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的一天夜裏,她發現他失蹤了。整個晚上都找不到人,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發現他竟奇跡般的出現在家裏。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我哪裏都沒去。”他疲憊不堪的回答道。


    “你昨天整個晚上都不在,我找了你好久,可是你早晨卻突然出現在這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沒有。沒什麽事。”他翻身睡了過去,她也就不再問。可是,當天晚上,他又失蹤了。依舊是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突然出現。她決心要一探究竟。這天,就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她偷偷的跟在他後麵,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哪裏。可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出門。隻是孤獨的坐在以前自己製作兵器的那塊大石頭上發呆。太陽一點點地落下去了,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變得透明,到最後完全消失不見了。她跑出來,跑到他坐著的地方,用手抓著什麽,可那就是一團空氣。她徹夜未眠,坐著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在同樣的位置,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顯現了出來。


    她衝上去抓著他,哭喊道:“你究竟怎麽了?為什麽一到晚上你就變成了一團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擠出了一絲微笑。隨後,房子就突然間著了火,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也包括他。四周霎時間變得空曠無際,她手足無措的癱坐在地上,赭翎扇掉了出來,發出了紅褐色的光。她撿起赭翎扇,扇麵上出現一行字:已亡,勿念,好好活……


    她暈了過去,被人送到了母族。再醒來時,精神萎靡不振,也不再做琴師,更不再去其他部族授藝。整日昏昏沉沉,不思進取。不久,便身染重病。


    近日裏,各部族中都傳說出現了吃人喝血的怪物。她早就不想苟活,便在半夜偷偷外出,來到傳說最容易出現怪物的地方,坐在樹下等著怪物的到來,來早些結束自己的生命。快近黎明時分,一陣沙沙聲響起,她警覺的坐起身向四周張望著。突然間,一個黑影從她背後竄了出來,抱住她的脖子就往上咬,邊咬還邊往樹上拖。她懷裏的赭翎扇突然發出了紅褐色的光,翻滾著從她懷裏掉了出來,掉在了地上。怪物被這光所吸引,扔掉了她,走過去把玩著赭翎扇。她喘著氣,爬到理她最近的一棵樹旁邊,靜靜地坐在樹下,等著怪物得了空來吃了她。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怪物手裏的赭翎扇也褪去了紅褐色的光芒。突然間,怪物那隻把玩的手不動了,她睡了一夜,此時也睜開眼睛仔細的看著麵前的怪物。這怪物長得與人非常相似,也有著頭發,隻不過頭發長到拖在了地上,且蓬亂不堪。它的身形十分高大,有兩個成年男人一般高,有三個成年女人一般寬。她很奇怪,這怪物為什麽不動了。就輕聲問道:“你怎麽了?不是要吃我麽?那就快些吧。不然一會兒天亮了,你就會被發現的。”


    怪物突然用嘶啞的聲音回答道:“你不怕死麽?”


    她笑道:“我重病已久,你吃了我是對我的解脫。我還要謝謝你呢。”


    “那你的家人呢?你死了,他們會很傷心,很孤單的。”


    她苦笑道:“沒關係,我還有兩個姐姐,她們會照顧好我家人的。隻是,真正孤單的一直以來怕是隻有我自己。我的夫君已經死了,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怪物慢慢的轉過身,拿著赭翎扇,低著頭,用頭發擋住自己的臉,走到了她的麵前,蹲下來,道:“給你的扇子。我不吃有病的人,若是傳染了我,我還要陪你死,得不償失。你以後別再來了,來了我也不會吃你。但你若真想死,那就去自殺吧。”說完,怪物一個縱身,跳上了樹,一步,兩步的,就跳離了她的視線。她收好了扇子,還坐在樹下不動彈,反而深深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她已經回到了母族自己的房間裏。家人什麽也沒說,隻是對她身上的傷進行了包紮,但從那之後,她就沒有了自己的空間。無論何時何地,總會有人跟著她。她的病也開始一天天的轉好。但是,她被軟禁了。


    半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半夜,外麵突然鬧哄哄的。各部族的人都舉著火把前往祭壇。家人也舉著火把前往。她央求著二姐也帶她去看看。二姐心一軟,便帶她偷偷的也去了祭壇。各部族的人將祭壇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火把的光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祭壇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部族首領,另一個是兵匠師畫嵐。


    隻聽得部族首領朗聲道:“近日來,我各部子民皆受一食人喝血的怪物所擾,各部民心渙散,寢食不安!今日!由我帶領的各部族的青年俊才和我身邊這位部族中第一兵匠師畫嵐,已經將怪物擒獲!並且已經押往了祭壇!”


    台下有人喊道:“第一兵匠師不是雲啟梵麽?”


    畫嵐笑道:“可惜啊!他已經死了。我們大家都感到十分惋惜。隻不過,人死不能複生,那我畫嵐就來接替雲啟梵的一切工作咯!”


    祭壇下一陣騷動,首領轉身向後,走到祭壇旁,用手扳下一隻柄,祭壇四周從下向上升起了四根柱子,其中一根柱子上用鎖鏈捆綁著一隻體型碩大的怪物。怪物不停的嘶吼著,掙紮著,麵目猙獰,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眾人。


    畫嵐說道:“怪物已經抓住!它傷毀我們的家園!我們應不應該懲罰他!”


