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寧王府萬籟俱寂,葉凝香臉戴麵具,身著黑衣,身手矯捷地離開了自己的屋子,然後縱身一躍同這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端王府。


    在昏暗燭光的映襯下,端王妃的麵容更加憔悴,無論她怎麽努力,連個虛假的笑都擠不出來,最後麵對著鏡中的自己長歎了一口氣。


    “王妃,您還是早些歇息吧,王爺今晚怕是不會回來過夜了。”端王妃的貼身婢女看著王妃這個模樣很是心疼,好心勸說道。


    “還是再等等吧,半月前王爺也是這個時辰才回來的。”端王妃低聲說道。


    “諾。”


    最近這兩個月,端王在府中過夜的次數越來越少,就算回來過夜幾乎也是在夜深人靜的深夜,然後早上又早早起來去上早朝。端王妃不解,便去詢問,可是話一出口,換來的竟是一頓責罵,“你一個婦道人家,老老實實在府裏待著就行啦,成天囉裏囉嗦,問這問那,真是煩死了!”


    第二日,端王便從宮中帶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本該參與今年宮人擇選的,隻是因為生了病才生生錯了過去,如今成了端王的側妃也是理所應當,可這理所應當在端王妃看來宛如割心之痛。


    端王妃覺得端王這樣做似乎有懲罰她多嘴多舌的意思,於是再不敢詢問端王他在府外做的事。


    人們常說如果一個人全身心地期盼著某一事的發生,那事就真的會發生。本來端王妃是不信的,可是如今卻有些相信了。


    在她因為遙遙無期的等待,內心幾乎崩潰之時,端王竟然推門進了屋。


    “這麽晚了,王妃怎麽還不睡?”端王的話語中透著一絲關切。


    時隔半月才再次見到自己的夫君,而且又是因著自己苦苦等待的結果,端王妃欣喜得幾乎眼角都要浸出淚來。


    “妾在等王爺。”端王妃一邊小心地脫去端王的外套,一邊答道。


    “以後不用等我。”端王的話變得很冷淡,也沒有洗漱,直接就準備上床。


    “端王殿下,有人托我來給您傳個話。”端王的身後似乎不太遠的地方傳來一個很低沉的女子的聲音。


    “誰?”端王很警覺地朝後麵看去,什麽都沒看到,然後準備叫護衛。


    “端王先別急,我就是想和您談談,並不是要害您。”葉凝香搶在端王之前開了口。


    端王聽這女子話中透著尊重,況且又是個女人,料想也不會整出什麽幺蛾子,於是進一步問道:“你要與我談什麽?”


    葉凝香覺得既然已經勾起了端王的興趣就不該拐彎抹角,於是直接答道:“皇位。”她說的不是儲君,而是皇位,是比儲君更直接的離國權力的最高點。


    為了向端王展示她的誠意,葉凝香跳下房梁,站在了端王麵前。


    這一舉動再一次加深了端王的信任,於是端王同王妃還有侍女們囑咐道:“今日之事,無論是誰走漏半點風聲,格殺勿論!”之後帶著葉凝香進了他專屬的書房。


    “說吧,你是什麽人,你來找我有什麽目的?”端王冷冷地問道,言語中可以聽出強烈地警覺。


    “小女乃天華尊者之徒,奉家師之命前來為端王指點一二。”葉凝香開始天馬行空地胡謅起來。


    “天華尊者?”端王很是疑問這人是誰,一邊問,一邊在頭腦中搜索這一號人物。端王素來喜歡研究道法,最最癡迷的就是那長生不老術了,於是他對於什麽尊者,什麽道長,或是什麽法師之類的人物總會格外的關注。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葉凝香才胡亂編出天華尊者這個名號。


    聽到端王的問話,葉凝香又故意清了清嗓子說道:“家師乃天華山上的隱士,已在天華山修煉二百餘年,容貌卻如三四十歲的人一般,用行話來講算是得道成仙了。”


    葉凝香這話換做別人來聽定是不會信的,可是偏偏這端王最癡迷的就是長生啊,得道修仙這類的事物,聽葉凝香講這話時,那眼睛好像都綠了,似乎還放著光。


    葉凝香心中大喜:不錯,不錯,魚已上鉤。於是她繼續胡說八道,“家師雖已避世數百年,可因是離國人,心中始終放不下離國,於是私下裏一直關心著離國的局勢。”


    看著端王聚精會神聽得一言不發,葉凝香繼續道:“如今皇上病重,師傅說按他的推算,皇上活不過這個冬天,不過這儲君之位卻還懸而未決,實在是大離一件痛心疾首的大事。按著家師的推算,您若得了儲君之位倒還好,若是皇上一時神誌不清將這位子給了別人,這離國可是會國滅的!”


    聽了得道仙人如此評價自己,端王頓時飄飄然起來,心中也更加篤定自己就是未來的君王,雖是心中這樣想,嘴上卻還是問了一下:“家師真的覺得這儲君由我做最好?”


