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一品居比從前都要喧鬧許多,來到這裏的士家子弟也再沒心思喝茶聽曲兒,而是無時無刻不再談論著前幾日離國發生的舉國矚目的大事。


    離國第一大權臣,中書令齊常庸倒台了。這位齊大人曆經三朝,根基深厚,勢力盤根錯節,卻在新皇登基短短數月便被逼得辭官歸隱,眾人紛紛感歎這新皇手腕之毒辣。


    也有不少心存憐憫之人,因為齊常庸遲暮之年本應安享晚年,卻在兩天內先後失去了他的兒子和女兒而唏噓、同情。


    莫小琴並不認識齊常庸,也不認識他那雙兒女,隻是從傳聞中得知他那女兒年紀輕輕卻生得國色天香,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聽到這傳說中的美人自盡身亡,莫小琴心中升起陣陣感傷之意,不過畢竟不如蘇青青這種生前與她結下深厚情誼的,這樣悲傷之情很快也就隨之消散。


    這一日,一品居的客人們大多神情肅穆,甚至有些惶惶不安,不過莫小琴卻十分欣喜,因為她心心念念多時的如墨再一次來到了一品居。


    還是他曾經坐過的位置,還是喝他曾經喝過的那種茶。不過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當莫小琴坐到他對麵時,他卻是主動朝莫小琴說了話。


    “好久不見。”


    這是如墨第一次主動朝莫小琴說話,一時間莫小琴竟癡愣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呆呆地望著如墨好一會兒,直到臉頰燒得通紅竟也沒憋出半個回應的話。


    第一次主動與人搭話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沉默,如墨雖然麵上陰冷,心中卻多少有些尷尬,於是故意在此時將麵前滿滿一杯茶咕嘟一口喝下了肚,接著還因為喝的有些急咳了好幾聲。


    看到如墨嗆了水,莫小琴終於從少女懷春的美夢中醒來,一邊輕輕拍著如墨的後背,一邊關切地問道:“你可好些了?明日我便讓燒製茶具的師父燒些小茶杯來,專門給你留著,這樣你便不會再像今日這樣了。”


    “不必。”如墨恢複原本冰冷的麵容,隻不過原本白皙的臉頰因為嗆水的緣故變得有些緋紅。


    “如墨,你要離開了是嗎?”


    “是。”


    不知怎的,聽了如墨這幹淨簡潔的回答,莫小琴卻突然覺得鼻尖酸酸的,心中也開始隱隱作痛。


    “如墨,能不能為了我,留下來。”莫小琴不知哪來的勇氣,明知如墨會拒絕她,明知女孩子對待感情之事應該保持應有的矜持,而她卻憑著對如墨的一見鍾情便絲毫不顧顏麵地請求男人為了自己而留下來。


    “半年,隻需半年就好。半年後,你再從我身邊消失好不好?”莫小琴新月般的眼睛瞪得老大,那充滿祈求之意的眼神令人看了很是心疼。


    聽了莫小琴的話,如墨冷若冰霜的麵上竟然露出個淺淺的笑意,那種笑是那種並無惡意卻有些嘲笑意味的話。就好像是覺得莫小琴的話幼稚至極,甚至可笑至極。


    “除了知道我的名字,你對我一無所知。讓一個你一無所知的男人陪在你身邊半年,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十分可笑嗎?”


    “現在不知道,以後便會知道的。”莫小琴起身坐在如墨同側,故意將如墨的衣襟壓在了身下,然後屁股不停向椅子上施加壓力,為的就是不讓如墨十分輕易地離開此處。


    “那你現在告訴我你家住哪裏,可還有什麽親人,是否……”說道這裏莫小琴突然停頓下來,臉上也像個大紅蘋果似的通紅通紅。“是否娶了妻?”


    正如莫小琴預料的一樣,如墨聽完她的問話半點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當即起身似乎是想要離開。不過他的衣襟正被莫小琴死死坐在了屁股底下,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剛一起身便再次狠狠坐到了椅子上。


    “起來。”如墨惡狠狠地看著莫小琴,可是莫小琴卻好像因為如墨此時的反應十分欣喜一般,笑眯眯地看著窘態十足的如墨。


    “我不。要麽你就公然將我抱起來,要麽你就在這裏再陪我坐一會兒。”莫小琴一臉得意地笑了笑,兩個深深的梨渦更讓她整個人都變得異常美麗。


    如墨不再反抗,慢慢地將另一隻茶杯倒滿了茶遞給了莫小琴。


    “我出生在一個大家族,也是這整個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不過許多年以前,我所有的族人都被斬殺殆盡了。如今就隻留我一個在江湖飄蕩。”說到這裏,如墨幽深的雙眸變得更加陰森,眼中泛起騰騰殺氣。


    莫小琴沒想到這樣一個江湖浪子竟還有著比自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淒慘經曆,於是流露出深切的關懷和同情之色。


    “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這樣孤孤單單生活的,以後無論你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你隻需找我傾訴便好。”說話間,莫小琴竟無意識地撫摸著如墨的手背。


    不知如墨是陷入往日仇恨不能自拔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他竟對於莫小琴有些出格的行為並沒有阻止,任由莫小琴細嫩的手掌在他的手背上穿梭。


    “半年之期是何意?”