    台下如雷般的聲音,頓時間響起:“應該!殺了它!”


    首領示意各位安靜,道:“畫嵐兵匠師今日就是來替大家懲處這怪物的!”


    畫嵐:“這怪物邪性得很!怕大家都傷著了。所以我先定一定它,隨後大家就把手裏的火把扔上來,我們一起燒死它!”


    “燒死它!燒死它!首領英明!首領英明!第一兵匠師!第一兵匠師!”


    祭壇上的怪物好像被激怒了一般,拚了命的掙脫和嘶吼,但卻無濟於事。她也看到了那怪物,心裏不免的揪了一下。雖說它殺了好多人,但卻放過自己一命,如今要活活燒死它,心中有些不忍,還莫名的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儀式開始了,畫嵐走到怪物麵前,奸笑道:“今日,我親自送你。日後,若是投了胎,轉了世,可千萬不要怨恨我啊!做個好人,別再傷天害理了。”他伸手拿出一隻小碗,碗中有一隻通紅的蟲子。他將這隻蟲子倒在了手上,將手放在怪物的頭上。不一會兒,怪物的頭上開始冒煙,它齜牙咧嘴的吼叫著,卻沒人能聽清它在說什麽。畫嵐趕緊退後讓眾人扔火把上來。眾人一股腦的衝上前,將火把扔在了怪物的身上。烈火熊熊燃燒起來,怪物喊得撕心裂肺。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擠到了最前麵。怪物突然衝著她大喊了一聲:“滾!”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就連她也嚇了一跳。怪物瞪著她,她一時慌亂了手腳,不知怎麽辦才好。台下的人議論紛紛,說這怪物怎麽會說人話。正說著,有人驚叫起來。不知從哪裏突然躥出了許多黑色的蟲子,見人就咬,直接咬住脖子,許多人當場斃命,而蟲子的數量卻是數不勝數。一時間,眾人也慌亂了手腳,紛紛逃命。首領和兵匠師畫嵐也被嚇得一動不敢動。隻一瞬間,在烈火的映襯下,嘶吼聲如潮水般湧來,場麵已經完全失控了。她還是呆呆的站在那,怪物漸漸的沒了聲音,體型也縮小了不少,成了一個正常成年男人的身高。怪物睜開紅色的眼睛,眼角流出一滴血。她認出了,這是她的夫君,部族第一兵匠師——雲啟梵。她瘋跑上去,跪在雲啟梵麵前。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鮮血浸濕了他的雙眸,而烈火擋住了他們彼此的的視線。


    “啟梵!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我救你,我現在就救你!”她站起身要跑去找水。


    “祝季!”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轉過頭,“你能來,我就滿足了。”


    “不行!你不能死!雲啟梵!你已經騙了我一次了!你告訴我你死了!可是你並沒有!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救你呢?!”


    “可是我現在就要死了。”


    她又回來,跪在原地,泣不成聲。


    “祝季,拿好赭翎扇,那是一個最愛你的人送給你的禮物。知道麽?”


    “我知道,我知道。”


    雲啟梵將被鐵鏈所捆綁的手微微抬起,祝季趕緊伸手去迎,可還沒碰到,雲啟梵就灰飛煙滅了。火還在燒著,台下的蟲子隨著雲啟梵也一同消失了,畫嵐早已經嚇癱在地,首領和眾人一起收拾安置著台下的眾多屍體。祝季跪在那裏,保持著那一個動作,遲遲不肯放下。眼裏的一滴淚還未流下,該見的人就走了。再沒有半句要交代的話,完完整整的,沒留給她一絲念想……


    那天之後,各部族就傳出了雲啟梵走火入魔的事情。於是,他從上古第一兵匠師變成了人人厭嫌,吃人喝血,十惡不赦的罪人。兵匠師畫嵐一夜成名,英勇事跡層出不窮,晉升成為了上古第一兵匠師。而她,祝季的身體在那夜過後就持續壞下去,沒過多久,就重病身亡了。數十年之後,一天夜裏,兵匠師畫嵐突然死在家中。脖子上被纏了數十根繩子,臉已經被刺的麵目全非。手和腳直接被鞭子類的東西抽斷了。死相慘不忍睹。人們這才想起來,雲啟梵的貼身兵器裂冰鞭從他死後就一直未曾出現。而當眾人在收拾畫嵐屍體時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修煉邪術,並且還從他家中找到了許多蠱毒。由此,眾人推測是裂冰鞭回來找他報仇的。據此,才為雲啟梵正了名,並重新奉他為上古第一兵匠師。隻是,數十年過去了,當年的那場慘景已沒有多少人記得了,待時間再久遠一些,物是人非之景就顯現出來了。說起雲啟梵,祝季和畫嵐,那也不過是上古時期的悲情故事,後人是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當時人們的感情。而報了仇的裂冰鞭也就此將自己隱藏了起來,百年之後,再談起來,都不過是個傳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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