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後向氏,失德敗行,教導太子無方,以至於皇室蒙羞!太子扶央,昔日行厭勝之術,不曾反省,今日竟於宮外失德,殺害人命,罪無可赦!今數罪並罰,廢扶央太子之位,貶為庶人,罪後向氏,縱容太子,擾亂朝政,今廢去後位,禁足於冷月宮中省罪,欽此!”


    那內侍持旨上前,雙手把那聖旨橫到齊後麵前,冷聲道。“向氏,接旨吧!”


    齊後抬起頭來,木然的雙眼盯著眼前那黑底金紋的緞麵,搖著頭向後一躲道。“不,不會的,王上不會如此對我,不會的,不會的……”


    見齊後如此,那內侍有些不耐煩了,他轉身向著身後的金甲衛道。“來人!帶罪婦向氏前往冷月宮省罪!”


    門口的金甲衛往內一闖,架著齊後兩腋便往外拖,那跟隨齊後的老嬤嬤上前阻攔,一下便給那金甲衛士刺了個正著,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接著,那內侍冷笑著看了眼院落中的宮人,撇著嘴道。“向氏顯陽殿中共有宮人百二,都找了出來,全部賜死!”


    這內侍話音一落,立時顯陽殿內哭聲一片,那些金甲衛在宮室中搜尋開來,一時間慘呼連連,血流遍地,好好兒的一處一國之母的居所,轉眼便成了修羅地獄!


    聽到那一聲聲慘呼,齊後慢慢緩過了神來,她行到門口,轉眼望到這副慘象,雙眼一閉兩行淚便滾了下來。


    容不得齊後多看,那兩個金甲武士如同拎小雞一般,拎著她便轉出了宮門。


    ……


    天康二十一年六月,大齊太子扶央被廢,齊後向氏無德,貶為宮女,於冷月宮中省罪,同年七月,夫人梁氏因德行出眾,為王後。


    七月末,向氏遭群臣彈劾,引出不臣之罪,誅連九族,罪至連座,當月斬殺向氏族人及連座人等千餘人,自此,齊都再無向氏。


    ……


    時近八月,鄴城的雨水也多了起來,少了前些日子向氏被屠的哄動,城裏又恢複了從前的景象,人們依舊嘻笑度日,向氏的傾覆也不過是讓鄴城中的百姓們多了些談資,絲毫沒有影響半分城內的繁華熱鬧。


    鄴城東市一間不起眼的茶樓內,戴著鬥笠的蒙公坐在二樓大窗旁,他捏著杯子望著下頭的人群,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渾黃的眼眸滿是怨怒恨意。


    忽然,屋內的門簾一動,一個遊俠打扮的漢子走了進來,對著蒙公一拱手道。“蒙公,大梁貞夫人回信了。”


    蒙公陰陰一笑,轉頭對那漢子道。“信在何處?”


    “公請過目。”那漢子從濕了大半的衣襟中拿出個竹筒,恭敬地遞到了蒙公手中。


    接過竹筒取出了裏的燈絨紙,蒙公展開一看,臉上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貞夫人果然知曉荊氏身份,既是她也貪圖那《荊公密要》,這倒是個契機。”


    “公可要於貞夫人回信?”


    “不必了,你親自帶話給貞夫人。便說,若要得荊姬,須得助我才是,人馬銀兩老夫都需夫人相助,讓她十日內湊足三千兩金,一百個壯士給我,待擒得荊姬,老夫必然親自押送她到夫人麵前!”蒙公說得自信滿滿,那人得令,轉身便出了茶室。


    看著那漢子離去,蒙公臉上的笑容突然一冷,他盯著外頭陰沉的天色,自言自語道。


    “荊姬,這一回,看你如何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去!”


    ……


    晶瑩的水滴如同水晶簾一般垂下屋簷,打在地台的青石上,和著雨聲嘀嘀噠噠響成一片,風中帶著微涼的濕氣,與花木的清香氣息混在一處,分外的清新,撲在人臉上,讓人舒爽得忍不住想要歎氣。


    葉子儀披著青緞蓮紋的薄披風靠坐在黑檀矮榻上,揚著小臉兒看著外頭的滴雨,嘴角始終帶著清淺的笑意。


    看著那泠泠的雨滴,她有些笨拙地站起身來,小心地走到外頭的地台邊,伸出藕臂去接滴落的雨水。


    淺碧色的廣袖落到雪樣的肘彎,葉子儀白得近似透明的纖細胳膊如同潔白的玉蘭花瓣,細指如蓮,那小手這樣沐浴在雨中,便好似著露的花朵,美得如夢如幻。


    “主人,這裏風大,進屋去吧。”看著葉子儀細白的指頭在雨水中舞動,阿美也覺著那景象實在美好,隻是自家主人身子太虛,這樣玩兒雨,她哪能放任葉子儀盡興?


