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於逸不時打量著對麵的不速之客,不過伸手不打笑麵人。這位滿臉和善微笑的家夥,確實也難以讓人心生反感。


    “克魯斯百夫長,現在還回軍營,不怕被軍規處置嗎?”克魯笑問道。


    “沒事,有希爾昂去就可以了。”的確,當上大隊長之後,大部分事物都是由希爾昂一手操持的,於逸倒是可以偶爾偷偷懶。“克魯…隊長,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嗎?”他還記得那天對坐的男子率援軍前來救援時的場景,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讓人難忘。


    這時,米薇則打斷了一下兩人的談話,將她準備好的早飯端上了桌。“小師弟,你們邊吃邊談吧。”


    “戴比這麽快就準備好早餐了嗎?”昨晚之後,於逸就對師姐那位好友的廚藝念念不忘了,那確實是一個好廚師。


    “他?這是我準備的,你快嚐嚐。”女孩抖著她那束小發辮,興奮地催促道。


    雖然擦覺到了什麽於逸還是緩緩打開了桌上精致器皿的蓋子,冒出的倒還是白煙。“嘿嘿……辛苦了你,師姐。”他一麵端詳著小碗的黏糊的粥狀物體,一麵抬眼掃掃米薇臉上的表情,訕訕地笑道。


    “少羅嗦,吃東西的時候不許說話!”對方則坐在一旁捧著臉,瞪大了那雙亮晶晶的葡萄眼。


    於逸隻好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放入口中。


    “怎麽樣?怎麽樣?”米薇往前湊了湊問道。


    “嗯……味道,挺特別特別的。”咽下混有各種古怪味道的粥後,於逸給出了較為中肯的回答。


    他師姐則是直接將其當做了肯定的言辭,欣喜得連頭上的發辮都跟著雀躍起來:“我就知道,按戴比給的獨家配方做出的東西不會差的。”


    “那小子以前還學過煉金術?”嘀咕的聲音很小,隻有說的於逸自己能聽得見。


    歡呼後小師姐又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客人:“克魯先生,你也吃呀。”


    “米薇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在來之前,我已經吃過早餐了。”秀氣的臉龐上泛起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根本不會懷疑這位客人所說的謊言。


    “那好吧,”女孩點點頭,將客人麵前的器皿也推到了師弟的麵前,“反正也不多,兩份都交給你了。”


    秉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念頭,於逸花了兩三分鍾便咽下了兩碗熱粥,這才打發走米薇。打了個嗝後,他問道:“克魯大隊長,你現在可以說說今天找我的目的了吧?”


    “自然是來兌現我的承諾。”克魯微笑著說道,“還有,以後請不要叫我大隊長了,我已經離開焰牙了。”


    “離開焰牙?!”比起前半句話,於逸更在意對方之後所說的,“你為什麽會離開焰牙?你明明……”於逸想找理由反駁這不合常理的現象,卻發現在此之前,自己與對方不過隻有一麵之緣罷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驚訝的,這次獸潮中,我帶領騎兵隊回城支援之後,導致正麵戰場上出現了大規模的潰敗。這是我的嚴重失職,受到這樣的處罰無可厚非。”克魯用左手拇指輕撫著右手背,說道。


    “哥們…這麽說來是我害了你了?”於逸倒是沒想到自己發出的支援會對對方造成這麽大的影響,“那個符石難道不是軍方公認的嗎?支援還會被處罰?”


    克魯卻似乎不再想糾結於這個話題,他將兩掌一合:“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討論這些瑣事的,克魯斯百夫長。”


    “哦,對對。兌現承諾……什麽承諾?”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受到那個神秘組織的威脅。”騎士說道,“畢竟,你是替我擋下了那個烙印。”


    聽對方這麽一說,於逸不由笑了起來:“你是要和我締結契約嗎?”從某種層麵上來說,他還沒有締結過英雄。


    “保護你,不等於甘於給你當契人。克魯斯百夫長,請你弄清這一點。”秀氣的騎士挑挑眉,笑道,“你手上的那個烙印,我想最多也就還能維持上幾個月。在此之後,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泄氣地歎了口氣,於逸拍了拍肚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好吧,反正多個保鏢也沒什麽不好的。還有,以後也請你記住了,我現在是大隊長了。”


