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方形的和室,空間還算大。


    至少趙肆坐在裏麵,不覺得擁擠。


    這算是在城堡內的別院裏,是生活化的場所。


    沒等多久,島津義弘就走了進來。


    趙肆瞥了一眼島津義弘,算是看了看長相:麵白、小眼睛、耷拉眼角、八字胡。


    瞧著就是蘆葦地人的長相,跟他們畫裏畫的差不多。


    島津義弘看趙肆這個坐姿,心裏就有些不滿。


    趙肆這種四仰八叉的坐姿,其實是很不禮貌的。


    雖說薩摩的島津家規矩沒那麽多,也是挺粗獷豪爽的風格。


    可是他好歹是本地的大名,是一方諸侯,掌管著領地內的生殺大權。


    誰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


    要說這麽沒規矩,那也得是自家人。


    比如說他那個一根筋又尚武的侄子島津豐久。


    人家是一家人關係又好,還知道島津豐久是個單純的武夫,那就無所謂。


    趙肆這一個外人,這麽沒規矩,那肯定是讓貴族不高興的。


    但是趙肆根本沒想過要讓他們高興。


    他有這個能力。


    再一看瑪蓮妮亞她們,島津義弘就怔了一下。


    都是美女,異域風情,各式各樣的。


    早就聽下人們說,這來的是一群天人。


    如今親眼得見,果然不凡。


    男的身材高大威猛,長相英武,光是坐在那裏都感覺要比廟裏的金剛有壓迫感。


    廟裏的金剛像,終究是人造的凡物,比不上麵前的真人。


    那些女人又各有千秋,給他帶來不同的感覺。


    饒是其中個子最矮的女人,看起來都要比他要高。


    島津義弘覺得自己在蘆葦地,那都算得上是高大的猛將了。


    結果根本比不上人家。


    這時候就有點非分之想了,覺得要是能與天人聯姻,誕下的子嗣,一定能馳騁蘆葦地。


    奪得天下不是問題。


    想法在心裏,臉上沒有表現。


    仆人在和室裏麵的位置,放上軟墊,算是主位。做完這些就出去了。


    客人坐在出口的位置,中間隔著一段距離。


    結果這幫人裏沒人守規矩,都是想在哪就在哪。


    拉妮跟梅琳娜覺得無聊,幹脆走進庭院裏,去看花花草草。


    根本不在乎主人家是否在場,就直接離場。


    走在小徑上,看看石燈籠、翠竹,以及一顆看起來年頭很長的櫻花樹。


    櫻花盛開著。


    「很漂亮啊。」拉妮伸手接住從樹上飄下來的櫻花瓣。


    這東西在交界地沒有。


    「看來運氣不錯,趕上了這種樹開花的時節。」梅琳娜摸了摸粗大的樹幹,「能感受到生命力很頑強,花期應該不短。」


    「但是感覺這些粉紅的花,很脆弱。」拉妮捏著花瓣,「應該在樹上長不長吧,風一吹就到處飄。」


    她倆在這聊花。


    海蓮娜和瑪蓮妮亞幹脆聊起來吃什麽的事。


    「聽說他們這裏有些特色食品。有壽司、飯團、天婦羅、麵條什麽的,可以換換口味。」海蓮娜有些許向往,「在船上經常吃魚,都覺得吃膩了。船上想要見到蔬菜水果,還真是不容易。」


    她是聽趙肆說的。


    「幸好有師弟在,我們的食譜還不算單一。」瑪蓮妮亞說道,「不過你的幻想要破滅了,這裏的飲食文化,也是建立在水產品上的。」


    「所以又要吃魚啊!」海蓮娜


    捂著臉頰做出不滿的樣子。


    她倆用的是交界地的語言,嘰裏呱啦的,島津義弘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他很尷尬,仿佛這裏不是他家。


    他才是那個外來者,還是不受主人歡迎的那種客人。


    島津義弘很難受,這屋子裏也沒有別人。


    「咳咳。」輕咳一聲,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力。


    表現一下:這裏是我家,你們得尊重我。


    然而沒人搭理他。


    其實所有人都看見他進來了,就是故意的。


    就差把傲慢寫在臉上了。


    趙肆掏了掏耳朵,歪頭說道:「你有事啊?」


    「呃……」島津義弘剛要說話,就被趙肆打斷。


    「我有事。」趙肆坐直身子,「你知道你的領地裏有妖怪嗎?」


    聽這口氣,島津義弘更覺得心裏不舒服。


    這是上級在質問下級的語氣。


    分明是在興師問罪。


    開玩笑,就算是見石田三成,都沒這麽憋屈過。


    怎麽還能在自己家裏,被人這麽欺負呢?


