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抬起頭,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


    “姐姐,你還生我的氣嗎?”


    她的聲音沙啞,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小時候每一次她弄壞了許喬的玩具,怯生生又緊張得站在姐姐麵前的樣子。


    從小到大,許喬都在一種被長輩們強行灌輸的觀念裏成長,妹妹還小,妹妹不懂事,妹妹不是故意的。


    她總是自己生悶氣,然後再無奈得原諒妹妹,後來長大了,這觀念終於在心底根深蒂固,想拔也拔不出來了。


    “你……算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許喬從陽子身邊繞開,裝著不想搭理她的樣子,但語氣明顯比在客廳時要緩和了許多。


    陽子吸了吸鼻子,抬腳朝著浴室走去。


    牆角,空間像是扭曲了一瞬。


    白無常在哥哥身側露出小腦袋,張望著整個臥室。


    “咦,那個女孩去哪兒了?”


    黑無常下巴微微一勾,指向一個方向,“浴室。”


    “咱們不跟進去啦?”白無常眨巴著清亮的大眼睛。


    黑無常神色一凝,用一種“你是在逗我嗎?”的眼神看著自家弟弟。


    “那是浴室。”


    “我知道啊,浴室,凡人洗澡的地方。”


    “她是女的。”


    “……”


    白無常突然捂著嘴,眼睛眯成兩道小月牙,“嘿嘿,差一點忘了,咱們不能偷看女孩子洗澡的。”


    “知道就好。”黑無常無奈。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浴室裏嘩啦啦的流水聲還沒有要停息的跡象,隱約還能聽到有水從浴缸裏溢出的滴答聲,一縷縷的水蒸汽順著浴室門下的縫隙擠出來,散發著一股別樣的氣味。


    正躺在床上翻看手機網頁的許喬突然坐起身,下意識得衝著浴室喊了一聲。


    “陽子,你好了沒?”


    無人應答。


    許喬翻身下床,來不及穿上拖鞋便衝到浴室門口,用力敲了敲那扇全磨砂的玻璃門。


    “陽子,你在裏麵幹嘛呢!”


    還是沒有回應,裏麵傳出嘩啦啦的水流聲倒是很清晰。


    許喬頓時慌了,側身撞了撞那扇門,卻發現


    被陽子從裏麵反鎖。


    “開門!陽子,你給我把門打開!”


    喊叫聲驚動對麵兩個臥室,一陣的動靜,甄許兩對夫妻衝了過來,他們都還穿著來時的衣服,甚至連甄爸爸的領帶都還沒有鬆下來。


    “怎麽回事?”


    他問向許喬,“陽子呢?”


    許喬道:“她浴室,進去了很久,我叫了她好幾遍,沒有”


    還沒等她說完,甄爸爸已經衝了過去,手握成拳頭用力砸門。


    “陽子,你在裏麵幹什麽?快開門,把門給我打開!”


    沒有回應。


    許媽媽一下子慌了神,“那傻孩子,該不會想不開”


    “快!孩子爸,哥,你們把門撞開!”甄媽媽呼喊道。


    聽著玻璃門被一下一下撞擊的聲音,站在一片霧氣中的白無常拉了拉哥哥的袖子。


    “哥,要攔住他們嗎?”


    黑無常盯著坐在浴缸裏,已經意識昏迷的甄陽子。


    她的手腕被割開一道很深的傷口,鮮紅的血液順著白皙而纖細的腕子流下來,滴在灰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與地上聚積的水融合在一起。


    “再等等看,她的魂魄馬上就要出來了。”黑無常道。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哢嚓一聲,門鎖被擰開的聲音。


    “陽子。”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最先衝進來的是甄父甄母,而許喬手裏還握著一串黃銅色的鑰匙。


    剛才在外麵,她最先反應過來,找到樓層管家要來浴室的備用鑰匙。


    看到眼前這一幕,血泊,昏迷的陽子,滿浴室的水蒸氣,一切明明如她預想中最壞的情景一模一樣,但她的心頭還是狠狠揪疼了一把。


    傻瓜!她的這個妹妹,大傻瓜!!


    “快,拿浴巾過來,還有幹淨衣服,送陽子去醫院!”


    甄爸爸指揮。


    甄媽媽和許媽媽一起取來幾塊浴巾,甄爸已經講女兒從水裏抱出來,他們轉移到臥室,許爸拿來自己的外套。


    “披上,到車上再換衣服。”


    “好!”


    他們正要出去,突然反應過來的許喬衝上前攔在門口。


    “不行,不能去”


    “喬喬,你瘋了嗎?!”許爸怒喝。


    許媽媽也瞪著女兒:“陽子正在流血,再耽擱下去她會有生命危險的!”


    “你們聽我說!”


    許喬急得跺腳:“現在我們送陽子去醫院,一定會引來媒體和那些看熱鬧的人,我們就變成動物園的猴子,陽子醒來後會崩潰的!”


    “你們相信我,我是護士,我能照顧好陽子!”她提高音調。


    四個家長互看對方,甄媽媽眼淚流個不停,這一刻心都要碎了。


    “喬喬,你來給妹妹包紮傷口。”


    甄爸幾乎用盡全力,才能說出這句話來。


    一小時後。


    雪白的雙人床上,麵色蒼白的陽子安安靜靜得昏睡著,掛在壁燈上的輸液瓶不時冒出一個小小的氣泡,細長的透明軟管裏流動著冰涼的液體,緩緩注入她的身體裏。


    左手手腕,厚厚的紗布包裹得嚴實而整齊,看得出來,包紮者十分仔細而認真。


    靠近內腕的一側,隱約露出些許粉紅的血點。


    大約是睡夢中受到驚嚇,陽子突然掙紮似的動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了。


    “怎麽了?不舒服嗎?”許喬湊過去,聲音輕柔得尋問。


    陽子沒有睜開眼,長長的睫翼顫了顫,又再次安靜下來。


    許喬歎了口氣,臥室外,四個家長刻意壓低的聲音細碎得傳進來,雖然聽不真切,她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陽子,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死了,父母怎麽辦,白發人送黑發人,有多痛苦你知道嗎?還有我們一起長大,從小你就愛黏著我,現在”


    她自言自語,淚水一顆接著一顆順著臉頰滑落,神色疲憊和哀傷。


    “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


    牆角。


    白無常擦了擦眼角,吸溜了一下酸澀的鼻子。


    “哥”


    黑無常餘光睨著他,麵無表情道:“小白,不要動感情,你是勾魂使者,時刻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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