    “好的,克魯斯大隊長。你盡可以放心,我不會幹預到你的正常生活的。”說著,克魯臉上的笑意難以察覺地濃了幾分。


    與幾位好友離開米薇家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左右了。其他人都有著新一天的安排,而於逸則是需要回到軍營去了。


    不過,在會軍營的路上,他卻是覺得一陣別扭。那個克魯從出了門之後,就一直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跟著他身後,這種被尾隨的感覺讓人很不自在。


    獸潮過去之後,野火城花了不少的人力才將城外那些魔獸屍體處理幹淨。大多數是直接焚燒,隻有很少一部分是被藥劑師們收回,用於製作藥劑。


    而城外被清理幹淨之後,軍隊的駐紮地便也被遷到了城外。


    於逸一路來到軍營門口,小尾巴才總算停了下來。


    “不和我一起進去嗎?”他回頭問道。


    “我已經不是焰牙的軍人了,沒有資格進入營地。”克魯卻是認真地回答道,就好像忘了昨天他還是那裏的一名騎士長。“何況,你在軍營中十分安全,暫時也不需要我的保護。”


    於逸點點頭:“隨你。”


    “我會在這裏等你出來的。”


    “隨你。”


    大隊長依舊是滿不在乎地回答道,接著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營地。當上大隊長,手下管著幾百號人之後,他的確可以這麽走在軍營中了。


    不過他還沒走進自己寬敞的軍帳,赫緹就帶著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迎了上來:“大人,拉摩比斯將軍要見你。”


    “難道是因為我徹夜未歸,且曠工的事?”於逸心虛道。


    “不知道,傳令兵沒有說其他的話。”半獸人卻是搖了搖頭,將軍的傳令兵自然不會將他這樣的扈從放在眼裏。


    就這樣懷著忐忑的心情,於逸走向了拉摩比斯的軍帳。畢竟現在他是焰牙的一員了,自然對上級還是多多少少有點畏懼的,所以,他已經開始捏造曠工的理由了。


    “拉摩比斯大叔,我來了。”


    “進來。”


    走進大帳,於逸卻發現帳中還不止老將一人,坎特那老油子也在,不過兩人的臉色卻都不是很好看。這讓他不由心一涼,說實話這麽久以來,他很少有看見老將軍麵色如此凝重。


    “克魯斯,你來。”拉摩比斯連頭也沒抬地朝剛走進大帳的年輕人招了招手.


    “將軍,我……”於逸剛想主動認錯。卻聽對方開口問道:


    “之前城裏的屍變,是由你解決的嗎?”


    一聽是這件事,他不由鬆了口氣:“是我。有什麽問題嗎?大叔。”


    “把那天的情況說一說。”一旁的坎特說道。


    於逸朝兩人麵前的那張方桌掃了一眼,上麵攤開的是一張野火城的內部地圖,雖然沒明白一張普通的地圖有什麽值得兩人這麽認真地研究。但他也沒敢開口問,隻是照著兩人的要求,簡單複述了一遍,在醫院遭遇的事情。


    說到最後,他還不忘抬了一手自己那個有點一根筋的“保鏢”:“……所以,如果沒有克魯大隊長救援,我隻怕就要死於那頭怪物手上了。將軍,我覺得克魯大隊長的支援很及時,而且很有必要……你把他趕出焰牙,這個懲罰是不是太重了。”


    “這件事情不是你應該管的,克魯斯,你回去吧。別再讓我逮到你夜不歸宿了!”將軍卻是瞪了他一眼說道。


    一聽對方提這件事,於逸再也不敢多留,趕忙撤出了大帳。僅僅得到了一句口頭警告,而不是幾十馬鞭的懲罰,這已經算得上是高抬貴手了。


    不過,今天老將軍再次提起這件事,讓他多少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似乎之前希爾昂也強調過這件事。他突然想起,伊索司那小子之前說,亡靈巫師這件事涉及到一個大型隱藏任務……難道是因為這個?他之前認為,所謂隱藏任務,是與那本被銷毀的手劄有關。現在看來,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等到年輕的百夫長走出大帳,坎特才抬頭看著老友說道:“你怎麽看這件事?”


