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寢殿的床榻上,葉子儀的心一直是懸著的,她一動不動地望著那黑沉空寂的殿門,直覺得心都揪到了一起。


    他是惱了她吧?怪她不顧後果,隱瞞實情,怪她擅作主張,白白耗費了壽命,他會怪她沒有與他商議便用了那藥吧?


    媚娘也是氣她不知惜命,白白費了她的心意,她都做了什麽啊?累得婢仆受罪,他們兩人又氣她惱她,真不該把那藥瓶弄丟的,放回櫃裏就好了,反正媚娘也不會去數。


    “唉……”


    葉子儀輕輕地歎了口氣,皺著眉頭很是懊惱,她看了眼那攤在幾案上的藤匣,那擺了一幾麵的藥瓶,不由得咂了咂嘴。


    看來今後得備些媚娘常用的瓶子,丟了便用備用的補上,這樣便不會惹事了。


    葉子儀正在榻上胡思亂想,門口婢子問安的聲音傳來,她轉眸望去,見是公子成進了殿門,眼中立時現出一片喜色。


    眼見著他修偉俊朗的玄色身影慢慢行近,葉子儀眼中閃著光彩,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滿滿的癡迷依戀。


    “阿成,你回來了?”


    望著臉色微沉的公子成,葉子儀討好地一笑,那語氣中的溫柔諂媚的模樣,老實得簡直似是換了個人。


    公子成沒理會她,徑直走到幾案邊,把手中一隻白玉盅放在幾上,倒了碗清水,端著那玉盅和水碗到了榻前,把這兩樣東西遞到了葉子儀麵前。


    葉子儀小心地瞄了他一眼,看了看那盅底黑乎乎的的東西,皺了皺眉道。“這是什麽?”


    “把它吃了。”公子成也不多話,語氣極淡,他站在榻旁垂眸睨著她,明顯氣還沒消的模樣。


    “哦。”葉子儀點了點頭,雙手接過那玉盅,皺著眉頭聞了聞那裏頭的東西,卻是差點兒吐了出來。“這什麽呀這是?怎麽這麽嗆?還有腥味兒……”


    見公子成瞪她,葉子儀也不敢報怨了,一咬牙一閉眼,把那盅裏的東西倒進了口中。


    那玉盅裏的物什有股辛辣的土味兒,那味道又和著股腥甜的味道,又怪異又難下咽,葉子儀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嘴裏卻是滿滿的腥氣,仿佛咬破了舌頭。


    接過那水碗猛灌了口清水,她剛覺得好些,公子成又將那玉盅倒上了水晃了一晃,重又遞給了葉子儀。


    “哈?還喝?阿成,裏頭沒多少了,不用喝這麽幹淨吧?”葉子儀眉毛鼻子簡直快要皺到了一塊兒,她看了眼那玉盅裏微帶棕色的湯水,一陣的反胃。


    公子成沒說話,隻是一動不動的舉著那杯子,大有葉子儀不喝,他就一直舉下去的意思。


    葉子儀一臉痛苦地望著那玉杯,看了眼容色淡淡的公子成,咬著牙接了過來,一口悶了進去。


    把那空杯遞還給公子成,葉子儀又喝了小半碗水,直覺得嘴裏的味道怎麽也去不淨,肚子卻是給灌了個水飽。


    把那玉碗玉盅放回了幾案上,公子成緩步走回大榻,麵無表情地脫去了外袍,看也不看葉子儀,直接上了榻,到了葉子儀身後。


    葉子儀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該怎麽哄他,正想轍時,身子卻是一輕,落入了公子成懷中。


    公子成把葉子儀放平躺在軟枕上,自個兒倒在了她身側,沉聲吩咐道。“滅了燈火!”


    殿內的婢子應聲,逐一按滅了內殿的燭火,不一會兒,大殿內便一片昏暗,隻餘外殿的一星昏暗的火光。


    躺在軟枕上,葉子儀思來想去也不知該怎麽討好公子成,剛要回身撒嬌,卻是被他長臂一撈給撈進了懷中。


    “阿成……”葉子儀窩在他懷中,很是愧疚地道。“對不住,我不該擅自作主,吃那藥的。”


    “不可再犯。”公子成溫熱的呼吸撲在她額上,葉子儀眯了眯眼,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嗯!我知道的,阿成,我不會再吃那些藥,我好好兒活著。”


    “嗯。”公子成淡淡地回了她一聲,沉聲道。“不可再攀誣阿福。”


    “啊?哦。”


    剛才讓阿福背了黑鍋,葉子儀也是有幾分愧意的,可想到兒子的本事,她那剛升起來的愧意一下子便灰飛煙滅了。


    “如若再犯,定不饒你。”公子成話音剛落,就聽葉子儀抱怨道。


    “夫君,阿福都不計較呢,你計較什麽?我從小看他長大的,那小兒,哪裏是吃虧的料?放心,媚娘奈何不得他的。夫君這樣說我,是不怕為妻被媚娘教訓麽?我不過是想與夫君有個完滿的洞房之夜,何錯之有?”


    “子儀,你莫不是今後有錯處,都要推到阿福身上麽?”


