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為何如此重視那扇木門?”梨書是自小就在孟南珺身邊服侍的,知曉若有一件事情得她重複了兩遍,就是察覺了其中有什麽端倪,因此便有些好奇的問道。


    孟南珺卻隻是反問:“你覺得周許是真心愛慕雲綺嗎?”


    梨書本就對周許沒多少好感,聽她問起自是搖了搖頭,“婢子倒不是覺得他一個窮酸書生配不上柳家,隻是周公子那樣的,半點男子氣概也無,卻還偏要故作清高,光是瞧著就讓人反感的很。


    “何況當初他求娶柳姑娘之時,柳家人便說了除非他能高中三甲,否則絕不讚同這門婚事。他真要有半點喜歡柳姑娘,不說高中,至少勤奮刻苦總得有些,可他又是怎麽做的?留一封信給柳姑娘說自己深受柳家羞辱,再無顏麵留在皇都,最後反而逼得柳姑娘以死相挾,才讓她爹娘服軟。這樣的男子跟他作甚?不如養條狗來的實在,至少狗還知曉看家護院,他卻隻知躲在柳姑娘身後。”


    這話說的不甚好聽,卻也算是一針見血,孟南珺朝她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口中卻道:“我倒覺得周許說不定真喜歡雲綺,隻是相對雲綺而言,他更喜歡的卻是自己。這幾日雲綺那邊估計就會換木門了,你且讓人盯著周許會將那朱漆大門搬到何處,最好是不聲不響的給我帶回來。”


    兩句話前言不搭後語,關於解釋的話卻半點沒多,梨書原本還想問她那扇朱漆大門究竟有何奇怪之處,冷不丁就對上院中孟夫人肅著的一張臉,頓時疑問就消了個幹幹淨淨。


    “與你說過多少次,讓你莫在人多的時候亂跑,為何不聽?”孟夫人冷臉的時候還真是有些嚇人的,至少孟南珺是半點反抗也不敢有,規規矩矩就先行了個禮。


    “今日三月三,女兒便想去看看是否能找到有緣人。”


    話音剛落,孟夫人手中的茶盞便重重一放,放在石桌上清脆的聲響讓孟南珺心中一虛,視線越垂越低。


    “穿成這樣去找有緣人,你是準備帶個女子回來氣死我和你爹?”


    熟悉的話一入耳中,孟南珺便不禁感慨柳雲綺和自家娘親才像是親母女,遇事想法都不謀而合,可這種玩笑話她卻斷不敢在這個時候多說,隻兀自低頭絞著自己的衣袖。


    孟夫人一瞧她這“乖乖聽勸、死不悔改”的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誰知還欲再說,便見從她衣裳裏掉下了一片紅葉,登時教訓的話就堵在了嗓子眼。


    今日出去,收到的桃花確實不少,孟南珺一個沒回,此時見到那百葉桃的紅葉在自己腳下還有些發愣,心想自己不就摘了兩片還丟了出去,怎麽就落在自己身上了?結果抬頭時就見孟夫人紅了眼睛。


    知曉她定是誤會了,孟南珺又最是受不住自家這位冷美人露出柔弱之態,趕緊出言解釋道:“今日出去遇到厲鬼滋事,引得兩輛馬車迎頭相撞,我摘這葉子是當武器來用的,可與旁人無關。”


    孟南珺自小體弱多病,說被爹娘捧在掌心裏養大一點也不為過,她若敢學柳雲綺私定終身,孟夫人是決計接受不了的。


    隻是聽孟南珺解釋說桃花葉並非旁人所贈,她心中又莫名有幾分失望,實在矛盾的很。於是帶著些挑剔地上下打量自家這不懂事的姑娘,就見她臉上的紅印與平常不同。


    “這麽說來,臉上這紅印也不是你自己畫上去的了?”孟夫人問。


    也不怪孟夫人剛見她臉上紅痕的時候沒怎麽注意,實在是孟南珺平日總喜歡往臉上添幾筆,不是畫紅印就是畫疤痕,總之怎麽難看怎麽來,這也是嚇跑媒人的手段之一。


    孟南珺見自己說漏了嘴,這臉上的傷隻怕也騙不過去,隻得點了點頭。


    “我和你爹將你養這麽大,可不是讓你去送死的,都與你說了多少遍讓你平日遠著些這種事情,你怎麽就偏不聽?”孟夫人口中一邊念叨,一邊將人拉到了自己身邊湊近查看。


    孟夫人雖資質不高,可到底比孟南珺多了些閱曆,她瞧不出的傷口在她眼中一過便瞧出了個大概,眉心也因此微微蹙起。


    “禁足半月,這半月你哪裏都別想去,就給我安安分分待在罰堂裏畫符背法訣。”


    看那神色明顯是生了氣,孟南珺也沒辦法,隻能領了這半月的罰,淒淒慘慘地拿上朱砂黃紙去往罰堂。


    梨書從孟南珺進了院子,就一直在院門口等著,見她拿著一堆東西出來就知道孟夫人用了哪項家法,是以一句話也沒問,就隻是替她將罰堂的一切都打點妥當,而後去了柳雲綺那兒。


    “周公子可在家中?”梨書進門之後,先是這麽問了一句。


    柳雲綺當時正練字呢,頭也沒抬就回道:“他去書院了,估計還要晚點回來。你家小姐可是要你來帶話的?”


    “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柳姑娘,”梨書笑著湊上前來,“咱們家小姐又讓夫人給禁足了,可因惦記著柳姑娘家那扇門的緣故,還是不放心讓婢子過來看看。”


    聽她如此重視那朱漆大門,柳雲綺也難免覺得有些好笑,“你家小姐莫不是看上那門了吧?你與她說如果她真的喜歡,我讓人做個新的送她就是,何必還繞那麽多的彎子?”


