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尖上的人


    “良子,你在宿舍不?”


    “嗯,沒出門。”


    “我就知道……”


    “瀟瀟,回來的時候幫爸爸取個快遞唄!”


    “你個醜不拉嘰的癟犢子,你是誰爸爸,呸,誰是你閨女,呸呸呸,這日子沒法過了!”


    良子站在洗漱台前一邊揉搓襪子一邊跟王瀟講電話,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王瀟急得跳腳的聲音,忍不住笑得雙肩都跟著抖動起來。


    “好瀟瀟,回來給你端茶倒水,捶腿捏腰,再獎勵一個超級大的麽麽噠!”


    “停停停,打住打住,你的香波波還是留給你家老霍好了,我們這些人啊還是靠邊站一站,站一站昂,不然恒哥的眼刀我們可是招架不住的昂,你說對吧杉杉?”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哎呦我去我竟然輸了,都怪你這廝老跟我搭訕!”


    “你們倆打算去吃哪個食堂啊?”


    “我想吃三號食堂的蘭州拉麵,杉杉想吃自選餐,雲雲那家夥又去風月之地和她對象廝混去了!”


    “那我也吃自選餐,嗯……就要魚香茄子和燒腐竹吧!”


    “杉杉你覺不覺得最近良子這人有些蹬鼻子上臉啊?”


    “人家後邊有人撐腰,你有麽?”


    “杉杉,快別這麽說瀟瀟!瀟瀟的腰哪需要別人來撐,本身就夠粗壯,風吹幾十年巍然屹立不帶搖一搖的……”


    “不說了,你就等著我們給你帶魚香茄子燒腐竹吧啊!”


    “別別別介,瀟瀟你這種天上下凡的小仙女怎能跟我們這種粗鄙鄉人一般見識不是,可別忘了我的快遞昂,哎哎哎手機沒電馬上關機了,瀟瀟你們記得幫我帶飯取快遞昂!拜拜拜拜!”


    “良子你大爺……”


    嘴巴扯到了耳朵根,還未等王瀟說完良子便掛了電話。


    早上六點起床,出去慢跑了一個小時,結束時差不多是霍恒上班的時間,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霍恒到了醫院,而良子也剛好慢走了一會兒,買完早餐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經出門了,在衛生間胡亂衝了個涼水澡,吃罷早餐,開始打掃宿舍衛生。掃地,拖地,把一地淩亂的鞋子一雙雙地碼好放整齊,收了衛生間晾著的幹衣服,疊了疊放在各自的床上,幫大家把各自桌子上的物件歸類放好,簡單收拾了下衛生間,最後開始一件一件地洗衣服。不知不覺間上午就過去了。


    “524宿舍的良子先生您好,有您的快遞,麻煩開門簽收一下,謝謝!”


    “來嘍!”


    良子暫停了手機,飛快地站起身來去給王瀟、梁杉開門。


    “哎呦我去,茶壺蓋都準備好了,碗筷勺子都給洗過了!哎呀媽呀,地怎麽這麽亮呢,都能照出我的絕世容顏了呢!哎呦我的天哪,衣服還都給疊好了,這桌子都還幫忙給整理了!我的媽媽咪呀,愛情的力量簡直太偉大了,王瀟你也趕緊處個對象,作為室友的我都感覺飄飄然了……”


    接過王瀟梁杉手中的飯放進事先準備好的碗裏,菜放進茶壺蓋裏,去衛生間洗了洗手,跑回來開始準備吃飯。


    王瀟梁杉在一邊脫鞋子襪子,換衣服,“杉杉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勢力眼呢!瞧你這拙劣的演技……不就是懶神打掃了一次衛生麽,嘖嘖嘖。而且你沒聽過那句話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自由,自由,我現在就要自由……”


    “怎麽還拿起掃把唱起來了呢,快打住打住,可饒了我倆吧,我們還想多活兩年。”梁杉動作比較迅速,換上寬鬆的睡衣短褲,洗罷了手,去開電腦,“我們今天中午看什麽片子好呢?”