    “那是自然。”葉凝香很有信心的答道。可就在將端王捧上天的這一瞬間,葉凝香突然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萬一皇上不認同你,先前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那你要我怎麽辦,總不能鑽進皇上腦袋裏控製皇上在立儲詔書上寫上我的名字吧!”端王大概也是知曉這個問題的,所以問出這話時,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家師讓我給您帶來五個字:先下手為強。”葉凝香故意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地答道。


    聽到這幾個字,端王很是驚訝,“什麽,你是要我謀反?”


    葉凝香故意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謀反,是順應天意。這是讓離國興盛長久唯一的辦法。否則家師怎會將我派出深夜與您密會?”


    這端王本就有取代皇上之心,如今又被一個已經得道升仙的人萬分肯定,全力支持,心中也就更加篤定了這個邪惡的念頭。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放心,我定不會辜負了天華尊者的厚望!”端王說完話竟然雙手抱拳向葉凝香行了個禮。


    葉凝香被這禮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為了挖了個大深坑等著端王往裏跳而更不好意思,於是在端王低頭的當口身子一躍飛出了端王的書房。


    本來,以端王的智慧根本就可以發現葉凝香剛剛的話簡直是漏洞百出。可是葉凝香抓住了端王此時的心理,借著一個莫須有的神棍直白地道出了端王內心的實際想法,又給予深刻的肯定。於是端王那原本流於腦中的想法從今夜之後就要付諸實現了。


    葉凝香就像一道鬼影一般嗖地一下飛進寧王府,然後嗖的一下急刹了車。因為她在這萬籟俱寂、一片漆黑的深夜中竟然看到一個人,那人還穿了一件白衣,在黑夜中很是顯眼。


    葉凝香在心中罵道:慕夕澤,從我屋裏走出來不回房睡覺,立在院子裏,還穿一身白衣,真是比鬼還嚇人!


    這王府的庭院空地離葉凝香的房間很近,所以接下來的路,葉凝香都十分小心謹慎,甚至連氣都不敢出,生怕這耳朵比兔子還尖的慕夕澤聽出了自己。


    而這一次,葉凝香真的是多慮了,慕夕澤根本沒發現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正有個人弓個腰躡手躡腳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因為兩個時辰前同葉凝香的談話,慕夕澤又陷入了深深的愧疚與懷念之中。


    雖說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他還可以感受到光,在深夜中,當所有燭光熄滅,隻留一輪明月照耀大地,那種柔柔的淡淡的微光毫不吝嗇地傾灑在慕夕澤的臉上,再一次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


    那是與小蘇的記憶,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死亡,每一個場景,甚至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表情,慕夕澤都記得清清楚楚。


    慕夕澤疑惑,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本應該是自己複仇工具的女人的?這些年在心中問了無數次,他始終沒找出答案。大概就是不經意間愛上了,不經意間無法割舍了。


    看來他先前看過的九尾狐族書籍中記載的都是真實的。九尾狐族最重情,一生隻愛一人,為其生,亦為其死。


    不知道在院中站了多久,慕夕澤嚐試著移動雙腿,可是那腿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並不受自己控製,然後便是狠狠摔了一跤。慕夕澤拍了拍身上的雪,緩緩起身,然後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間。


    第二日一早,宮中的劉總管又是很焦急地趕到了寧王府,這次也沒用別人引領,直接就朝慕夕澤房間走去。大概是覺得直接冒冒失失進去終究是不好,於是,劉總管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喚道:“夕澤皇子。”


    沒想到慕夕澤竟然在他剛說完話就出來給他開門,劉總管心中很是吃驚,“老奴還以為這個時辰夕澤皇子還在睡著呢?”再看慕夕澤的裝扮,穿戴整齊,頭發也沒有一絲淩亂,麵容更憔悴,雙眼下的黑眼圈更是紮眼。劉總管心中疑問:莫不是夕澤皇子昨夜一夜未眠?


    慕夕澤淡淡地笑著說道:“劉總管這麽早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被慕夕澤這一問,劉總管的心思才又回到了皇上身上,“昨夜皇上病情突然惡化,吐了好多血,周禦醫說撐不過三天了。”說到此處,劉總管忍不住大哭起來,說的話都有些含糊不清,“皇上說想見您,想在他還神智清醒的時候再同您說說話。”


    許是被劉總管的情緒感染的緣故,慕夕澤的心頭猛然一顫,胸口一陣憋悶,鼻子也微微發酸,終究還是忍住了淚水。


    “那快走吧!”慕夕澤故作鎮定地說道。


    劉總管突然想起總跟在慕夕澤身邊的小姑娘,開口問道:“夕澤皇子不讓那小姑娘跟您一塊兒嗎?”


    “這次就不必了。”慕夕澤一邊說,一邊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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