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國龍華宮。葉凝香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緊閉著雙眼,似孩童般沉睡,蒼白憔悴的麵容卻叫人不忍直視。


    為了能讓她睡去,蕭青羽可算用盡了手段,最終趁她不備之時朝她的頸間刺入一根沾了迷.藥的毒針,這才讓她進入了夢鄉。


    蕭青羽安靜地坐在葉凝香身邊,手中拿著季北桓贈給他的藥瓶,雙眉緊皺,若有所思。絕情棄愛的藥,吃下這藥,她便會永遠忘記慕夕澤,也永遠不會愛上他。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蕭青羽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他從來都是個權衡利弊的人,給葉凝香吃下這丹藥就意味著他再不會得到哦葉凝香的愛,他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而他也會與慕夕澤一樣,在葉凝香的世界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筆買賣簡直是虧到了家,對於他蕭青羽不僅失去愛人的垂愛,還要將天師之位拱手相送,而對於葉凝香不過就是幫助她快些走出愛人逝去的傷痛。然而,當蕭青羽接下季北桓的藥瓶時,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


    如今遲遲不將丹藥送入葉凝香口中,不過是心有不舍,心有不甘罷了。


    他長歎了口氣,仔細端詳著葉凝香的容貌,又輕輕撫摸了葉凝香的臉頰,最終將那晶瑩透亮的藥丸塞入葉凝香的口中。


    “葉姑娘,你總算是醒了!”


    葉凝香再次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張圓滾滾的臉龐。她的頭痛欲裂,整個腦袋似乎都要破裂開來,本就難受得要死,這眼前還突然出現一個樣貌驚悚的女子直勾勾地望著她,她頓時心中大驚,蜷起身子,連連向後移動。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被葉凝香這麽一問,那胖宮女也有些驚慌,跪到地上,低頭恭敬回答:“奴婢是龍華宮的掌事宮女大芸,您現在正在我們瑞國皇帝的龍華宮。”


    葉凝香的身體前傾,眼神卻多了幾分淩厲。


    “那我是誰?”


    “您……您是葉凝香,葉姑娘,是我們大瑞未來的皇後。”


    正當葉凝香心中疑惑之際,蕭青羽麵露微笑地走進龍華宮,一雙杏眼溫潤如水,令人忍不住為之迷醉。


    “凝香,你總算醒了,這些時日可著實把我嚇得不輕。”


    “你又是誰?”


    蕭青羽笑了笑,輕輕撫摸葉凝香的肩膀,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富有磁性。


    “朕叫蕭青羽,從小將你養大的,也是你未來的夫君。你剛剛生了大病,好多事都不記得了,不過不要緊,有朕在,朕會一直護你周全。”


    葉凝香瞧著蕭青羽撫上她肩膀的手,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情,回手一打,將蕭青羽的手掌硬生生從她肩膀移開。


    “你把手拿開,我不習慣。”


    蕭青羽先是一怔,接著露出一抹苦澀的笑,起身,頷首,離去。


    接下來的幾日裏,葉凝香依舊頭痛欲裂,卻好像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情,記起了她熟識的一些人,比如莫老爹,比如莫小琴,比如魏詢,卻是將那個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忘得一幹二淨。


    每日都有不同太醫為葉凝香診病,然而從太醫的口中,葉凝香得知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她懷孕了。


    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第一時間,葉凝香不可置信地跑到蕭青羽麵前向他求證,蕭青羽卻是一臉幸福,寵溺地望著她說道:“凝香,你懷了我的孩子,難道你忘了嗎?”


    葉凝香蹙了蹙眉,似乎回想自己是否與蕭青羽做過那樣的事,最終除了加重了頭痛卻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公子,攻打靖安城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這次公子可還要親自前往?”


    高飛一路小跑跑到蕭青羽麵前,單膝跪地,恭敬問道。


    “去,自然要去,靖安城一破,離國就算是亡了,此等開疆拓土的大事,朕豈能不去?”


    前一刻蕭青羽還氣定神閑,不過葉凝香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驚詫到不知所措。


    “我也要與你同去。”


    葉凝香麵容嚴肅,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味,眼底呈現的盡是冷漠與絕情。她竟是真的從心底裏想要覆滅離國,想要看著那些同自己共經曆生死的離國戰士被人斬殺,想要看著對自己又救命之恩的慕景沅成為亡國之君,階下囚奴。


    “朕不許。”


    蕭青羽斂去笑意,望著葉凝香的眼眸帶著些許嚴厲。如今葉凝香的身子不比尋常,靖安之行危險重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將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皇上既然說我是你未來的妻子,夫君在外拋頭顱灑熱血,做妻子的怎能在家中貪圖享樂呢?如此一來,何以穩固軍心,何以平定天下!”


    “那也不必凝香你舍身犯險。”


    葉凝香冷笑,絲毫沒有將蕭青羽的話放在眼裏,“我想做的事,誰都阻止不了我。”


    第二日,文武百官齊聚崇明殿為蕭青羽送行,為瑞國的軍士助威,殿外,鼓舞士氣的戰鼓響徹不停,聽得人鬥誌昂揚,血脈噴張。蕭青羽身著華麗的戰甲,端坐龍椅之上,接受著文武百官在他臨行前的最後一次朝拜。


    就當龍椅之下的所有人統統跪地的時候,崇明殿外來了一個身著戰甲的女子。女子長發高束,眉眼間顯露男兒般的英氣,身材嬌小卻處處展露不可忽視的力量。


    “凝香,你到這裏做什麽?”