    “啥都行,下飯的吧!”


    “《鎮魂》吧,最近微博上挺火的。我看過這小說,還不錯!”


    “行。”


    “嘖嘖嘖,當我不存在啊你倆,爾等果真是凡夫俗子,欣賞不得我這靡靡天籟之音。”


    “還靡靡呢,知道這詞什麽意思嘛你就亂用。”


    大家搬好凳子,擠在梁杉的桌上一邊吃飯一邊追劇。


    “快快快,良子你的快遞,快拆快拆,背著我們偷偷買的啥?”


    剛剛從王瀟手裏接過快遞沒有多想就隨手放在地上,現在經過王瀟提醒,才想起來還有個快遞,“我最近明明沒有逛淘寶啊……”


    良子拿起桌上的快遞盒子,慢慢地拆開,眉毛輕輕往上一挑,露出奸笑的表情,“你們說裏麵會不會是金條啊?”


    王瀟迅速地伸長了胳膊,從她碗裏夾走一筷子腐竹,又從梁杉碗裏夾走一塊糖醋裏脊,“想得倒美,你怎得不說裏麵臥躺著一隻死老鼠哇?”


    梁杉撇了撇嘴,嫌棄地看了眼王瀟,“你這人,真是……這飯還吃得下去麽?”


    “吃得下啊,世界都是我的!”


    拆開包裝,原來是一瓶花茶啊,哦,瓶子下麵還有一封簡信:


    “良子:


    知道你總是上火,給你寄了一罐菊花茶,記得泡水喝,持續喝效果很好的,對你嗓子也好,你那裏空氣不好,注意保護好自己。不知道你慣用什麽水杯,我在網上買了一款情侶的,已經在路上了,過幾天記得簽收。我寫的字沒你的好看,將就一下啦。切記,多喝熱水哦!還有幾天就會再見麵的,期待,想你!”


    是他親筆寫的信呢,字體不算好看,但看得出來,一筆一劃都很用心,糟糕哇糟糕,又是心動的感覺。


    其實上一次霍恒走,良子把自己的日記本交予他是存了分手的心思的。


    日記裏什麽內容都有,她的好,她的壞,她所有邪惡與醜陋的想法全在裏麵。她想把最真實的自己給他看,告訴他,瞧啊霍恒,良子就是這樣一個壞人,生活在塵埃下麵的人,她並不是什麽高潔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相反,她就是蓮花腳底下的那一攤汙泥,她抽煙,酗酒,摳吐,詛咒親人,錙銖必較,有仇必報,她就是這樣一個壞人,她就是倔強地想要把自己赤裸裸地攤開在他的麵前。


    她以為霍恒會提出分手的,可是他沒有。相反的,霍恒比以前更加頻繁地給她打電話,想要給她寄什麽東西也不再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臉色,而是自顧自地,想要給她買什麽就買什麽。很奇怪,當良子親手撕破了那層美好的幻象,兩個人的關係卻變得更加親密。


    “哎呦呦,大型屠狗現場……”


    “羨慕啊,那你也去處個對象啊……”


    良子剛從王瀟碗裏夾了一口拉麵,還沒來得及送到嘴裏,手機震動,屏幕顯示一隻粉紅豹。


    “吃飯了嗎?”


    “嗯,剛準備吃。”


    “吃什麽啊?”


    “米飯,魚香茄子和燒腐竹,拍給你看。”


    梁杉從王瀟碗裏夾走一塊牛肉,引起王瀟一陣狂嘯,“你個臭杉杉,影響祖國的花朵長高高!”


    “我呸!吃了我的裏脊給我吐出來!”


