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儀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自個兒有些傻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了,心情特別容易起伏,一想到阿福,竟然控製不住自己了,還好公子成沒有深究,這樣突然哭起來,哪裏可能是因為寂寞啊,她又不是小女孩了。


    “那好,阿成,說好了,等十九公主走了,便接我回家去。”葉子儀邊抽搭著,邊扁著小嘴兒,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好,一言為定。”公子成把她摟進懷中抱住,暗自鬆了口氣。


    半個時辰轉瞬即過,葉子儀摟著公子成又膩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手讓他離去,站在空曠的園子裏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門處,她許久才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


    五月末,山間雨至,到煙雨樓來賞景的人也突然多了起來。


    隨著向氏漸弱,鄴城內的貴族世家都活躍了起來,許多新晉的青年才俊為著結識常常來樓內的公子湯和公子成,早早便在樓內等候,一時間煙雨樓成了一處繁盛之地,一座難求。


    堂前新雨過後,豔麗的紫藤著露吐蕊,芬芳至極,葉子儀靠在門邊看著燦金的陽光下那油綠的花葉,俏麗的香花,微微出神,唇角微彎。


    純美如畫的小路上,阿美拿著個描金食盒蹦蹦跳跳地走近,她把那黑底金紋的盒子遠遠地衝著葉子儀一晃,圓圓的小臉兒上滿是開懷的笑容。


    “主人,公子今日又不能來了,讓人帶好吃的來了!”阿美蹦躂到葉子儀身前,舉著那籃子笑眯眯地道。“聽說是都城裏有名的點心呢,叫什麽玉糕的。”


    “是白玉糕。”葉子儀無奈地一笑,扶著腰小心地邁出門檻,坐到外頭鋪了錦墊的石凳上,看著阿美那急著打開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哦,好似是叫這個名字。”阿美說著話兒,已經把籃子揭了開來,見到裏頭那碟白嫩嫩的糕點,她笑得更歡了。“呀,真好看呢。”


    “外頭還是那麽熱鬧麽?未時末了,今日兩位公子都不曾來,那些人也該走了吧?”葉子儀接過阿美遞來的一小塊點心,輕咬了一口,立時一股清甜便在嘴中化開,倒是真的美味。


    “哪裏會走啊,也不知哪個弄了幾條船來,日日在水中遊玩,看得我都想坐著船去河麵上玩了。”阿美嘟著小嘴兒,捏了塊點心丟在口中道。“主人,咱們還要藏到什麽時候啊?”


    “待到大局安定,就能走動了,此時公子在與大梁議親,馬虎不得,若是結成了這樁親事,免去一場戰事,倒也是一件功德。”葉子儀撫著肚子,淡淡地道。“永憶快出生了,也不知那十九公主是不是真心改過。”


    “主人不必想這許多,大子長大些自然有公子護著,主人隻要在他幼時好好與他相伴就好了。”


    “相伴?”葉子儀苦笑,搖了搖頭道。“我怕是不能教他養他了。”


    “主人說哪裏話來?你還有五年的命呢,怎麽不能陪大子成長?若是調理得好,便是再生一個也無不可吧?”阿美說著話,又塞了一塊點心在嘴裏,小嘴撐得滿滿的,粉白的渣子掉了一桌。


    “什麽五年?”葉子儀一頓,不由抬眼去看阿美。


    “就是借的那五年壽數啊……”話一出口,阿美就變了臉色,她偷看了葉子儀一眼,往後退了一步,努力咽下口中的點心,訕笑著道。“主人,我忘了阿枝姐姐剛才找我,我、我先走了。”


    “站住!”葉子儀沉聲一喝,把手中的點心丟到籃子裏,肅著臉盯著她道。“怎麽回事,說清楚!”


    “我……”阿美為難地往後退了兩步,掙紮了許久才道。“我答應了阿枝姐姐不說的。”


    “阿美,我是你的主人,不管你立下了什麽誓言,都不能背主行事,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葉子儀寒著臉盯著阿美,那氣勢直是與公子成有七八分相像,看得阿美禁不住一個哆嗦。


    “這……”阿美磨蹭了半天,見葉子儀沒有半分鬆動,一咬牙道。“是來時的路上,主人受了驚,暈迷了過去,藥老看過了,就說是救不得了,我們沒法子,後來是阿枝姐姐使巫法為主人借了五年壽命,這才得活的。”


    “巫法?跟誰借壽?如何借的?”葉子儀心中一沉,隱隱有些不安。


    “原本遊君要借壽給主人,可是後來那個姓曲的郎君不許,兩人吵了一架,那姓曲的郎君就勝了,借了十年壽數給主人。”


    葉子儀心中震驚不已,曲恒,果然是他,這人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他就一定要她欠他的麽?


    暗自歎了一聲,葉子儀淡淡地道。“為何你說借壽十年,方才卻說我有五年壽命?”


