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阿福,葉子儀心中滿滿地都是愧疚,她一直沒能做個好母親,對阿福,對永憶,她都不是一個好母親,可是,她沒辦法平衡這一切,包括現在。


    逃出這裏,她不知道會遇到什麽險阻,所以她不能賭上永憶的性命,公子成更加明白這一點,所以照顧永憶的事,他擔下來了,他什麽都為她想到了,想好了,卻又是如何割舍下的這一份情?


    慢慢閉上眼,聽著公子成的呼吸,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葉子儀忽然覺得無比的幸福。


    有一個這樣愛她的男人,他這麽優秀,這麽溫柔,對她這樣一心一意,這一世,她夠本了,哪怕是現在就死去,她也心甘了。


    “咚——咚咚咚咚——”


    隱隱的,外頭五更鼓響,雞鳴陣陣,拂右進了幕帳,見到地上那兩個相擁而坐的人,他垂下了頭去,拱手道。“公子,五更己到,是否現在行事?”


    “讓他們準備,一盞茶後,依計行事!”公子成說罷,輕拍了拍葉子儀的背,溫聲道。“阿葉,去換了衣衫。”


    葉子儀極其不舍地從他懷內抬起頭來,慢慢起身,看著他那帶著倦意的憔悴麵容,她含著眼淚頭一側,緊緊地吻上了他那珠粉色的唇。


    ……


    雞叫三遍過後,天地間一片蒙蒙的黑暗,突然,公子府東麵的牆頭裏躍出了一個黑影,那黑影在牆頭一閃,輕飄飄落了地,肩上扛著一件大物事,順著牆根兒很是左顧右盼了一番。


    公子府外臨街掛了一盞大大的風燈,朦朧的燈光下,那人影頓了頓,似乎是在辨別方向,那肩頭扛著的雖看不清切,卻可以看出是個年輕女子。


    就在那人要提步遠走時,隻聽公子府對麵的黑暗中一聲喝令,火把光陡然亮起,那光亮自一條丈許寬的巷子裏傳出,巷子中魚貫湧出幾十號兒人,直直地衝著那人便追了過去。


    那人雖然扛著個女人,卻是跑得飛快,跑著跑著,見那些追逐的人落得遠了,腳下還會放緩速度,沒一會兒便把這些人引得遠了。


    與此同時,公子府西麵也有一人扛著個女子躍出了院子,卻是引著西麵的人向著西城門的方向跑去。


    這裏的混亂剛剛平息,公子府大門忽然打了開來,從裏頭衝出了三四十個青衣侍衛,舉著火把分作兩頭兒向著東南兩邊的城門方向而去。


    同樣的,兩旁的側門也各跑出了三四十個青衣人,這些青衣人分作四麵向著四個城門方向而去,隨著這些青衣人出現,公子府周圍的巷道中都有人跟了出來,隨在青衣人後頭追了上去。


    這些青衣人走街串巷,在內城兜了會兒圈子,又出了內城城門到了外城,他們也不理會跟在身後梁王宮衛,隻是自顧自地在城內搜尋。


    直到了天明大亮,青衣人們陸續回到了公子府中,外頭跟蹤的人不敢入府,卻是把人數重又過了一遍,見青衣侍衛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地回來了,也便就繼續守在巷子裏,監視著公子府的動向。


    不多時,兩頭兒追趕那先時從牆頭兒扛著女子逃走的人回轉了來,都是兩手空空沒有抓到人,兩下一商量,東西兩麵各派了一人入了宮中稟報。


    很快的,宮中傳下令來,建康城四麵城門關閉,隻許男子通行,還要驗明正身,一時間舉城嘩然。


    大梁宮中,元正殿。


    一大清早,梁王姣便坐立難安地在殿中踱步,大殿的中央跪著兩個身著布衣的宮衛,見到梁王姣陰沉的臉色,兩人都伏地拜倒,不敢多發一言。


    “怎麽便就不曾追到?到底哪個是公子成的姬妾?連這個都不曾看清麽?”梁王姣急得直搓手,他望了眼外頭大亮的天光,對殿外喝道。“再派人去四門上通告!讓他們務必仔細!不可放過一個女子出城!”


    “是!”外頭有內侍應了,梁王姣大步踱回長幾後,撩衣坐下,一臉的懊惱。


    “你們去了三百人,卻連公子府百多號人都看不住,真是廢物!”梁王姣一拍幾案,怒聲道。“隻是一晚而己,一晚!你們竟連個婦人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臣該死,王上息怒。”兩人見梁王動了怒,趕緊叩頭認錯。


    梁王姣正要再喝斥那兩個宮衛,大殿外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姣抬頭看去,卻是一身素服的太後到了門前。


    見是太後來了,姣趕緊起身迎上,躬身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兒臣見過母後!”


    “好了,都成了大梁王上了,如何還以兒臣自稱?”那太後笑著扶起姣,由姣虛扶著緩步步入殿中坐在首位,抬頭對姣道。“姣兒,是你下令閉了城門的?”