    站起身來,到衛生間講電話,順手關上了門,站在衛生間的窗戶邊上向下望,樓底下停了好幾輛電動車,車座後麵或者前麵腳踏板的地方放著兩個黑色的保溫箱,車上坐著送外賣的小哥,一個小哥剛掉頭還沒走遠,下一個送外賣的小哥又到了,然後就有一兩個衣著隨意、穿著拖鞋的男生或女生跑出來取外賣。路上走著的大部分是提著飯回宿舍的學生,三五成群,女生一般一人擎一把遮陽傘,或者兩人共乘一把,還有的沒打傘又落了單,邊走邊玩手機,看不清臉上是何表情。


    “王瀟梁杉倆人又在吵吵啊,你們幾個在一起總是歡樂多,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感覺自己也是二十歲!”


    “什麽嘛,你永遠十八一朵花!”


    “看這小嘴甜的!哦,你的菜看起來很好吃哦!看得我都餓了。”


    “每次你過來都是說不餓不餓,吃不下,可是一離開就會說我的飯好吃勾起你的食欲,你這個人真的是!”


    “那還不是因為你秀色可餐!”


    “哎呦,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嘴更甜!”


    “好啦好啦,回頭再給你打電話,你先去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哪,那你也去好好吃飯昂。”


    “好的!想你。”


    “讓人怪不好意思,快去吧!”


    “我也想你。”


    末了又輕輕地加上一句,慌張地掛了電話,讓室友們聽到臉又該紅了。


    良子內心挺感動的,隨口的一句話就能讓他惦記,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寄過來了菊花茶。


    就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卻有種被人放在心尖上細心嗬護的感覺。


    這就是愛情麽……


    2.吵架


    “良子你再不過來,你的菜就要被梁杉偷吃光了!”


    王瀟又偷偷地夾了一塊燒腐竹快速地放進自己嘴裏,一邊咀嚼一邊伸長了脖子含糊不清地跟良子說話。


    “又惡人先告狀吧你,用鼻子想也知道都是被誰給偷吃的!”


    梁杉用餘光看了一眼身旁貪吃的王瀟,一臉的無可奈何。


    “那就罰瀟瀟再給我吃一口麵條。”


    王瀟表麵上裝作一副誓死捍衛自己飯碗的模樣,實際上卻將自己的碗向良子的方向推了推,“不讓,誰讓你一直在那邊撒狗糧!”


    “那不照樣沒喂飽你?!”


    一筷子麵條沒夾上來,湯汁濺出來不少。


    “哼,等我以後談了對象,看不虐死你們一個個。”


    “首先,”良子趕緊站起身來,從桌上拿了紙巾,給每個人分了一節。


    梁杉立馬接過了話,一臉嚴肅地望著王瀟,“你這個母胎單身得有個對象。”


    “哼,良子我就不說了,咱就說說你梁杉吧,你跟8號都已經分開一年多了,這情聖演得差不多也就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非要單戀他8號啊?再說了,你這邊苦苦地等著他,說不定人家還就在霓虹國找了個蘿莉小妹子這會兒正恩恩愛愛甜甜蜜蜜著呢……”


    “瀟瀟!差不多就得了!”看到梁杉麵無表情地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一言不發,良子趕緊出口打斷了王瀟,使勁給王瀟使眼色。


    “你看你看她又生氣了,這咋還不準人說了?我今天還就偏要說!良子,你說我說的難道不對嗎?這樣子毫無任何反饋地等一個人有意思嗎?!整天就知道調侃我母胎單身,我母胎單身怎麽了?我長得是不好看沒人追可那又怎麽了,我給誰擺過臭臉嗎?可我總是這樣被調侃,我他媽招誰惹誰了?她談過對象又怎樣,她都不看看自己現在活成了什麽鬼樣子嗎?”


    梁杉麵色冷淡,沉默地站起身來,收拾了飯碗拿去衛生間洗。


    “你看她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不回應!每次都像是我欺負她,可是我說的有錯嗎?!”