    聽到公子話音不對,葉子儀趕忙改口道。“哎呀,我知道錯了,夫君,你便饒了為妻這一回罷。”


    葉子儀撒嬌做癡,想蒙混過關,卻不想公子成並沒打算讓這事兒過去。


    “從今而後,阿福與永憶,你都不可指使他二人為你頂罪逞凶,如若不然,我便搬去阿福那裏,再不理會於你!”公子成的聲音有點冷,聽得葉子儀小嘴兒一嘟,哼唧著半天沒說話。


    殿內慢慢安靜下來,更漏細微的‘沙沙’聲傳來,和著兩人的呼吸,如在耳邊,分外的清晰。


    葉子儀等了一會兒,不見公子成出聲,她盤算了半天,怎麽也找不出個翻身的法子來,思來想去,沒了一點兒睡意。


    想著想著,忽然身上一陣暖意自小腹處傳來,緊接著,葉子儀覺得那暖意慢慢散開,直至四肢百駭,整個人都是一陣舒泰。


    感受著身體的變化,葉子儀直覺得身上有了力氣,精神也好了,覺卻是更睡不著了。


    輕拉了拉公子成的襟口,葉子儀帶著喜意地小聲道。“阿成,那個……方才你給我吃的,是媚娘新配的藥麽?”


    “嗯。”公子成輕哼了聲,算是作答。


    “這藥好似很有效啊,我似是好些了,身子也不沉了,阿成,這是什麽藥,怎麽從前媚娘不曾給我用?”葉子儀越說越精神,幹脆翻了個身,趴在了他身側,抻著脖子等著他回話。


    “明日還要出行,早些睡吧。”公子成明顯有了睡意,閉著眼,聲音帶了幾分含糊。


    “出行?要去哪裏?媚娘這藥有此奇效,再治些時日唄?到時再回齊也好啊。”葉子儀說著,拿胳膊拱了拱公子成道。“哎,阿成,這到底是什麽藥?得吃多久我才能好起來?這東西可以續命麽?到底是用了什麽?這樣神奇?”


    “子儀。”公子成睜開眼來,昏暗中,那雙眼映著外殿的燭光,清若星子。


    “嗯?”聽到公子成叫她,葉子儀趕忙湊了過去,一臉興、奮地等他說


    公子成看著她又有了精神的模樣,彎了彎唇道。“這藥隻是一時之功,治不得命,睡吧。”


    “是嗎?”葉子儀有些失望地躺倒,又窩回了原處,枕著公子成的胳膊輕歎了口氣。“我還道是這藥石也可逆天改命呢,卻原來還是不頂事的。”


    “你這樣鬧騰,什麽藥都白費了。”公子成輕撫著她滑軟的長發,淡淡地道。“莫要胡思亂想了,閉眼。”


    “哦。”葉子儀抬眸盯著他的喉結,點了點頭,聽話地閉上了雙眼。


    沒一會兒功夫,她又睜開了,捅了捅公子成胸口道。“阿成,我睡不著。”


    “閉上眼就是。”


    “閉眼也睡不著。”葉子儀鬱悶地摳著他襟口處的暗紋,閉著眼很是難受地道。“阿成,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麽藥啊?怎的好似精神得過頭兒了?”


    “不過是些補藥,一會兒便好了。”公子成的聲音中已是透了幾分不耐,葉子儀嘟了嘟唇,扭了扭身子,緊閉上了雙眼。


    過了沒半盞茶的功夫,葉子儀又把眼睜開了,見公子成呼吸淺淺地似是睡得熟了,她動了動,轉了轉有些發麻的頸項,仰躺著望著榻頂的錦帳,沒有一絲睡意。


    她這一動,公子成也醒了,低頭看了眼瞪著榻頂的葉子儀,他忽然有點兒後悔臨睡前讓她喝藥了。


    “怎的還不睡?”公子成給她掖了掖薄被,溫聲道。“在想什麽?”


    “我是在想阿福。”葉子儀歪著頭往他身上一靠,低低地道。“阿福越來越像你了,我都管不住他了,這一回說走就走,回來也沒個交代,他是越發的獨立了,快要用不著我這個當娘的了。”


    “阿福確是與尋常小兒不同,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已不是你能左右的了。”公子成摟住葉子儀,溫聲道。“子儀,有這許多人護著,隨他闖蕩便是,若是惹了禍事,自有你我,不必憂心。”


    “怎麽不憂心啊,我都說了,他還是個孩子,有幾分急智便能獨當一麵了?我怎麽也是他娘,不能放著他不管。”葉子儀咬了咬唇,很是不高興地道。“都說兒大不由娘,阿福小時候多可愛啊,我還沒稀罕夠呢,就長這麽大了,早知道小時候多親親抱抱他,現在是想抱也抱不動了。”


    “不是還有永憶麽?”


    “永憶也要長大了啊。”葉子儀有些惆悵地歎了口氣,嘟了嘟唇道。“我還記得他滿月的模樣呢,真討人喜歡,小臉兒圓嘟嘟的,像個小雪團兒似的。”


    “你若喜歡,今後我們再生一個便是。”公子成在她發間一吻,溫柔地道。“子儀,我定會讓你活下去的,你再等等,快了,很快。”


    “好。阿成,你尋的什麽法子?還是巫術麽?我可告訴了你,無論如何,你絕不準借壽給我!要是你死了,我就自盡!跟你同歸於盡!”說著狠話,葉子儀心頭一跳,越想越是有這可能,不由又加了一句道。“若是死不成,我就尋來天下最俊的男子,夜夜笙歌,把你徹底給忘了!”


    “嗯。”公子成很是敷衍地嗯了聲,沒有半點擔憂的意思。


    “喂,我都要跟別的男人了,你好歹說句話啊!”


    “子儀。”


    “幹嘛?”


    “既是如此精神,侍寢吧。”


    “喂,我說正經的……唔……你別……嗯……笨死了,絛帶打了死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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