    “是。今晨公子成府中有人逃出,我怕是那荊姬有意出逃,便令人關了城門,一會兒孩兒便讓府衛們到城中搜索,便不信搜她不著!”梁王姣說到這裏,低下頭滿是歉意地道。“母後,孩兒無能,防範不實,今次若不捉到那荊姬,孩兒願意受罰!”


    “你這孩子,這是什麽話?無能?這話是你這個梁王當說的麽?”太後沉下臉來,很是有些不滿地對姣道。“姣兒,你已經不是公子姣了,你是梁王,是這大梁之主!怎麽能做事總是畏首畏尾的?”


    “是,太後教訓得是。”姣躬身低頭,依舊是沒有半分威儀,看得那太後柳眉緊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這兩人犯了什麽錯?因何罰跪?”看著地上跪著的那兩個漢子,太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也不等梁王姣回話,問那地上跪著的人道。“你們說說,所犯何罪?”


    “回太後,我等受命看守公子府,今晨卻讓人逃了出來,臣等是向王上請罪的。”


    “唉,請什麽罪?王上,這個荊姬是將門之後,謀略手段常人難於企及,你怎的便知她就在城中?不要鬧騰了,快快傳旨開門。”


    “可是,我怕……”梁王姣略一猶豫,見太後瞪他,趕緊一揖道。“兒臣遵命!”


    “嗯,這才像話。姣兒,你新近登基,不可太過急進,凡事操之過急,百害而無一利。”太後說著,起身輕拍了拍公子姣的肩膀道。“荊姬的事,母後自有安排,不會讓她脫逃的,你不必憂慮了。”


    太後說罷,對那地上跪著的兩人道。“都起來罷,回去讓你們的人都撤下吧,公子成的府第無需再圍了。”


    地上那兩個布衣宮衛應聲退去,太後走了兩步,轉回頭肅容對梁王姣道。


    “姣兒,你得時刻記著,不管是做什麽事,都要先沉住氣,權衡利弊,《荊公密要》是要尋得,可不是這麽個尋法兒,今日的事若是傳了出去,你要如何同三公大臣們解釋?便說是為了想截下逃跑的荊姬,光大大梁,成不世偉業?”


    “母後,孩兒有錯!”梁王姣麵色一白,趕緊伏地跪倒,那太後看了他這模樣,重重一歎,上前扶起了姣。


    扶著梁王姣站穩,太後語重聲長地道。“姣兒,王上!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你是大梁之主?你記著,今後無論是誰,便是我也不許你跪,我兒堂堂丈夫!除去祖宗神明,誰也不跪!”


    姣眼中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躬身對太後道。“多謝母後提點!”


    “好了,快去換了衣裳,好在今日休沐不必上朝,若真惹出了亂子,朝堂上你要如何收場?”太後嗔了姣一眼,溫聲道,“我先去太廟祝禱,你沐浴過後再來罷。”


    “是。”姣拱手應了,又再次躬身道。“恭送母後。”


    “嗯,洗得仔細些,且去罷。”太後纖白的手指理了理裙裾,肅著臉攏著廣袖漫步出了大殿,梁王姣很是恭敬地躬著身,直到太後出了殿門才慢慢起身,向著後頭的浴殿而去。


    緩步出了殿門,太後對守在殿外的一個宮婢道。“派去的人有消息了麽?”


    “回太後,南門的人傳信回來了,五更天時有兩男兩女離了南門,奔周公守的大路去了。”


    太後揚了揚唇,清美的臉上帶了絲得意,她點點頭,沉聲道。“好!調人去南門,追上他們!務必把人給我活捉回來!”


    “是!”那宮婢得了吩咐,快步下了玉階,向著那宮門而去,不多時便沒了蹤影。


    太後抬眸盯著那碧空中的浮雲,冷冷一笑,喃喃地道。“先帝,你看著吧,大梁沒有你在,會更昌盛,更強大的!你得不到的《荊公密要》,我馬上便能得到了,到時我成就這不世偉業,必然強過你百倍!”


    天空中浮雲縷縷,如同遊絲,沒有人回答梁國太後的話,她依舊青春的臉上細紋點點,已經有了一絲老態,眼中卻有著駭人的神光,便就那樣盯著那碧藍的天空看了好一會兒,太後裙擺一甩,揚著下巴道。“走,去太廟為先帝祝禱去,時辰要到了。”


    “是。”旁邊侍立的眾宮婢應聲,兩個抱著白玉如意的宮婢開道,梁國太後在七個女官宮婢的簇擁下,緩緩地走下九級白玉階梯。


    晴暖的陽光映在太後的銀絲祥雲鳳尾裙上,那絲絲銀線在素白的緞布上閃耀著星辰一般的光芒,隨著太後的步伐走動,那裙上布條的花鳥紋路閃動,卻是一點也不像喪服,倒似是平常姑子穿來赴宴的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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