    王瀟越說越急,站起身來,不依不撓地追到衛生間,“梁杉,你自己說這四年來我是不是哪裏得罪你了你總是處處針對我?你說出來我改呀,可是你總是這樣悶著不出聲,他媽的我心裏也窩火!”


    “王瀟!不要賭氣,好好想想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良子跟在王瀟的身後,右手扯了扯她的胳膊,卻被用力地甩開,撞在衛生間的門把手上,鑽心地疼痛。


    “我就是要說,我今天他媽的全都要說出來!你也說啊,你說話呀梁杉!”


    梁杉洗過碗,放回自己的桌子上,“你想讓我說什麽?”


    “說你想說的,把你的心裏話都說出來!”王瀟跟在梁杉的後麵,從衛生間追了出來。


    “哦,那我沒什麽想說的。”


    “王瀟,不要再說了,大家都消消氣,多大點事兒啊,值得咱們鬧這麽大別扭嗎?”


    王瀟忽然就哽咽了,雙目通紅,“我知道你倆關係好,所以你處處偏袒著梁杉,我沒那麽大人格魅力,所以也不期望你跟我好。”


    說罷,王瀟就開始收拾東西,換衣服出門。


    “王瀟你怎麽能這樣想呢?咱幾個處四年了,馬上就是畢業關頭,非要整這茬子不愉快嗎?梁杉你也倒是說句話呀?”


    “還是別逼她說了,我不想聽。”王瀟啞著聲,背著雙肩包,重重地關上了門。


    這種時候良子稍稍有些頭皮發麻,王瀟正在氣頭上,受了天大一般委屈的模樣。


    人在氣頭上,身體裏就住著一頭瘋牛,這時候無論跟王瀟說什麽都沒用,倒不如趁她出去的這段時間讓她自己冷靜一下。


    梁杉回到床上窩著,戴著耳機打遊戲,麵兒上來看,倒也看不出有何異樣情緒,倒是自己急得團團轉卻做不了一些實質性的開導工作,症結不在自己這裏,急死也沒用,算了算了,皇上不急急死太監,什麽也不管了,上床午睡。


    可上了床閉上眼有什麽用呢?良子的心一團亂,仔細想想王瀟今天的反應是過激了一些。


    平時大家也都如此互相調侃,但樂王瀟總是樂嗬嗬地笑一笑,或者張牙舞爪地進行言辭反擊,一來二往,小打小鬧地也就過去了。


    站在王瀟的立場上想,這場氣倒也不是撒得毫無根據。


    王瀟總說自己的臉很大,眼睛小又是單眼皮,膚色蠟黃還容易長那種大顆粒的紅腫性痘痘。


    每每照鏡子的時候總不忘吐槽自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那種長相,等以後賺了大錢,就去磨骨削下巴墊鼻子割雙眼皮,還要激光去痘印。說到最後總是喪氣地說:“現時到底有沒有研究出來那種換頭之術啊,我現在就是萬事俱備隻差錢了!”


    王瀟一直給自己樹標幹,說大學一定會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事實上卻從來不會主動給自己製造機會或者給別人留機會,關於戀愛,王瀟就是典型的光說不幹。


    其實王瀟也明白是因為自己長得不好看才不敢輕易去談戀愛,害怕受傷害,害怕被甩。


    但是自嘲和聽別人講是完全不同的。


    一道傷口,隻要大家第一次提及錯以為結痂不痛便可以隨意提及,事實上它依舊是血淋淋的傷口,你提一次,它痛一次。王瀟就是這樣,一開始聽大家調侃,覺得笑一笑也就過去了,可是就是這樣的態度讓大家誤以為她不在意,所以就不將此放在心上,也不會以為她會為此心傷,盡管事實上她比誰都要在在意這件事情。


