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陳文衫將劈柴刀用一個布帶綁著,然後把它縛在背上。柴刀沒有刀鞘,粗布做成的布帶纏著刀身與刀柄。布帶繞過肩頭,在身前打了扣,扣是活扣方便隨時取下來。


    地上是今天劈下的柴,統共六千整一個根,意味著陳文衫今天劈了三千零半刀。第六千零一根柴是根整柴,一尺多半的柴身平平穩穩的立在地上。樹皮就像鱗片一樣覆蓋在表麵,粗糙磨手。柴的上截麵有一道微微的痕跡,淺淺的也貫穿了整個截麵。


    陳文衫回來的第一天劈了五百整的柴,以後每日他都比前日多劈一百。算算日子這是他回來的第二十六天。姚師父期間來過幾次,都是遠遠的看著劈柴的少年。


    陳文衫收好一切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內有些昏暗,但並不影響視線。


    房外有一個水缸,裏麵裝著陳文衫平時的生活用水。現在,水缸已經見底了,裏麵有些沉積的黑色物質,看著有些渾濁。


    陳文衫走出房門,手撐著缸沿看向缸裏,看著見底的水麵陳文衫歎了口氣。水缸邊有兩個木桶,用於平時的打水。陳文衫將身前的活扣向下一拉,縛在背後的柴刀換了位置,刀柄稍稍露過了肩頭。陳文衫轉而拿起兩個木桶朝著山下行去。


    靈邃峰有兩條溪流,一條為浣劍溪,一條為繞山溪。


    陳文衫現在要去的地方就是這條繞山溪的溪邊取水處。


    外廚在靈邃峰的半山腰,繞山溪在靈邃峰靠山腳的位置。


    一手一個木桶,背上背著那把劈柴刀。


    繞山溪的溪水清澈幹淨,陳文衫從木桶內拿出一個瓢葫,伸入溪內打水。


    瓢葫內的水緩緩倒進木桶,木桶不大也就能裝六到七瓢葫的水,兩桶水一共需要十來瓢的水。要是想要裝滿房外的那個水缸,陳文衫還得跑幾趟。


    一桶水裝完,陳文衫沉默了一會,在用飄葫舀了一飄水喝了起來,一口喝完,甘甜清涼的溪水讓陳文衫吐了口氣抹了抹嘴巴。


    “陳文衫。”


    聲音從陳文衫後方的山林內傳出,陳文衫停下手中的動作向後看去,“夏師兄。”


    夏衡從後麵走了過來,看著陳文衫身前的兩個木桶,微微一笑說道:“水是好水,就是不知道這桶是不是好桶。”


    陳文衫聽著這話,心裏猜測夏衡想要做什麽,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我能用桶打水,這桶自然是好桶。”


    “是嗎?可我看這桶又破又小,隻怕裝不了多少水。這路上萬一漏了,倒了,不就可惜了這繞山溪內的好水了嗎?”


    陳文衫看著夏衡,問道:“夏師兄,這話是何意?”


    夏衡的笑容看著和煦,卻沒有多少溫度“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


    陳文衫樂了,“夏師兄,要是沒別的事,文衫就不陪你聊了。天快黑了,文衫要趁著天黑之前將屋外的水缸打滿。”


    夏衡目光投向繞山溪,“你背上的刀給我看看。”


    陳文衫愣住了,在他看來夏衡今日的表現特別莫名其妙。


    “夏師兄,這刀隻是外廚內一把普通的劈柴刀。夏師兄為何要看這把刀?”


    夏衡轉頭看向陳文衫說道:“你的刀,我很喜歡。”


    “師兄要是喜歡,改日叫陸師兄多拿一把,送於師兄便是。”


    “不,我要的是你這一把。”


    夏衡將目光收了回來,一步一步地靠近陳文衫。


    “我的刀雖不是什麽值錢之物,但我自己用的也算稱手。所以,恕文衫不能將這把刀給師兄。”


    “這麽說,你便是拒絕我?”


    “師兄厚愛,這刀是文衫的,不能給便是不能給。”


    陳文衫看著步步緊逼的夏衡,手搭上了那顆活扣。這個動作讓夏衡的神色冷了下來,他手掌成刀狀,從身後橫劈而出。


    陳文衫將活扣一扯,翻手將劈柴刀立在身前,布條從刀的中間處開始破碎,陳文衫被逼的退了幾步,最後一步陳文衫的腳死死蹬進了溪邊的軟土裏止住了身形。


    陳文衫將劈柴刀挽了個花提在身側,說道:“師兄是要強搶不成。”


    夏衡兩側嘴角輕輕一拉,眼裏帶上了嘲弄和輕蔑,“我搶的可不是你的刀。”


    “離開這裏,我饒你一命。”


    陳文衫突然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夏衡,心裏琢磨著周泰跟他說過的那句話,“有的人表麵看上去聰明,其實背地裏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傻子。”,他覺得這話用在夏衡身上很應景。


    “師兄若是喜歡說笑,大可以去找外廚的其他人聊。文衫還有事,就不陪師兄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要麽滾,要麽死!”