    “回皇上,凝香願與皇上一同出征,徹底剿滅離國。”


    葉凝香跪下身,目光如炬,麵容堅毅。


    “皇上,凝香自知母家勢微,又因與離國關係匪淺受到百官猜忌,如今這滅離的最後關口,凝香於情於理都該親自前往,一來解了皇上多日來麵對的壓力,二來也像天下人證明凝香有母儀天下的能力。”


    說話間,葉凝香故意掃視在大殿兩側跪拜著的文武百官,麵色陰冷,不怒自威。


    百官驚詫於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會說出這樣狂妄的話,紛紛轉頭看向這個蕭青羽欽定的未來的皇後。


    “罷了,凝香若想去,便去吧。”


    在這麽多大臣的麵前,蕭青羽也不好繼續反對葉凝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最終同意了葉凝香的要求。


    轉眼,又到了夏,離國之中那些被戰火摧殘過的土地上長出嫩綠的青草,凡是沾過血的,有將士埋骨的地方,青草更加茂盛,拚了命地向上生長,幾乎都要沒過人的膝蓋。


    離國所有的兵力都在靖安城外嚴陣以待,等待著瑞國數十萬大軍的侵襲,等待著這絕命的最後一戰。


    過了賤民村,葉凝香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好像心中壓了塊巨石,又好像心髒被什麽堅硬的東西刺穿。這樣的痛苦讓她有種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她握緊雙手,同那毫無緣由翻滾著的內心鬥爭,掙紮好久,她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眼底冷若冰霜,再瞧不見任何情感。


    “報—瑞國大軍已到靖安城門之外。”


    傳話的士兵聲音驚恐得發抖,那張瘦到凹陷的臉龐也變得刷白。


    “知道了,朕稍後便來。”


    慕景沅麵無表情,說話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喜是悲,是急迫還是從容。


    靖安城外,又是金屬碰撞發出的叮當聲響,又是滿地鮮血,又是層層堆疊的死屍。眼前的一切,葉凝香好似經曆過一樣,一樣的場景,一樣的行為,一樣的畫麵,難道說她還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蕭青羽並未告訴她?


    葉凝香越疑惑,心緒就變得越暴躁,根本顧不得蕭青羽的阻攔,衝出戰車衝進雙方軍士混雜的戰鬥場地。


    “凝香!”


    蕭青羽緊隨其後,眨眼間已經幫助葉凝香斬殺了好幾個離國的軍士。


    葉凝香非但不領情,反而怒道:“皇上是看不起凝香嗎?要處處跟在凝香身後保護!凝香就算再怎樣不濟,卻也是皇上培養出的最傑出的細作,斬殺些許離國兵卒的能力還是綽綽有餘的。”


    蕭青羽不再說話,神情卻變得異常悲傷。這個女人陌生得幾乎讓他忘了她就是葉凝香,那個會因為心存善念與他決裂,因為舍命救她而悲痛欲絕的女子。


    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能安心地活著,就算她變得陌生可怕,他也無怨無悔。蕭青羽緊握劍柄,澄明的雙眼閃爍著濃烈的殺意。眨眼間,他的周圍多出好幾具嶄新的屍體。


    瑞國兵士聽說未來的皇後懷了身孕還堅持隨軍,與皇帝同仇敵愾,紛紛鬥誌昂揚,勢如破竹。相反,離國的軍隊自從藺士城死後便節節敗退,如今氣勢已經一瀉千裏,沒有落荒而逃全憑著藺士城帶給他們的信仰,還有與離國共存亡的決心。


    離國的軍士越來越少,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不少瑞國軍士已經跨過護城河,甚至搭著雲梯爬上了城牆,在城牆之上與為數不多的離國軍士廝殺。


    慕景沅身著朝服,頭戴皇冠,一步一步踏上靖安的城牆,直到踏到城牆上最高的位置。他失神地環顧屬於他的這片土地,心中一片淒涼。


    曾經歌舞升平、安居樂業的離國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支離破碎。如今這偌大的離國竟也要從他的手中被瑞國奪走!他錘了錘他的心髒,失神的眼眸中落下兩滴熱淚,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滑落。


    他是有著治國之心,安民之願的,隻是他想要做的,他所追求的最後都離他遠去了。


    疼愛他的母後,視他如弟弟般的藺士城,以太傅之名默默守護他的秦明月,將他視作密友的葉凝香,還有他最愛的女人莫小琴,這些曾經愛護他,關心他的人,如今都已經永遠離開了他。


    原來,這便是眾叛親離的下場,一個人站在孤寂淒冷的高處,等候著死亡的召喚。


    慕景沅突然露出釋然的微笑,接著,側身,向城牆之下墜落。


    暗黑色的龍袍隨著強風四處飄蕩,妖豔,淒美,讓人心痛,心殤。


    城牆之下,皚皚黃土,鮮血如河水奔流,那是慕景沅的鮮血。那躺在黃土之上的是他漸漸消散的生命。


    若有來世,他願永不為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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