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晚春。


    從陳文衫進宗之日算起,明日正好是第三個月滿的日子。按照宗門的規定,宗門內弟子每一季都需根據相應的地位繳納不同的宗門積分。


    陳文衫的白玉牌子是宗內最次的牌子,每一季要繳納五十的宗門積分點。五十的宗門積分點在青雲宗真算不得什麽,無法兌換宗門陳列在外門大殿內的任何一樣東西。要是進道藏閣閱讀典籍,也就是一上午的時間。


    陳文衫每月可從外門大殿領取十五點宗門積分,三個月一共四十五點宗門積分。也就是說哪怕陳文衫什麽都不換,什麽都不幹,也要缺少五點的宗門積分才能青雲宗繼續待下去。


    如果不是遇見周泰,即便陳文衫進了這青雲宗也待不長久。


    夜星掛在天空,青雲山很高。


    黃色的玉牌被陳文衫捏在手裏,陳文衫端詳著手中的玉牌。他從懷裏又拿出另一塊玉牌,墨色的。陳文衫一直不理解為什麽周泰與湯婉茹同在一個師父門下,身份玉牌會差別那麽大。他不知道這兩塊玉牌代表的意思,沒人跟他解釋過。他隻知道周泰拿出黃色玉牌,宗內其他弟子對他會有尊敬。而周泰當拿出墨色玉牌的時候,宗內其他弟子便不是尊敬了,而是謙卑與討好。


    陳文衫將兩塊玉牌放在燈火下,雙手摩挲著,他第一個想到了周泰的師姐,微微一笑。陳文衫突然愣住了,自己為什麽要笑?


    聳了聳肩,陳文衫將兩塊玉牌放下。桌上還有塊玉牌,他自己的白色玉牌,他覺得自己的玉牌比這兩塊都好看。


    動了動自己縛著柴刀的布帶,調整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陳文衫正襟危坐,就像城裏學堂的老先生一樣,讓自己顯得嚴肅刻板。他回憶著今天所看到的內容,“煉氣,歸元,三花,聚鼎……”


    “這後麵到底還有多少境界?”


    陳文衫認真思考的時候,眉頭會壓得很低,低到把自己的雙眼皮壓成單眼皮,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的思維更集中些。


    “嗯嗯,還是先將自己的修為提到煉氣二階再說吧。也不知人們常說的轉陰陽逆生死是個什麽境界,那個境界真的可以複活娘親嗎?大都是不是還是那個樣子?”


    陳文衫的右手成拳狀重重地打在左手的手心上,咬了咬牙齒,他想到了在大都的另一個胖子……


    不知不覺間陳文衫的性子已經變了很多,他自己沒有發現。從初時的自閉到逐漸去接觸外界,去接觸更多不認識的人和事,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一個逐漸溶入環境的表現。而這樣的改變在以後的修道路上會發生什麽,會改變什麽,很難說。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陳文衫重情,重喏,還死倔。


    陳文衫手撐著腦袋,望著燭芯,目光有些迷離……


    發了一會呆,陳文衫盤坐到床上,納氣吐息。這是每日的功課,沒人去規定,陳文衫自己養成的。如果不是太累,他通常會納氣吐息至深夜,然後睡一至兩個時辰起床劈柴。


    ……


    陸山嶽的院子來了個黑影,黑影敲響了院門。


    陸山嶽在屋內叫了聲“誰啊?”便起床穿衣去打開院門。


    陸山嶽借著月色看清了站在眼前的黑影,不確定地說了聲:“夏師兄?”


    來人是外廚的夏衡,陸山嶽撓了撓頭有些捉摸不透。


    夏衡沉著聲音說道:“有事跟你談。”


    陸山嶽聞言連忙將夏衡請了進去。


    屋內的燈火有些昏暗,談大事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兩人都不介意,甚至在陸山嶽心裏會覺得這樣有種安全感。


    夏衡率先開口說道:“我不喜歡那叫陳文衫的少年。”


    陸山嶽微微側著身子,小聲地說道:“所以,夏師兄是想……”


    陸山嶽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


    夏衡眼睛直視陸山嶽,“你殺不了他。”


    “那師兄無緣無故來找我幹嗎?我又不殺人,你也知道我殺不了人。”


    “我沒叫你殺了他,三個月後是什麽日子你清楚吧。”


    陸山嶽皺起眉頭,稍微靠了一點夏衡說道:“師兄的意思是……”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是外廚的負責人這點對你來說很簡單。”


    “師兄,熟歸熟。雖然我也不怎麽喜歡那小子,不過這件事情既然是師兄說起的。這……”


    陸山嶽兩根手指放在一起搓了搓。


    夏衡今天披著一件黑袍子,袍子下麵有柄刀。他跟陳文衫有個一樣的習慣,就是刀不離身。隻不過陳文衫的刀顯於人前,夏衡的刀隱於暗處。


    夏衡聽著陸山嶽的話,拇指將刀推出寸餘。刀身反著寒光,屋內一時間刀氣肆虐……


    屋內的其它東西都完好無損,隻是陸山嶽眼前的蠟燭從中間斷開,原本就昏暗的屋子頓時黑了下來。


    夏衡起身打開門,月光照在了陸山嶽的臉上,表情僵硬在那裏,神情驚愕。


    “事情辦好了,少不了你好處。事情若是沒辦好……”


    夏衡聲音傳入陸山嶽的耳中,他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


    等到陸山嶽回過神來時,夏衡已經走遠了。陸山嶽用衣服擦著臉上的虛汗,罵了聲娘。


    “都看我好欺負是嗎?”