    所有毫不起眼的隱忍積攢到一定程度都會引來一次大爆發,這一次,梁杉雖是無心之言,論起來良子也參與到調侃王瀟這件事情當中,可是王瀟卻僅對梁杉發起火來,不得不說梁杉這次有點無辜躺槍的感覺。一直以來都覺得王瀟是一個開朗簡單的人,沒想到也有如此多的想法和委屈。不過也是自己的錯,從來不曾關注王瀟的內心的孤獨。


    良子的頭有些痛,一直以來深陷在自我的痛苦裏無法自拔,埋怨這世道的不公,仇恨命運的捉弄,以為這個世界隻有自己活得痛苦,所以渴望別人的關心,別人的安慰,所以一直抱著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但是自己卻忘了,每個人都是凡人,那就免不了會煩躁,傷心,難過,愉快和悲傷,別人也可能會有說不出口的秘密,也會渴望別人的關心和安慰。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掙紮著、艱難地活著?


    可憐的王瀟,傷口不僅一次次地被揭開,要忍受別人在上頭撒鹽的同時,還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行不行,總得想個法子讓她們重歸與好。


    3.未來就來


    晚上被班長一行人叫出去喝酒,梁杉非要拽著良子一同前去,本來是想拒絕的,但看到梁杉擺出的一張固執臉,隻好簡單洗把臉,抹一點素顏霜,挽著梁杉的胳膊出了門。


    良子與班長一夥是不大經常一起玩的,倒是梁杉沒事就拉著班長他們出門喝酒。


    要問起是如何與班長等人打成一片的,梁杉也是稀裏糊塗說不清,仿佛一直以來就是這樣,記憶裏就是這般如同親兄弟一樣的親密。


    若非要弄清楚源頭就得從梁杉的記憶裏一直扯啊扯才能扯出個頭來,但又不能硬扯,稍微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抖落出些亂七八糟關於那個人的零碎來,而這零碎是最不能輕易抖落的,掉出來一個,其他的零碎就會像穀子一樣稀裏嘩啦地從被錐子捅破的一個小洞中流出來,一個不剩,一個個零碎就像嵌入身體裏的一枚鋼針,掉出來的鋼針越多,她就越痛,痛不欲生。所以梁杉最不敢回看,不動不念,仿佛這樣記憶就能被好好地封印了一般。


    但良子可記得清楚,大二那次班級聚餐的時候,倆人因一句女生不如男生的戲言鬥酒,梁杉浴缸一般的酒量喝懵了班長,導致班長認輸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做了三十個俯臥撐之後跑到衛生間大吐特吐。自那之後,班長就認了梁杉這個朋友,每逢酒局就拉著梁杉過去擋酒,梁杉也不含糊,每次都能給足了班長麵子,喝得對方暈頭轉向,連連求饒。班長這邊拿梁杉也是當知己來待的,每逢梁杉嘴癢一個電話過來,不論多忙,準能好酒好肉地走起來。


    和班長一行人約在學校東門小吃街,小吃街不大,就是一條窄窄的巷子。這樣的小吃街幾乎每個大學附近都會有一條,每到傍晚時分,巷子兩旁就會支起各種各樣的小攤,賣水果的,賣零食堅果的,賣襪子內褲小飾品的,還有很多小推車是肉夾饃、布袋饃、涼皮、炸串的,幾乎全國的小吃品類在這裏都有售賣,每個攤子麵前多多少少都會聚集著幾個等待中的學生。


    和梁杉穿過擁擠的人群,還未走到巷子的盡頭,就看到班長幾個人伸長了胳膊朝她倆努力地揮手,梁杉扁了扁嘴,“瞧這幾個大傻子,丟死人了,真想扭頭就走裝作不認識。”


    良子笑了笑卻不言語,知道梁杉這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可是比誰都要珍惜她這幾位好兄弟。