    知曉柳雲綺在說笑,梨書也應和了一聲,“聽小姐三番兩次提起,婢子也覺得她怕不對柳姑娘家這門情有獨鍾,可回去一問才知曉,這朱漆門是富貴人家才能用得上的,柳姑娘雖有這個銀錢置辦,可出嫁從夫,這宅子的地契上記的也是周公子的名姓。周公子出身寒門,用朱漆還是為時尚早,甚至會損了氣運。這些話小姐不好在周公子麵前說,由婢子代為轉達,還望柳姑娘莫要見怪。”


    柳家不是什麽普通人家,若是孟南珺今早來找她時提起的那個緣由,說不定她還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出自大家族這點氣度還是會有的,並不會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可梨書一說有損周許的氣運,她也不得不多幾分謹慎,停下筆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家小姐說的可準?”


    “孟家雖然沒落了,可到底也曾是皇都一大風水世家,小姐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看個小宅風水還是行的。再者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姐又不會害柳姑娘。”


    幾番話將柳雲綺說動,當天就讓人過來拆舊換新,梨書帶著兩扇門回來時隻覺得順利非常,讓人抬著木門就進罰堂跟自家小姐邀功去了。


    “這下小姐能告訴婢子,為何如此注重這兩扇木門了吧?”梨書一邊蹲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琢磨,一邊還問出了自己糾結半天的事情。


    孟南珺正蹲著摸門呢,結果手一伸長就被湊過來的梨書擋住了,忍不住輕輕踢了她兩腳,“一邊兒倒茶去,等我看完了再跟你說。”


    梨書正是容易好奇的年紀,聞言十分殷勤地準備端茶遞水,而沈焉知也正是尋了這個空當閉上了右眼。


    片刻適應,眼前就有一縷一縷的黑氣浮現,包裹在其中的木門本是原色,後有血點一筆一畫塗抹成字——


    周郎明我心,長絹賦我情;


    周郎明我意,不遠行千裏。


    百葉初開時,我問周郎音;


    百葉又將盡,我蒙周郎棄。


    四十個字一一浮現,似是有人咬破手指,在門上一字一句刻著血書。


    自半空滴落而下點點鮮血,暈染了那些字跡,也浸濕了兩扇木門,不過幾息之間,那門便成了之前所見的樣子。


    “小姐寫什麽呢?”


    梨書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孟南珺睜開眼睛,一瞬眩暈之後緩過神來,麵前就遞過來一個茶盞,“咱們這兒茶葉沒了,婢子便去夫人那兒討了一壺,得夫人問起小姐是否認真畫符,婢子便替小姐圓了過去,誰知小姐竟在這裏寫情詩呢。”


    原本隻來得及看幾個字,梨書就以為沈焉知在寫情詩,然而定睛一看上頭四個“周郎”,頓時就渾身不自在起來,“莫不是柳姑娘托小姐給周公子寫的吧。”


    說完還抖了一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沈焉知是照著兩扇門上麵浮現的字抄錄的,因此並沒有想太多,被梨書這麽一提醒立刻就想了起來,周許可不就是這位“周郎”。


    否則所謂的“情詩”又怎麽會出現在他的門上。


    “不對啊,柳姑娘和周公子可不是相識在三月三,周公子也斷然不敢舍棄了劉姑娘,小姐寫的這前半段還能看,後半段怎麽寫成了這樣?”一邊說著,一邊還提起筆把最後五個字劃掉,這才滿意地笑道:“百葉初開時,我問周郎音;百葉又將盡,周郎蒙我棄。這才該是好詩。”


    “要我說哪怕最後雲綺不要他了,也不是什麽好故事,這人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雲綺的身邊,平白讓人膈應。”聯係起今日所見的那個鬼影和耳邊空靈的女音,孟南珺也是明白了大概。


    梨書卻不知她心中所想,隻能輕歎了一聲,“要婢子說這兩人也是不該遇見,咱們柳姑娘就該嫁一個大官,要不將軍也行,總歸不能是周公子這樣的。哪怕她喜歡文弱一些的,朝堂上那麽些有本事的言官可不是隨他挑選,再不濟丞相府那個上門跟她求過親的幕僚也行啊。這都是些有本事的,柳姑娘怎麽就看上他了。”


    聽她這麽一番感慨,沈焉知也不得不說正是自己心中所想,可目光觸及眼前的這幾句,她卻又勾起了唇角,“不過這位周公子比咱們想的更加能耐幾分。”


    “何以見得?”


    “你不是問我要這兩扇門有什麽用嗎?”沈焉知先賣了個關子。


    梨書一把拍上的自己的腦門,心中暗罵自己怎麽就被孟南珺轉移了半天的注意,連自己究竟要問什麽都忘了,趕忙又問:“到底有什麽用,小姐可不能繼續戲耍婢子了。”


    “這木門上麵刷的不止是漆,還有人的鮮血。”


    梨書在孟家待了這麽長時間,鬼啊魂啊的也聽過了不少,此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家做門的莫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吧,怎麽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再說這麽做對他又有什麽好處?總不能就是圖個高興吧。”


    “那若這幾句是我從門上抄錄下來的呢?”


    梨書沒想那麽多,湊著腦袋就往門上麵瞧,“總不能是做門的這個人被周公子辜負了吧……這哪兒有字啊,婢子怎麽沒看見?”


    “你當然看不見了,因為這是女鬼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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