    “怎麽看?還能怎麽看?五個城區的屍變之源都是在蒼龍聖十字醫院之下,你說還能是怎麽回事?難道我還能不聯想到出資創辦醫院的蒼龍帝國嗎?”拉摩比斯沉聲道,“別忘了,一開始,我們這些人就是被放逐出來的!什麽遠征軍,現實可沒有聽上去那麽體麵!現在我們有能力獨立了,那幫誰也不相信的家夥想要鏟除我們,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你沒發現自己也同樣沒有信任帝國嗎?”老狐狸一抹笑,說道。“好了,不說猜測。你想想,就算帝國真想趁著野火最危難的時刻,暗中推它下地獄,那些滑頭們會傻到,把所有暗派出的亡靈巫師都安置在蒼龍聖十字醫院內嗎?那樣就連你都能看出幕後的真凶了,那還談什麽‘暗中’?”


    像是留出了一些時間容對方思考,坎特頓了頓,喝了口水才繼續道:“你就沒想過,這樣的局麵會不會就是某些人故意讓我們看到的假象呢?雖然我們與帝國的矛盾的確是時候該解決了,但你就不想看看挑撥離間的又是什麽人嗎?”


    “那你說怎麽辦?”到了這種時刻,拉摩比斯就會自覺地將問題交給老友。


    “這場屍變,艾德蒙研究過了。那些亡靈巫師算不上什麽大師,不過是耍了點小把戲,雖然差點給我造成了大麻煩。”坎特說著摸出了一個玻璃瓶,其中裝著慢慢暗紫色的藥粉,“但是,這種引起屍變的亡靈魔法的確算不上高明,它還需要配合上特定的藥粉。”


    “這是……”


    “這是屍變必不可少的成分,隻有屍體沾染上了它,才能受到亡靈巫師的召喚,化作行屍。”說到這,老狐狸不由一笑:“當時的屍變是全城範圍內的!也就是說,全城範圍內的屍體,都沾染了這樣的藥粉……但是,在當時那種危急情況下……又有誰有能力,將這種藥粉散播到全城?”


    答案呼之欲出了,拉摩比斯都張開雙唇就要說出它,卻看見老友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坎特笑得如同看見雞肉的狐狸:“這種事情,在最後一刻之前,都不好下定論的。何況你這老家夥,不是還一直和我說什麽:不要在背後議論野火城內少有的忠良。到底是不是忠良,我們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雖然自己也明白誰的嫌疑最大了,但或許是礙於麵子,拉摩比斯依舊辯解道:“你怎麽就知道,這種藥粉不是在獸潮之前便與那些平民接觸的呢?不能排除也有這種可能。”


    “用不著那麽麻煩,”坎特倒出了一些紫色的藥粉到自己的手背之上,在老友驚呼之前接著說道:“別大驚小怪的,好好看著。”


    隻見那些藥粉在接觸到他已經有著褶皺的皮膚之後,便化作無色,再吹開上麵的粉塵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種藥粉,就是這樣,它的藥效雖然能保持十分長久的時間,但是它卻可以做到不露痕跡。不過,再看看維茲雅她給我們準備的禮物。”


    說著,副團長又取出另一瓶藥水,同樣塗在剛剛手背的那個位置。緩緩的,皮膚上竟是泛起了一層紫色。“怎麽樣,懂了嗎?我想你說的那幫忠良在散播這些藥粉的時候,應該不會那麽小心。所以……”


    “這件事,我們還是應該在暗中調查。”老將沉吟了一會,“我還真得想想合適的人選。”


    “想什麽啊?剛才那小家夥不是挺合適的嗎?”老狐狸說的自然是那位年輕的大隊長。


    拉摩比斯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參與到這件事來,怎麽說,這個小家夥……我想他真的不適合……”


    “就像你寶貝的學生克魯一樣?”


    老將歎了口氣,最後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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