    “因著是借壽,所以借出十年,隻得五年,還要受雷劫霹靂,若不是阿枝姐姐巫術高明,一早造出了分身,怕是咱們也不能全身而退。”阿美說罷,覷著葉子儀的臉色道。“主人,你……不會怪我們吧?”


    葉子儀沉默良久,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此事怪不得你們,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孽債。”


    “主人,那曲家郎君也說是欠了你,到底是怎樣啊?他竟然不顧生死,非要借命給你?”阿美往前蹭了幾步,到了桌前好奇地小聲道。“借了命給主人,他也活不久了呢。”


    “是麽,他便是這樣的人,最喜歡別人欠他些什麽才好。”葉子儀扶著腰站起身來,長出了口氣道。“這件事不要理會了,既是他願意,便承了他這個情吧,改日若能還報,我必然還報給他。”


    “主人,他說不用還的,放心好了。”阿美上前扶住葉子儀,兩人正要往屋內走去,突然,阿美一個旋身到了葉子儀身後,從懷內抽出一件物事便向著空中打去。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過後,有什麽東西‘撲撲’兩聲落在了地上,葉子儀著眼一看,就見地上落下的,是個包著石頭的絹帕,那帕子和石頭給阿美打成了兩半,便就這麽攤在了那裏。


    “什麽人!”阿美怒喝了聲,執著手中黑鞭便向著斷崖方向掠去,葉子儀看了眼那地上被石頭壓住的兩半帕子,眼神微冷。


    “怎麽回事?”阿枝從屋內竄出,疾步跑到葉子儀身側,見她沒事,阿枝不由鬆了口氣,順著她的目光見到地上的帕子,阿枝上前揀起看了看道。“隻是塊崖石,想是有人故意傳信的。”


    “寫了什麽?”葉子儀一手扶著腰一手接過那帕子觀看,待看清了那上頭的字,立時臉色一變。


    “唉!那人跑得好快,竟是沒逮著他!”阿美邊往回走,邊沮喪地一甩手上的鞭子,極不情願地收入了懷中。


    葉子儀臉色微白,她攥緊了那帕子,氣息不穩地道。“阿美,阿枝,去叫勇哥和公子留下的人來,備車,我要進城去見公子!”


    “見公子?可是……”


    “快去!”葉子儀輕喘著氣,那攥著絹帕的小手直是青筋直跳,嚇得阿美趕緊掉轉身跑著去找人了。


    “夫人……”阿枝扶著葉子儀坐在石桌旁,見她眼中流露的滔滔恨意,不由皺眉。


    “向芙!你好大膽!!”


    葉子儀緊咬著牙,恨恨地一捶桌麵,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直是冰寒得瘮人。


    ……


    夕陽下的鄴城城門巍然高聳,來往的行人車輛如同流水,一輛青篷馬車急急駛入城內,混入街頭的車流中,直讓隨行的騎士好一番忙亂。


    坐在馬車裏,葉子儀一雙小手緊緊攥著衣袖,麵色青白地咬著下唇,她氣息不穩地盯著外頭來往的人群,直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壓下心頭的火氣。


    左手心裏,是那方斷了的絹帕,那上麵的墨跡因著她手上的汗漬沾染在她手心,化作一片淺淡朦朧的黑霧,似是直入心田。


    葉子儀幾乎忘了,在這個都城裏,還有一個她不該忘記的人,這個人,可恨,可悲,也可憐,可是,不管這人曾經做過什麽,是個怎樣的人,這人都是姓荊的,她可以動手教訓,可是她不能容忍旁人利用這人來要脅她,侮辱荊氏族人!


    看了眼手中汗濕的絹帕,葉子儀雙眼微眯,她早該想法子處置了向芙的,這個惡毒的婦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她的性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的事她沒好好跟向芙清算過,現在她倒是又自己找上門來了,還敢拿荊英要脅她,真是當她好拿捏不成?


    荊英……


    想到那個瘋癲了的女人,葉子儀心中隱隱一痛,荊英受的罪多半受她所賜,如今做了一年瘋子,嚐盡了苦頭,荊英曾犯下的罪過,已經可以一筆勾消了,既然是荊氏的後人,這件事她就不能不理。


    人,要救,向芙,也要好好懲治!


    這一次,得想法子治住向芙才是,要怎麽做呢?葉子儀黑眸一沉,眸光轉瞬一片冰寒。


    同車的阿美見到葉子儀這雙眸陰沉的模樣,禁不住往阿枝身邊靠了靠,輕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阿枝上前相勸,阿枝卻是不動,隻盤坐在車板上閉目養神,根本不理會一臉擔憂的阿美。


    阿美正發愁要怎麽勸葉子儀時,馬車忽然一滯,就聽外頭趕車的老叟道。“這是夫人車駕,快快開門。”


    大門開啟的聲音傳來,葉子儀猛地一抬頭,望著前麵車簾縫隙處那熟悉的大門的影子,鼻子一陣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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