    「我們待過的村子出了問題,可全是你的錯。」趙肆劈頭蓋臉的搶白,把島津義弘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孩子死了,農田被毀,你總得給村民補償吧。」趙肆掰著手指頭說道,「要是你治理領地治理的好,他們又怎麽會迷信妖怪,又怎麽會有這次劫難呢?所以必須得算你頭上。」


    島津義弘跪坐在墊子上,雙手攥緊了,身子不停地顫抖。


    氣的都不行了。


    見過狂的,真沒見過這麽狂的。


    趙肆摸摸肚皮:「待會吃什麽?別拿什麽壽司、天婦羅、味增湯湖弄我,拿菜譜來,我要點菜。不支持點菜,也得給我上最高規格的定食,還得多準備個十幾分,我飯量大。別就整那麽一點點。」


    「不,你憑什麽?」島津義弘終於搶著說出話來,「從我進門之後,沒多久就聽你在這一通說,輪得到你教訓我嗎?」


    「那你叫我們來是幹什麽的?」趙肆擺擺手,「不願意我們就走了。」


    說著話,站起來,衝著其他人招招手,就要拉開紙門出去。


    紙門剛一拉開,一陣寒芒在眼前閃爍。


    披著鎧甲的武士們,各個都汗流浹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到地上。


    手裏的刀舉著,刀身明晃晃。


    軍隊,就是一個領主的底氣。


    島津家的好男兒,是不會畏懼怪物的。


    島津義弘知道海邊村莊在供奉妖怪。


    那不也沒出事嗎。不光沒出事,每年收繳的物資也都是正常的。


    這就夠了。


    具體村民們是怎麽做到的,不重要。


    出事了隻是意外。


    要真想殺妖怪,武士也不是不行。


    在很多妖怪故事裏,都有武士與陰陽師合作,或者武士單獨殺妖怪的情況。


    比如大名鼎鼎的源賴光,以及賴光四天王。


    傳說很多有名的武士、貴族,身上還有守護靈或者神佛庇佑。


    所以大部分妖怪,在真正有能力的人眼裏,不叫個事。


    除非是那種能力特別強的妖怪。


    精螻蛄這種,是不入流的。派一隊武士過去,大槍弓箭鳥銃加炸藥,保準能解決。


    所以對於趙肆的能力有多強,他們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最奇怪的就是通天的火柱。


    島津義弘還貼心的準備了大量的水,可謂是準備十足。


    趙肆向著刀刃伸出了手。


    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刀尖,而後扭動。


    能工巧匠精心製作的打刀,就在眾人眼中被擰成了麻花。


    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趙肆繼續摸向了第二把刀。


    同樣二指捏住刀尖。


    而後,刀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啪」,刀尖被掰了下來。


    一段一段,被掰成了碎片。


    每掰一下,島津義弘的心就抽抽一下,仿佛心髒也被掰成了段。


    他的心在崩潰的邊緣。


    作為久經沙場的武將,什麽陣仗沒見過?


    這個他可是真沒見過。


    他的弟弟島津家久也在外麵,拔出了腰間的太刀。


    「你這莽夫,來試試我的備前長船兼光!」島津家久吼道。


    備前是地名,長船是做刀的派係,叫長船派。


    蘆葦地的刀匠分很多派係,就跟門派似的,做出來的刀各有自己的特色。


    而兼光是做刀的刀匠的名字。


    比如很多人都知道的村正。


    其實村正是刀匠派係和家族的名字,他們做出來的刀都叫村正。


    所以市麵上流行的刀裏,叫村正的多得很。


    同理,很有名的虎徹也是如此。


    長船派做出來的刀,很多也是有名的寶刀。


    特點可能就是長。


    這把太刀備前長船兼光,就曾有過一刀斬斷鎧甲的優秀戰績。


    島津家久能收藏這麽一把刀,覺得倍有麵子。


    全銅的刀裝,大漆的刀鞘,平時寶貝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天擦三次。


    現在該是大顯神威的時候了。


    趙肆看看刀,又看看島津家久那個小個子,穿過武士群,走到了外麵的空地,站在島津家久麵前。


    這個留著胡子,麵容猙獰的男人,雖然額角冒汗,卻依然保持著雙手的穩定。


    有一種在應對老虎的樣子。


    「試試就試試。」趙肆一把奪過刀,把島津家久摔在地上。


    島津家久口吐鮮血,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


    大手握著刀柄,輕輕揮舞著備前長船兼光,雪亮的刀身在空中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不怎麽樣。」趙肆瞄準著斜上方的天守閣,手上湧起紫色電弧,用力甩出了一刀。