    “再看看罷,煙雨樓的雨景,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再見著。”葉子儀輕輕籲出口氣來,接過阿美遞來的布巾擦幹了手,黑亮的眼眸又望向外頭那絕麗的美景。


    “主人怎麽又說這樣的話?現下不是好好兒的麽?做什麽說這些喪氣話?”阿美嘟著小嘴兒接過葉子儀手中的布巾,給她緊了緊披風道。“有成公子疼惜著,遊郎關懷著,還有頭人嗬護著,主人怎麽能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給你一說,好似也對。”葉子儀失笑,側轉身一點阿美的鼻尖兒道。“小機靈鬼兒,看你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卻原來心思這樣細膩。”


    “我哪有?”阿美嗔了一句,忽然頓了頓道。“咦?遊郎來了。”


    葉子儀聞言,轉身看向庭院,薄紗般的雨幕中,身著月白衣袍的遊湛撐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緩緩行來,雨水淋濕了他大半邊衣裳,輕風拂動他束在腦後的長發,飄飄然帶著氤氳的水汽,真似那水墨畫中行來的翩翩仙人。


    走到屋門前,遊湛加快了腳步跑了幾步,一到屋簷下就把手中的紙傘往地台上一丟,拍著身上的水珠道。“這雨可真大,不過是從前麵走來,衣裳都要濕透了。”


    “你也是,怎麽不等下小點兒再來?”葉子儀上前幫遊湛脫去濕了的外袍遞給阿美,扶著腰邁進屋內道。“先進屋來吧,外頭濕氣太重,小心受了風寒。”


    遊湛隨著葉子儀進了廳堂,往地榻上一坐,給自個兒倒了杯茶水道。“今日是有樁大事要與你說,實在忍得難受,便就過來了。”


    “向氏不是被齊王連根拔去了麽?還有什麽大事值得你冒雨前來?”葉子儀讓婢子把矮榻挪到遊湛身旁,小心地坐在榻上,扶著腰撫著肚子道。“莫不是太子的事定下了?”


    “這個……也算是吧。”遊湛瞄了眼葉子儀,略一猶豫道。“阿葉,我同你說的這件事,你不要心急,好不好?”


    “什麽事這麽神秘?我會心急……是與阿成有關?”葉子儀見遊湛點頭,淡淡一笑道。“你說罷,可是王上賜婚的旨意下來了?”


    遊湛一愣,轉而擺了擺手道。“非也非也,是公子成,大梁新王登基,王上要命他前去相賀呢。”


    “新王登基?”葉子儀皺了皺眉,不解地道。“大梁王上才不到四十,怎麽就要換王上了?”


    “這個你有所不知,梁王喜食五石散,三月前與美人同歡,便在榻上吐了血一病不起,倉促之下,立了公子辟為太子,上個月末梁王病逝,群臣請願使得公子辟承襲了王位。”


    遊湛又續了杯茶,左手食指敲擊著幾麵道。“王上要使公子成前去相賀,阿葉,這一回怕是要定下親事了,你……不要再執著了。”


    葉子儀沉默了會兒,垂眸道。“原來如此,我早知道齊王必然會賜下婚事,卻沒想到這麽快就要成真了。”


    “你見過那十九公主了?”遊湛見葉子儀不說話,歎了口氣道。“既然你知曉了,我便不擔憂了,原是怕你看不開,既是見過了那十九公主,你也該想通了罷?”


    “想通?”葉子儀慢慢抬起眼來,看向外頭的雨幕道。“怎麽可能想通呢?若非我時日無多,斷然不會不同她計較,隻是沒法子了,隻能退一步,給永憶求個安穩,隻願將來十九公主能誠心踐諾,放永憶一條生路,我便感激不盡了。”


    遊湛低下頭,長長地歎息了聲,站起身來執著白玉茶杯踱到門口,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將杯子舉到嘴邊輕飲了一口,眼中隱隱有了幾分霧光。


    “阿葉,若非是公子成,我定然將你擄到身側來好好疼惜。”遊堪低頭看著手中那瑩白的杯子,盯著那杯中碧綠茶湯中自己的倒影,苦苦一笑。“可惜,真是可惜……”


    一陣輕風吹來,吹得遊湛長發微動,衣衫翩然,那高挺的身姿如同修竹,背在身後的手緊握著拳頭,隱隱泛出了青筋。


    “是阿葉沒有福氣。”葉子儀望著遊湛的背影,心頭微痛。


    如果先遇到遊湛?她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會去想,也許她會喜歡上這樣的他,可是若沒有這麽多波折,遊湛會這樣牽掛她嗎?所以,沒有如果,也沒有假設,這是命運,也是她與公子成的宿緣,逃不掉,脫不開。


    “不。”遊湛歎了聲,揚頭望向遠處道。“是我無福。”


    葉子儀垂眸,淡淡一笑道。“卻原來我們都是無福之人。”


    “是啊。”遊湛如同歎息般拋出這一句,便再不言語,葉子儀也沉默了,轉瞬間這空蕩蕩的廳堂中,隻有外頭的雨聲陣陣回蕩。


    撫著肚子,葉子儀口中微微發苦,公子成要到大梁去,還有一個多月永憶就要出生了,生阿福的時候他就不在身邊,如今這個孩子,他也不能看著他出世,這事兒怎麽想她都有些不是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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