    聽到如墨突然反問她,莫小琴突然有些不自然,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就是,就是想能夠多和你見見麵而已。”


    “你騙我。”如墨麵色鎮定從容,卻沒有因為莫小琴的欺騙而流露怒色。


    “我初見你時便覺得你與常人有所不同。既然你執意讓我留下來,那我留下也好,順便也能探查探查你這不同之處究竟是什麽。”


    “嗬嗬,哪有什麽不同,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人罷了。”說這話時,莫小琴雖是在笑,可是心卻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好像她真有什麽與常人不同之處,隻是不願讓世人知曉一般。


    突然莫小琴反應過來如墨剛剛那話的後半句,激動得當即起身,近乎失控般大喊道:“你同意啦,你同意留下來啦!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平日裏,莫小琴總是獨坐在一品居東南角,撫著的琴曲也大多是舒緩悠揚,是以她突然以這種近乎於瘋丫頭般的模樣展現在眾人麵前時,那些個原本還在討論齊家慘事的世家子弟們紛紛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莫小琴,接著便交頭接耳似乎將討論的話題變成了她。


    接著如墨又稍稍坐了一會兒便朝一品居外走去,不過在一品居門口,他卻見到了一個人,葉凝香。


    盡管心中悲痛萬分,葉凝香卻是十分幹淨利落地完成了太後交給她的任務,在齊家倒台,齊夢瑤依舊身負冤屈的情況下給了齊夢瑤與一國之母相匹配的體麵的葬禮。


    她以身心疲累為由向皇上告了三日假,是以才在今日這樣的時刻來到一品居,還與這個差不點要了她的命的蒙麵刺客走了個頂頭碰。


    葉凝香看到他時僅僅是心中疑惑,這樣一個格調高雅的地方怎麽會出現一個滿身殺氣的人,卻是半點都沒有將這個容貌俊美到極致的黑衣少年與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惡魔相聯係。


    見了莫小琴,葉凝香這幾日抑鬱的心情好轉了不少,同她摟摟抱抱,一副久別重逢的閨中密友才會做出的親熱舉動。不過她卻並沒有多做停留,隻是借口找蕭青羽有要事相談便匆匆朝蕭青羽的蘭居走去。


    蕭青羽似乎早就預料到葉凝香的到來,提早就準備好剛剛泡好的上等茶水。此刻,他就端坐在茶幾前,等候著葉凝香的到來。


    窗前的蘭花依舊盛放,可是葉凝香卻再無當日賞花時的心境了。她徑直繞過了屏風,直接坐到蕭青羽對麵。


    大概對於蕭青羽總存在著某種與生俱來的恐懼,葉凝香先是喝了杯熱茶,然後攥緊了雙手似乎在醞釀一會兒將要同蕭青羽說出的話。


    “凝香來啦。”蕭青羽輕輕抿了一口茶,微微笑著繼續說道:“說吧,找我所為何事?”


    葉凝香突然跪在蕭青羽麵前,接著朝他連磕了三個響頭,麵上流露出嚴肅堅定之色。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和將近八年的教養之恩。您對凝香的恩情,凝香永生不忘。不過從今日起凝香再不會按著公子的吩咐做事,一品居的一切也將與我無關。”


    蕭青羽麵上雖然仍在笑,不過原本柔和的雙眼突然變得十分淩厲。


    “凝香啊,莫不是最近害多了人,你也受到刺激變得癡傻了!怎麽會這樣天真以為我會輕易答應放你離開呢?”


    “你要什麽?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這條命本就是你救下的。”說完葉凝香閉上了眼,等候死亡的降臨。此刻她不怕死亡,不怕任何的艱難險阻,隻要能讓她脫離蕭青羽,脫離一品居,任何代價她都可以承受。


    “我才不會要了你的命。不過凝香你聽好了,你是我的人,也早晚都會成了我的人,即便你如今執意離開我,終有一日你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因為隻要是我蕭青羽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說到最後,向來語氣溫文爾雅的蕭青羽話語中也流露出駭人的陰森可怕。


    葉凝香故意裝作內心十分堅強的樣子,笑了笑,堅定地說道:“那我將是你人生當中第一個敗筆,因為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甘心受你的牽製。”


    “哈哈哈,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一個人是如何在後宮與前朝的權利漩渦中單打獨鬥、全身而退!”


    “凝香今日還有事,告辭。”葉凝香不再與蕭青羽繼續交談,恭敬起身,朝蕭青羽行了個大禮,然後向蕭青羽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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