    這一刀包含著重力崩壞波。


    太刀刀身發出了「咯吱咯吱」的異響聲,在揮刀的軌跡中,逐漸崩碎成廢鐵塊。


    廢鐵塊跟暗器似的,釘在了石牆中,摳都摳不下來。


    而飛出去的崩壞波正中天守閣最高層望樓的房簷。


    整個望樓一分為二。


    先是被劈開成兩半,接著再是被崩壞波蹂躪解體成土木瓦片,成為建築垃圾砸在城堡上。


    城堡一層層的黑瓦房簷,也被砸塌。


    一堆建築垃圾,稀裏嘩啦的四散傾瀉,砸在地上。


    嚇得那些武士抱頭鼠竄,找安全的地方躲藏。


    碎石瓦礫木頭,就砸在身旁。


    有些倒黴蛋,自然被砸中了一命嗚呼。


    有些運氣更不好的,則是被砸成了殘廢。


    屋子裏的島津義弘本來是站在門口,要說些什麽的,結果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的跌坐在地上。


    卷著真絲卷柄、蒙交魚皮的木刀柄,已經在手裏散架,成了廢品。


    一鬆手,碎刀柄就與刻著刀銘的一截刀莖落在塵埃裏。


    揮手扇了扇煙塵,看向坐在地上震顫的島津義弘,趙肆


    笑著說道:「大家是一起吃個飯呢,還是我給這地方換個領主呢?」


    功大欺理。


    趙肆實力擺在這裏,滅了島津家,隨便找個什麽人,來當這裏的領主,根本不是問題。


    什麽家族、血脈、傳承、正統啥啥啥的,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根本就不重要。


    多年征戰,地盤吞並,島津義弘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這一刻,島津義弘才明白,彼此之間的差距,確實是人與神的差別。


    爬起來跪在地上,額頭撞著地板:「吃飯,吃飯吃飯,您說吃什麽就吃什麽。」


    就算有下克上的傳統,就算島津義弘確實有野心,這時候也什麽都不敢做。


    隻能被動的接受這一切。


    心裏的小九九,全都被趙肆給擊碎了。


    本來的劇本不是這麽寫的。應該是聊一聊,先來個相談甚歡,再來個恩威並施。


    想辦法把這夥人收下。


    大名親自招攬,應該很好解決。


    萬萬沒想到,趙肆從一開始到結束,一點臉都沒給。


    連象征臉麵的天守閣,都讓他給劈了。


    趙肆這麽做,也是氣這些領主。


    又氣妖怪,又氣領主。


    妖怪不把人當人,領主也不把人當人。


    人和妖怪,都在吃人。


    那他肯定沒有好臉色。


    而且傻子才猜不到,這個島津義弘是想幹什麽呢。


    趙肆是哪一方勢力都不會加入的。


    直接斷了他們的念頭。


    已經給交界地帶來和平了,那就順手也讓蘆葦地平穩下來吧。


    島津家這邊忙著擺宴席,全都得按照趙肆的規格來辦。


    大桌子大盤子,全都得盛滿了。


    想在蘆葦地找大號的東西,還真是有點困難。


    平時就小盤子裏放兩塊壽司的吃法,現在讓他們找海碗乘米飯還真是有點為難。


    還得琢磨,大碗都是乘拉麵的,怎麽還裝米飯了呢?


    趙肆這邊要吃席,狼那邊也在吃飯。


    屋子裏一共仨人,尹達政宗、狼、變若神子。


    跪坐榻榻米上,每人麵前擺放著小方桌,上麵有相當秀氣的餐具放著「精致」的食物。


    但是屋子裏很熱鬧,因為狼看見了綠色的木靈。


    這種像是小孩一般的精靈,非常友善,聽名字就知道,是樹木的精靈。


    有些頭上頂著碗,代表是以付喪神的形式出現。


    「我請你來,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黑色的不死斬。」尹達政宗端著酒盅,「我知道你跟兩把不死斬都接觸過。」


    「你怎麽知道?」狼問道。


    「很簡單,當初櫻龍抵達葦名之後。本地的神明四處逃竄,很多都來了我的領地。」尹達政宗笑著說道,「你看得見吧。這些小小的神明。木靈、土地神等等,他們告訴了我,很多關於葦名的事情。」


    「那我的行蹤……」狼微皺眉頭。


    「你能躲開人,可躲不開這些神明。」尹達政宗說的直截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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