    走近了看才發現是一家生意火爆的燒烤店,裏屋已經坐滿了人,門口稀稀拉拉擺著的幾張桌子幾乎也已經坐滿了。


    “看你倆慢的,肯定又是你梁杉在宿舍磨磨唧唧,哎,你說你哪回不遲到?”班長穿得比較隨便,寬大的黑色t恤,花色的沙灘褲,腳上還掛著一雙粉色的人字拖,此時他一邊打趣梁杉,一邊拿起桌上的開酒器,從身邊地上的箱子裏拿出啤酒一瓶一瓶地打開放在桌子上,一字排開擺放了六瓶。


    靜靜地坐在一旁的眼鏡老張倒是穿著比較正經,看到倆人走近,掐滅了手裏的香煙,微笑示意。老張眼睛高度近視,去澡堂子洗澡也是不摘眼鏡的,摘了眼鏡就瞎子無甚區別,因此大家都叫他眼鏡老張。眼睛老張這個綽號聽起來像是個讀書人,實際上他卻是個愛運動愛健身的大塊頭,癡迷於籃球,閑暇的時候不是在健身房就是在籃球場。


    梁杉拉著她在班長身邊的空位坐下,取出包裏的紙巾將兩人麵前的桌子擦了擦,“越是重要的人越是最後才出場,嘖嘖嘖,瞧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話剛說完,粉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悄無聲息地站在梁杉她倆背後一聲低吼,良子經嚇,倒是梁杉一聲驚呼,反應過來後立刻竄出來,粉山連連後退也免不了胸口受著梁杉重重的一拳,挨揍後一邊揉著胸口一邊誇張地說:“梁杉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力氣這麽大!哎呦,疼死我了!”


    “那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就這麽一點力道就開始嗷嗷,還天天鍾情於粉色。”


    “梁杉我告訴你你可不能戴有色眼鏡啊,男生怎麽就不能穿粉色啦,男生就不能有一顆撲通撲通的少女心啦?老張你們快來評評理,哼,看這個男人婆有多蠻不講理!”


    早就聽說過學院裏關於粉山的風言風語,一個身高一米八五、長相酷似李易峰的土木學院第一美男子,收到過無數女生暗送的秋波卻隻堅持獨身主義大法好,二十一歲的年紀仍在床頭掛著王祖賢的海報,純純的初戀依舊還在這怕也是一個傳奇。粉山是班長的老鄉,高中一起考過來的鐵哥們,雖身在不同的學院,卻絲毫不影響倆鐵哥們隔三岔五地聚在一起喝酒,眼鏡老張是班長的舍友,這一來而往,梁杉與這三人也就成了最佳酒友聯盟。


    未熟悉之前,一直以為受眾多女孩子青睞的粉山定會是個性格稍微有些高傲,難以接近的人,現在看他與梁杉這番打鬧之後,覺得倒是自己淺薄了,真真是不能光靠第一印象去評價一個人。


    “你們倆人之間的鬥爭我可是不敢參與的,一個不小心火星子濺到我身上那我可就引火上身了。”說罷這話覺得似有不妥,無論是何種狀況,她都應當護著梁杉才是,但梁杉表麵上依舊笑嘻嘻的,似乎並未對她說的話產生任何不悅的情緒。


    “嘁,我就知道你是護著梁杉,還難為你要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哼,罰你與我喝上一杯!”


    班長拿起桌上的啤酒輪流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粉山你看你這人,隻顧著和良子喝獨酒,當我們剩下的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嗎?白虧爸爸一把屎一把尿喂養你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這麽大!”


    粉山一臉嫌惡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大爺的,你這張缺德的臭嘴早晚要被撕爛才甘心你!”