    “師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夏衡仰天長笑,指著陳文衫說道:“欺負你!陳文衫你可知我來這青雲宗是為了什麽?”


    “文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衡徹底怒了,他那手在成刀狀,正準備在劈過去時,突然停了下來,他望向林間的某處,突然一揮手冷哼一聲,離開了這裏。


    陳文衫將腳抬起甩了甩,看著夏衡離去的方向說道:“有病!”


    陳文沒有過多理會在他看來發神經的夏衡,猶自把刀放入一個木桶中然後提著兩桶水回去。


    回來後的陳文衫把水倒入了缸內後進屋拿了條布帶,像剛才那樣縛好刀。看了看天色,陳文衫估計在天色完全黑之前應該能夠裝滿這個水缸,提著水桶又跑了幾趟。


    看了眼裝滿水的水缸,他用木板將水缸蓋上。


    夜晚,起風了。林間的樹葉隨著風勢沙沙作響,陳文衫將雙手張開,感受著風勢,心逐漸靜下來。仿佛躺在自然的懷抱裏,陳文衫的神態很詳和。他忽的把活扣扯開,翻手將柴刀橫在胸前,刀隨風起,幾日的劈柴讓他的肌肉牢牢記住了劈這個姿勢。他很自然的將柴刀挽了花,立起馬步,輕飄飄地往前劈去。姿勢在不斷舞動中調整,那刀一會似落葉,一會如飛花。明明就隻是一個姿勢,但給人的感覺就是陳文衫手中的刀像蝴蝶一般飄飛,上下翻飛間靈動無比。


    月色照在陳文衫的身上,照在那把刀上。刀刃微微泛著寒光,一股輕風飄過,陳文衫屋外水缸上的木板突然一分而二炸裂開來。


    姚師父今晚沒有回房,他躺在一棵大樹上麵,看著陳文衫的院子,嘴中送入幾口烈酒。酒過入喉,姚師父咋舌一聲微微抿了抿嘴。


    姚師父看著遠處,將手中酒舉起來似在虛空碰了下,然後開口說道:“我就說那小子適合學我的刀,從他一進外廚我就仔細觀察過他。”


    “這徒弟,我收定了,誰不讓我收我跟誰急!”


    ……


    地上的陳文衫盤坐在地上,那刀插在他的身前。良久,他睜開眼睛,那雙眼中寒光一閃,在黑夜裏給人一種刀子的感覺。吐了口氣息,看著地上分成兩半的木板,原本因為境界有所精進而高興的心情又糟糕起來。苦笑的搖了搖頭,他將木板拾了起來。好在木板沒有損壞太過嚴重,將就將就還是可以用的。


    陳文衫將木板合成一塊放在水缸上,又將落在地上的布帶撿了起來,將柴刀縛在背上。


    陳文衫笨,這是他的自我認知。


    楚國大都流傳著一句諺語叫:笨鳥先飛。


    這句話陳文衫是知道的,所以從他決定要學刀時,他就日夜將劈柴刀背在背上。吃飯如此,睡覺也如此。二十七天,每天晚上他都跟刀睡在一起,日夜不離。


    不知為何,從他回來後,他就覺得他對金鐵一類的物質特別敏感,包括外廚常用來炒菜的鐵勺子。


    陳文衫回到房內,盤坐在床上吸收天地靈氣。他吸收靈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原本那層無形的阻隔消失不見,剩下的隻是流暢和逐步提升的速度。


    ……


    仙人城的百花樓還是原來那麽熱鬧,樓內樓外人影濟濟,濃酒香,美食香,最重的還是胭脂香……


    天字一號包房內坐著兩個人影。


    “小姐,大荒那邊已經在催促了。”


    “我知道了。”


    “一個月前,神殿內的萬古長明燈明滅不定,如果不是最後關頭穩定下來,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萬古長明燈!哼,哼。世人都快忘了大荒了,留著那燈做什麽?”


    “小姐……”


    “好了,我知道了。我隻是薑家的養女,沒有過多的資格評論此事。”


    “上聖三家被姓陳的搞的一團亂,也不知現在的執掌人是怎麽想的。”


    “小姐,還有百年就該換期了,到時候由薑家執掌,大荒應該會好很多。”


    “好很多!不見得吧。聖師的卦象已經起了一象了,剩下的三象隻怕也不遠了。”


    “小姐,我們一定會找到那人的,到時候無論局勢如何,我大荒都能求得一線生機。”


    “哎……”


    兩人的對話結束,天字一號包房重回一片寧靜。


    ……


    青雲宗的陳文衫納了遍氣便睡了下來。幾日不斷超強度的揮刀劈砍讓他的精神也跟著疲軟。身體上的勞累可以通過納氣吐息得到調養,但精神上的損耗卻隻有通過睡眠來補充。當然如果陳文衫的境界更高的話,就得兩說。


    刀還在背上,他是側著睡的。


    姚師父嘴裏哼著曲,借著燭火的燈光雕著手裏的木雕,一刀一刀極為細致。每一刀的力度都牢牢把控在手上。輕重淺琢,姚師父的心裏比誰都有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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