    陸山嶽沉默一會,說道:“娘的,還真是。”


    陸山嶽苦悶的搖頭,想著那件事該怎麽做。雖然容易,但萬一搞砸了夏衡不得砍他腦袋。就衝剛才那架勢,陸山嶽絕對有理由相信夏衡做得出來。


    ……


    宗門的積分收取原本是由各處負責人統一收取然後上交。然而這一次宗門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派下了刑罰殿的執法隊來收取。


    刑罰殿負責青雲宗的惡罰,擁有懲戒,驅逐,廢除等一係列權利。青雲宗弟子進入刑罰殿的要求也極為嚴格,天賦,修為,品性缺一不可。


    刑罰隊有級別之分,天字隊,地字隊,人字隊。


    級別不同,實力不同,所管理的層麵不同,但凡是刑罰隊的人無論是外門弟子還是內門弟子都要忌憚三分。


    不過對青雲宗弟子而言交給誰都一樣,都得交。


    從一大早開始刑罰殿就派出十幾隊弟子去宗內各處收取積分。主管刑罰殿的長老吩咐這些弟子:收取宗門積分,不能少,可以多。


    要到中午的時候,刑罰隊便收到了外廚這塊地。


    陸山嶽屁顛屁顛地跑過去,雙手合在一起不斷揉搓,討好的說道:“各位師兄辛苦了,來來,我領你們進去喝杯茶。”


    刑罰殿的一群人都身著刑罰殿發放的道袍,袍領與袍口處是白色,其餘地方都是深黑色,袍上繡有紫薇七星,其中以天刑星繡得最為飽滿與生動。這群人全部都是麵無表情,看著很威嚴。


    帶頭的那人出列說道:“不必,收取完宗門積分點,我們就走。”


    陸山嶽哦哦哦地點頭,然後將他們帶了過去。


    刑罰殿的人開始挨個索要玉牌,收集完後都交由帶頭之人用玉牌輕輕一劃。


    “你的。”


    有一個人走到陳文衫麵前說。


    陳文衫掏出周泰的黃玉牌子給了過去。


    那人看著黃玉牌子,又看著陳文衫,說道:“這不是你的。”


    “師兄,這是我一位朋友的。他外出宗門前交於我,說我可以使用其中的積分。”


    那人微微遲疑,拿著黃玉牌子走到帶頭之人身邊,指著陳文衫,附在帶頭之人耳邊說著什麽。


    帶頭之人聽完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到陳文衫前麵,開口問道:“你的朋友叫什麽名字?”


    “姓周,叫周泰。”


    “嗯~你為什麽不將這黃玉牌子的積分轉到自己的牌子內?”


    “轉?怎麽轉?”


    這個回答讓帶頭之人有點措手不及,帶頭之人掂了掂玉牌,想了會,說道:“既然這樣,此次你的積分就從這塊玉牌中扣除。”


    “哦,對了,轉積分是這麽轉的。”


    帶頭之人用自己手中的牌子輕劃黃玉牌子,示意陳文衫道。


    陳文衫看著兩塊玉牌輕輕碰了下,就完了!


    他瞪大眼睛接回黃玉牌子,“這麽簡單?”


    “嗯。”


    帶頭之人看著外廚的積分收取的差不多了便說道:“走吧。”


    “是。”那些刑罰殿的弟子應道。


    如同來時一樣,整整齊齊,器宇軒昂。


    姚師父這個時候背著雙手走了進來,帶頭之人轉身看見姚師父,突然拜道:“姚老。”


    姚師父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帶頭之人對著姚師父作完揖後,衝身後的人一揮手……


    刑罰殿的人離開了,大家都鬆了口氣。陸山嶽手捏著衣角把衣服向外撐了撐,感覺有些緊。


    姚師父對著陳文衫說道:“跟我來。”


    陳文衫指著自己,姚師父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走出外廚,留下其他人在外廚。其中有陸山嶽,有夏衡。


    陸山嶽撇著嘴角,眼神古怪,放下捏著衣角的手走到一處椅子上坐了下來。


    夏衡用手中的刀切著菜,刀口切入菜內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還附帶了刀口的摩擦聲。夏衡切得很認真,即便這個動作他隨意就能做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叩天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沫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沫城並收藏叩天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