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轉眼間月落日升,又是一個清秋晴日。


    一大早,阿福便帶著永憶去見屈先生了,葉子儀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辰時才堪堪醒來,睜眼看到正在寢殿內案幾後頭批閱軍報的公子成,她不由眯著眼揚起了唇角。


    多少年了,這樣的場景直是讓她在夢中懷念了無數次,長幾文案後那熟悉玄色的身影,還是那樣挺拔,還是那樣讓人迷醉,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她還是那個十八歲的少女,而他,還是那個外冷內熱的翩翩公子。


    感覺到葉子儀的目光,公子成抬起頭來,看著她一笑,放下手中的書簡,他站起身來走到榻旁,撩衣一坐,側身倒在了她身旁。


    “怎麽不看那些消息了?累了?”葉子儀往裏挪了挪,給他讓出了地方,看著他沉黑的眸子中濃濃的情意,她不由垂下眸子,帶著幾分羞意地一笑道。“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許久不曾與你相近,有些想念。”公子成將葉子儀撈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道。“子儀,待後日我們回了大齊,再好好地辦一場昏禮,就在齊都宮中行大禮。”


    “不用這麽急,我們不是成了婚麽?行不行大禮,也無所謂了。”葉子儀回抱住公子成,輕聲道。“我隻要你在我身旁便好了,旁的,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公子成輕撫著她帶著銀絲的長發,溫聲道。“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薑成的妻,是葉子儀。”


    “這可有什麽好炫耀的?難不成天下人不知道,我便不是了?”葉子儀枕在他手臂上,微笑著閉上眼道。“現下這樣,我已是心滿意足了。”


    “還要行冊後之禮,你如何便滿足了?”公子成在她發間一吻,揚了揚唇道。“子儀,為著這一日,我籌備了五年,你如何也要與我好好行一場大禮。”


    “五年?”葉子儀抬眸,看著他滿是青茬的下巴,眸光閃了閃。“你便不怕,這五年中,我真的死了,或是跟了旁人?”


    “你不會死,有永憶在,有我在,你又怎會與旁人結親?”公子成說得理所當然,引得葉子儀一撇嘴。


    “哪個說非你不可了?”


    “怎麽,你不嫁我,還惦記旁人?”公子成將身子輕移開了些許,低頭捏著葉子儀下巴,雙眼微眯地道。“說,他是什麽人?”


    “哪有什麽旁人啊。”葉子儀白他一眼,側身滾到了大榻裏側背對著他,長發鋪了滿枕。


    公子成低低一笑,伸手便要去撈她,卻聽外殿阿福和永憶的爭論聲忽然傳來。


    聽到兩個孩子稚嫩的爭論聲,公子成不由一皺眉,他索性一下把葉子儀拽進了懷裏,摟著她道。“乏得緊,睡吧。”


    葉子儀:“……”


    這樣孩子氣的舉動讓葉子儀很有些無語,她窩在公子成懷中,聽著兩個兒子走進大殿,忍不住衝著他的喉骨翻了個白眼兒。


    就算要裝睡也要裝得像一點吧,這樣賴著不起榻,算是什麽啊?就他那兩個人精似的兒子,能讓他得逞才怪。


    看著他那眉頭微皺的模樣,葉子儀微笑著貼近他胸膛,小手放在他心口感受著他的心跳,輕輕閉上了雙眼。


    鼻尖是屬於他的體息,身上是他透衣的溫暖,這一切的一切都這樣真實,這可真好。


    兄弟倆一進寢殿,就看到父母相依相偎地在榻上假寐,阿福有些失望地停住了腳步,看了眼永憶,永憶眼珠子轉了轉,一聲不吭地拉著阿福到了榻旁,脫了鞋子便爬上了大榻。


    阿福自然不會落後,捂嘴一笑,把鞋子一踢,雙手撐著榻沿竄到了榻上。


    榻上的永憶早已爬到了葉子儀背後,一臉甜蜜地摟葉子儀的腰貼在了她後背上,阿福也不挑剔,上去就糊在了永憶身上,小手搭在葉子儀胳膊上,一臉的幸福滿足。


    公子成不動,兩個小的也自然不動,卻是苦了被三人夾在中間的葉子儀。


    公子成的溫熱的呼吸撲在她頭頂,永憶不住地磨蹭著她的後腰,阿福時不時便扒一下她手臂,這一番折騰下來,沒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掙開公子成的懷抱坐了起來。


    “母親!”


    “娘親——”


    見葉子儀起身了,阿福和永憶一下便撲到了葉子儀身上,抱著她怎麽也不撒手了。


    榻上的公子成閉著雙眼,直是額上青筋直跳,不一會兒,他猛地睜開眼來,黑著臉起身走向那幾案,往後用力一展衣擺,衣料發出‘噝啦’一聲裂響,轉眼間便是一角衣袍落地。


    阿福和永憶給嚇了一跳,互看了一眼,永憶衝著阿福吐了吐舌頭,小腦袋埋進了葉子儀懷裏。


    看著地上那一截裂斷的玄色帛料,公子成咬了牙,壓下火氣對葉子儀道。“子儀,取件裳衣來。”


    “好。”葉子儀忍著笑,拍了拍永憶的小屁股道。“永憶,起來,娘要給你父王找衣裳呢。”


    “娘親,父王的衣裳破了,自有婢子侍人伺候,你身子不好,怎可勞動?父王,不過一件裳衣而已,著人去取來便是。”永憶沒動,窩在葉子儀懷裏一回頭,笑得一臉純真可愛。


    眼看著公子成臉越來越黑,葉子儀一拍永憶,笑道。“好了,待會兒你真惹惱了你阿爺,少不得一頓胖揍,別貧嘴了,快下去,一會兒有人來看到你父王這個樣子,還不失盡了你們大齊的國體?”


