不知如何了局?”當晚僧人和韋生暢論劍法暗器之學,直至天明。僧人送韋生直至路口,贈絹百疋,流淚而別。


    這故事《太平廣記》稱出於《唐語林》,但段成式的《酉陽雜俎》有載,編於“盜俠”類,文中唯數字不同。本文原文題目“僧俠”,此僧除了不傷人、不搶劫之外,不見得有什麽“俠氣”。


    大盜老僧想洗手不幹,卻奈何不了自己兒子(或者是不忍親手除他),想假手旁人殺了他,亦難如願。這十六七歲的瘦削少年名字叫做飛飛,真是今日阿飛的老前輩了。韋生的武功明明遠不及僧人,那僧人的真正用意如何,卻不易推測了。大概是想殺了兒子,免得他繼續作惡,不過韋生武功不夠,沒能辦到。原文作者所以在“僧”字之上加個“俠”字,當是為他尚有是非之心。但我們通常所指的“俠”,一定有“舍己為人”的含義,這個老和尚就欠缺了。


    六


    京西店老人


    唐朝有個名叫韋行規的人,曾對人敘述他少年時所遇到的一件異事:


    他年輕時有一次往京西遊覽,傍晚時分到了一所客店,眼見天色不早,但貪趕路程,還想繼續前進。店前有個老人正在箍桶,對他說:“客官不可趕夜路,這一帶盜賊很多。”韋行規拍一拍腰間的弓箭,笑道:“在下會彎弓射箭,小小毛賊,倒也不在我的心上。”那老人道:“原來客官是位英雄,倒是老漢多言了。”


    韋行規乘馬馳了數十裏,天已黑了,忽覺身後草中有人躍了出來,跟在馬後。韋行規喝問:“什麽人?”對方不應,當即彎弓搭箭,連射數箭,此人卻不退去。韋行規連珠箭發,始終傷他不得,一摸箭袋中箭已射盡,不禁大懼,馳馬急奔。


    片刻間風雷大作,韋行規縱身下馬,倚大樹而立,見空中電光閃閃,有白光數道,相互盤旋追逐,漸近樹梢。忽覺半空中有物紛紛墜下,一看之下,卻是一根根斷截的樹枝。斷枝越墜越多,漸漸堆積齊膝。這般斬將下來,終於連腦袋也會給削去了,韋行規大驚戰栗,拋下手中長弓,仰頭向空中哀求乞命,跟著跪下拜倒。拜了幾十拜後,電光漸高而滅,風雷亦息。


    韋行規看那大樹,隻見枝幹已被削盡,成為半截禿樹,不禁駭然。再去牽坐騎時,卻見馬背鞍子行李都已失卻,不敢再向前行,隻得折回客店。見那老人仍在箍桶,韋行規知道遇到了異人,當即拜伏。


    老人笑道:“客官勿恃弓箭,須知劍術。”於是引到後院,見馬鞍行李,都在一旁。老人笑道:“你都取回罷,剛才不過試試你而已。”取出桶板一片,但見昨夜所射的羽箭,一一都插在板上。


    韋行規大是敬服,請老人收他為徒,老人不許,但指點了一些擊劍的要道,韋行規也學得了十之一二。


    這故事出《酉陽雜俎》。跟在韋行規後麵,警惕他不可大言逞技的,大概就是這個箍桶老人。


    七


    蘭陵老人


    唐時黎幹做京兆尹(京城長安的市長),碰到大旱,設祭求雨,觀者數千人。他帶了衙役衛士到達時,眾人紛紛讓路,獨有一名老人站在街頭不避。黎幹大怒,叫人捉了他來,當街杖背二十下。杖擊其背時,聲拍拍然,好像打在牛皮鼓上一般。那老人也不呼痛,杖畢,漫不在乎的揚長而去。


    黎幹心下驚異,命一名年老坊卒悄悄跟蹤。一直跟他到了蘭陵裏之內,見他走進一道小門,隻聽他大聲道:“今天可給人欺侮得夠了,快燒湯罷!”坊卒急忙奔回稟報。


    黎幹越想越怕,於是取過一件舊衣,罩在公服之上,和坊卒同到那老人的住處。


    這時天已昏黑,坊卒先進去通報。黎幹跟著進門,拜伏於地,說道:“適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丈人,該死之極。”老人驚起,問道:“是誰引你來的?”黎幹默察對方神色,知道能以理折服,緩緩的道:“在下做京兆尹的官,如果不得百姓尊重,不免壞了規矩。丈人隱身於眾人之中,非有慧眼,難識高明。倘若丈人為了日間之事而怪罪,未免不大公道,非義士之心也。”老人笑道:“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於是拿了酒菜出來,擺在地下,席地而坐,和黎幹及坊卒同飲。


    夜深,談到養生之術,言辭精奧。黎幹又敬又懼。老人道:“老夫有一小技,在大人麵前獻醜。”走進內堂,過了良久出來,已換了裝束,身穿紫衣,發結紅帶,手持長劍短劍七口,舞於庭中。七劍奔躍揮霍,有如電光,時而直進,時而圓轉,黎幹看得眼也花了。有一口二尺餘的短劍,劍鋒時時刺到黎幹的衣襟。黎幹不禁全身戰栗。老人舞了一頓飯時分,舉手揮拋,七劍飛了起來,同時插入地下,成北鬥之形,說道:“適才試一試黎君的膽氣。”


    黎幹拜倒在地,道:“今後性命,皆丈人所賜,請準許隨侍左右。”老人道:“君骨相中無道氣,不能傳我之術,以後再說罷。”作了個揖,便即入內。


    黎幹歸去,氣色如病,照鏡子時才發覺胡須已遭割落寸餘。次日再去蘭陵裏尋訪時,室中已無人了。(故事出《酉陽雜俎》)


    黎幹,唐史上真有其人,此人後來升官,做財政官,貪汙凶暴,給皇帝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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