    這時,老板娘端著盤子過來了,將烤好的羊肉串,牛板筋,烤麵筋,韭菜、腰花,土豆片悉數放在桌子上,幾人也不客氣,各自拿起一串羊肉串就開始大快朵頤,梁杉將一串泛著油光還帶有點點紅色辣椒粉的羊肉串遞給她的時候,不禁稍稍遲疑,大晚上的吃這些個東西不知要無端增加多少熱量,跑多少圈操場才能消耗得完。然而轉念又一想,出來玩就當有玩的心態與豪氣,不能掃了大家的興,也不能惹得自己也不高興,長胖什麽的就隨它去吧,於是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梁杉手中的羊肉串。


    不過吃完一串烤串再喝一杯冰啤的感覺是真好。


    大家在一起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無論是調侃了誰,被調侃的那個人都不會生氣,反倒再以更犀利的言辭進行反擊,一來二往,唇槍舌戰,光是以一邊聽著就很有趣。


    和大家一邊開心地暢聊,一邊喝酒擼串的感覺是真好,以前總覺得大晚上做這些事情真是無意義的緊,不僅浪費時間,還增加了胃的負擔,又要長熱量長脂肪,實在是一舉三損之事,然而現在真正放開了自己的心去體驗的時候卻沒想象中那麽差,反倒覺得開懷。


    這樣悶熱的夏夜注定是要出汗的,吃串兒的時候,感覺身上的每一個汗毛孔都舒張開來大口呼吸,心情無比地暢快,仿佛所有的陰霾都隨著汗水從汗毛孔排出體外,因此也就學著大家夥的樣子再無顧忌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老板娘送過來一盤烤魚,親親熱熱地操著一股家鄉味兒的普通話說:“你們慢慢吃哈,不夠了就叫我昂!”


    班長耍無賴拽著老板娘不讓走,一口一個姐姐地叫著,老板娘喝了一杯啤酒才得以脫身。


    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魚肉,外麵的一層魚皮烤得酥脆,裏麵白白的魚肉卻很鮮嫩,“大家畢業了都準備做什麽啊?”


    老張左手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鏡,“我已經簽好上海那邊的工作了,八月份去那邊報到。”


    班長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來層層煙圈,“老張這個工作簽得可不賴啊,上海那邊的國企,福利待遇啥的都比較好。我呀,就打算繼續留校考司考,讀研,要是考不上就隻能回家考公務員了,想想可還是有一大段苦日子要熬呦!梁杉你呢?”


    “嘁,能繼續留校學習你就是在享福了好不?我呀,到現在也沒個著落。但我盤算著去北京做個北漂來著。”


    “這樣啊也很好啊,多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麵,反正我們還年輕啊,怕什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留給我們造的!”


    “對,我們還年輕,怕什麽,造起來啊!”


    粉山回了個微信消息,剛放下手機就急了,“哎,我說你們怎麽就沒人問問我呢?哼,一個個的都不關心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班長又輪流給每個人麵前的杯子添滿,“來來來,不管他,咱們幾個喝一個,讓他繼續跟小妹妹聊天去。”


    “我哪有……”


    看著麵前嬉笑玩鬧的這群人不禁熱血沸騰,每個人嘴上都是那樣平淡地介紹著自己未來的打算,實際上誰的心中不忐忑,誰對未來不迷茫呢?但人生的岔路,終是要做出個抉擇的。以前總覺得萬般無奈之下的所做的決定根本就稱不上是自己的抉擇,現在想想,到底還是自己認了的,繼續留校是一條路,邁出校門去找工作也是一條路,無論如何選擇,路終是要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的。雖然不確定未來到底會發生什麽,遇到哪些阻礙與坎坷,但是是年輕人啊,一切都會過去的,沒有什麽是克服不了的。


    是啊,良子也是這樣想的,人生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呢,一直一來悲觀地待人處事,卻不曾想過,爸爸的病會好的,這個亂七八糟的家會好起來的,她會找到心儀的工作,終有一天不會再愛著那人,然後遇到一個新的人,相愛,結婚,生子,又或者就自己一個人悠哉地活著,生病了就去醫院治療,沒錢了就努力工作,困了就休息,餓了就去吃東西,餘生到底有多長呢,確實餘生很長,但一個日子一個日子地走,又有什麽好膽怯好害怕的呢?未來明天就來了,不退縮,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接受,不就已經很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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