    “不是我們大齊,是咱們大齊。”永憶一本正經地糾正葉子儀,亮閃閃的眼睛直是能看化人心。


    “好好好,咱們大齊,行了吧?”葉子儀一捏永憶鼻尖,在他小臉兒上親了一口道。“這下能起來了沒?”


    “嗯!”永憶笑眯眯地重重點了點頭,剛剛放開葉子儀,後頭阿福便撲了上來抱住了葉子儀的胳膊。


    “母親好生偏心,怎的隻親弟弟?”


    葉子儀失笑,摟過阿福在他小臉上一邊親了一下,笑道。“夠了沒?”


    “不夠不夠,兄長夠了,永憶不夠!”


    母子三人鬧成了一團,竟是都把公子成給忽略了,公子成獨自站在幾案旁攥緊了雙拳,額角的青筋躍動不已。


    直把兩個兒子親得滿臉口水印,葉子儀這才下了榻,款款行到了公子成麵前。


    剛剛和永憶阿福鬧得歡實,葉子儀透白的小臉上此時帶了幾分霞色,仰頭望著公子成帶著惱意不滿的黑眸,她小手放在他腰間的絛帶上,柔柔地開口道。“夫主。”


    這一聲‘夫主’叫得公子成極是受用,轉眼間臉上的惱意盡去。


    “我來。”公子成握了握她的小手,輕揚著唇角解開了絛帶,葉子儀接過那絛帶放在一旁,上手去為他脫那破爛的衣袍。


    感覺到她微涼的小手劃過頸間,公子成身子一僵,他黑沉的眸子盯著她在眼間晃動的小臉,喉頭一動。


    聽到這一聲響動,葉子儀抬起頭來,嗔了他一眼道。“夫君渴了麽?”


    看到她眼中的戲謔,公子成摟過她肩膀,一語雙關地道。“渴得緊了,夫人幾時給為夫解渴?”


    “夫主有命,妾,怎可不從?”葉子儀雙眸含媚,盈盈有光,看得公子成直是眼神一沉,俯身便要吻上她的櫻唇。


    “父王!你要做什麽!”


    永憶這一聲大叫,直是讓公子成猛地一頓,險些閃了腰,他緊緊地閉了閉眼,站直了身子,抿著唇目視前方,一臉的沉肅。


    “噗!”葉子儀忍不住一笑,看了眼公子成,把那破爛的袍子脫下丟在一旁,忍著笑回身去拿新衣。


    榻上的阿福和永憶緊緊地盯著父親,阿福看了眼地上的衣裳,又看看黑著臉的公子成,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取過了新衣,葉子儀給公子成換上,又在他腰間束好了絛帶,忽然抱住他笑眯眯地道。“別跟孩子們置氣。”


    “我幾時與人置氣了?”公子成回抱住她,撫著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道。“昨日夫人不曾與我洞房,幾時還我?”


    “嗤,這個,夫君還得問你那兩個兒子啊。”葉子儀側頭看著坐在榻上耳語的兄弟倆,直是覺得心頭仿似塗了蜜似的,誰家有這樣好的孩子的啊?她都不敢相信,這兩個小家夥是她生的,若是還能多活幾年,真想再生幾個這樣玉雪可愛的娃娃啊。


    說起兩個兒子,公子成怨念地瞥了眼那賊眉鼠眼的兩兄弟,有些不高興地道。“早知有了阿福,把永憶生成女兒便好了。”


    “噗,怎麽,夫君又要管起這生男生女之事了?兒子有什麽不好,你看他們兩個有商有量,多有伴兒啊,若永憶是女娃,哪有這樣的樂趣?”葉子儀說罷,輕搖了搖公子成,仰頭笑看著他道。“阿成,都說了別與他們計較了,你怎麽還這樣小氣?”


    “小氣?子儀,昨夜我不曾趕他們出門,已是極大度了。”公子成這話一出,那邊阿福便不幹了。


    “父親這是說的什麽話?既是父母成婚,咱們一家睡在一處自是應當,父親怎麽能說趕我與弟弟出門的話呢?我與弟弟不過黃口小兒,父親可是讓我們哪裏去?”


    “就是就是。”永憶在一旁幫腔,大點其頭。


    “你們不是去讀書麽?還不快去!”公子成臉一沉,一雙眼寒芒大放,隱隱含了幾分煞氣。


    永憶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哼,父王為著美色,連親兒都不要了,兄長,我們走!”


    “真是豈有此理!”阿福也是滿臉的不高興,卻也不敢真的激怒父親,不情不願地下了榻,幫著永憶穿好了鞋子,阿福牽著永憶的小手,衝著公子成皺了皺鼻子,這才向著兩人行了禮,帶著永憶一步三回頭地走出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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