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兒姑娘走下車輦,她的手攥得十分緊,其實她心裏明白憑她一介女流之輩想從城主府裏救出陳文衫,難如登天。可凡事不是都要試試才知道嗎?他不明白為何姚九會不出手,同樣她也不想明白。她隻知道這七日與陳文衫在一起的日子裏,她很開心,憑這一點就夠了。你說她熱血也好,固執也罷,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就像她現在站在海河幫的宅子麵前一樣,沒有道理。


    今日的海河幫關著大門,沒有迎接來客的意思。


    江河湖海,四個鎏金大字,映入夢兒姑娘的眼簾,夢兒姑娘毅然地上前,纖手拉住門上獸嘴所銜的銅!環,沒有停頓,猛敲三下。


    咚,咚,咚。


    聚義堂的於老三看了看二先生,雙手撐著椅子的扶手就站了起來。


    手捧典籍的二先生空出一隻手端起茶杯,問道:“去哪啊?”


    於老三指著大門道:“二哥,有人敲門。”


    二先生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眼睛依舊盯著手中的典籍,說道:“我知道。”


    於老三將指著的手放下,然後一甩袖子,說道:“二哥,你好歹讓我去開門啊!”


    二先生抽了個空,看向於老三,說道:“三弟,你知道我今日為何關門嗎?”


    大門外,江河湖海下,夢兒姑娘對著門內端莊地施了一禮,然後喊道:“名川城,紅杏樓,夢兒求見海河幫三當家,求見海河幫二當家。”


    由於喊的力道很大,夢兒姑娘在中間換了幾口氣才將這句話完整地說完。


    二先生在門內沒有作答的意思,隻是看著典籍。


    於老三看向大門,隨後轉頭看向二先生,正準備邁步走去開門時,二先生開口了,“三弟,如果你不想害死她就別去開門!”


    於老三猛然停下步子,一轉身看向二先生,叫道:“二哥……”


    “名川城紅杏樓夢兒求見二當家,求見三當家!”


    門外的夢兒姑娘這一次用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中間不再有停頓。


    二先生盯著咬牙的於老三搖搖頭,於老三使勁一甩袖子,袖下的拳頭捏得很緊,他退後一步,對著二先生鞠躬道:“二哥,我們是海河幫!”


    “正因為我們是海河幫!”


    “二哥,你難道忍心看著一位女子站在我們海河幫的門外苦苦哀求嗎?”


    二先生對著於老三苦笑一聲,說道:“你以為我願意嗎?玉寒讀書幾十載,所求得是什麽?如今這個局麵,隻要我們海河幫一動,整個名川城都要動起來,到時候受到牽連的夢兒姑娘很可能會死在我們麵前。你難道願意讓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們麵前嗎?”


    二先生頭一次說了這麽多話,當著於老三,當著自己。


    “三弟,夢兒姑娘是無辜的,我不想在牽連無辜的人了,你懂嗎?”二先生的語氣突然放的消沉,許是說了那麽多話讓他感覺到一絲疲倦。


    於老三沉默半晌,不死心的開口問道:“二哥,你一定還有辦法,對嗎?”


    二先生將自己整個人都放進那張太師椅裏,看著眼前的虛空,說道:“這件事,我無能為力,我沒想到那位少年會莽撞到夜闖城主府的地步。你也知道這兩日從大都來了的人都有誰,這種情況下連我們都不敢妄動。”


    “不僅僅我不會出手,連那位老先生都不會出手。”


    “一旦我們出手了,萬劫不複的是現在站在門外的那位姑娘。”


    二先生說了這麽多,於老三心裏也明白。他的性子直,心腸好,見不得別人委屈,更見不得姑娘委屈。在他看來昨夜善闖城主府的陳文衫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犢子,隻是可憐了現在站在外麵的夢兒姑娘。那位在名川城無依無靠,身子柔弱的姑娘。


    於老三像是想起了什麽,輕吸口氣說道:“二哥,你不是說春風客棧的那位老先生已入陰陽,觸摸生死了嗎?這等修為難道也毫無辦法?”


    二先生眼睛恢複神采,正了正身子,依舊是那位博學多才的儒家讀書人。


    “也許老先生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吧,他始終是那位少年的師父,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咚,咚,咚。


    夢兒姑娘再次敲響了海河幫的大門,她知道裏麵一定有人。


    “夢兒求見二當家,夢兒知道二當家一定在裏麵,求二當家見上一麵。”


    二先生歎了口氣,從沒見過性子這麽倔的姑娘,他原以為這位姑娘敲過門喊過兩聲後,見宅子裏無人應答就會離開。依這麽下去,隻怕她不見到自己是不會罷休的。


    他放下手中的典籍,決定給這位姑娘一個答複。


    “夢兒姑娘請回吧!玉寒這幾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夢兒嘴角微微掀起,一隻手拍著大門,說道:“二先生,夢兒身體好,不怕二先生感染,求二先生見上一麵。”


    二先生微怔,而後看向於老三,眼神有著疑問,這姑娘是真傻還是假傻?


    於老三攤攤雙手,說道:“二哥,你別看我,我覺得你應該給夢兒姑娘解釋清楚,我知道,你既然開口了,就一定有辦法的。”


    二先生扶著自己的額頭,輕揉兩側的竅穴,開口道:“夢兒姑娘,玉寒今日實在不方便見客,夢兒姑娘若是有什麽要緊事就在門外說吧。”


    “二先生……”


    夢兒姑娘說了這三個字,嘴巴張了張,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夢兒求二先生去城主府救一個人。”


    許是覺得這樣的條件有些強人所難,夢兒姑娘又連忙道:“夢兒知道這樣的請求有些無理,夢兒實在是沒有辦法,夢兒就請二先生出手這一次,此後無論做牛做馬,夢兒姑娘都會報答二先生的。”


    二先生在門內安靜了很久,最後還是說道:“夢兒姑娘,這樣做值得嗎?”


    “值。”


    夢兒姑娘肯定地回到。


    這件事在外人看來完全不符合情理,一位姑娘肯為認識七天的人做到這一步,任誰都無法理解。


    讀了萬千聖賢書的二先生也不理解。


    “夢兒姑娘為何如此固執?”


    “二先生……夢兒知道對你們這些大人物而言夢兒顯得微不足道……”


    “夢兒姑娘。”,二先生打斷了夢兒姑娘的話,在門內說道:“夢兒姑娘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每一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有他所存在的價值,沒有誰是微不足道的,你明白嗎?”


    “我不是不幫你,隻是此事玉寒也是有心無力。”


    夢兒姑娘的眼神暗淡下來,她手指在身前交叉,指節微微用力,十指略顯蒼白。


    夢兒姑娘右腳後提半步,腳尖踩著地麵,身子彎曲,整個人微微前傾。


    一股力道憑空而生,將夢兒姑娘托起,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動作。門內一聲歎息響起,二先生今日算是徹底見識到了女人的威力。夢兒抿著嘴不作聲,執拗地保持這個動作。


    “夢兒姑娘,你若是想救那少年,可以去一個地方。”


    夢兒姑娘抬起頭,眼睛又有了神采,“求二先生指條明路。”


    “城東丹王樓。那裏有人能救被關在城主府的少年。”


    夢兒姑娘輕輕用衣袖擦過眼角,說道:“多謝二先生。”


    ……


    夢兒姑娘走離開了,坐著馬車向著城東而去。


    聚義堂內的於老三看著二先生,二先生被於老三看得心裏發毛,咳嗽兩聲,說道:“你這麽看著我幹嗎?”


    於老三說道:“二哥,你怎麽知道丹王樓有人能救那位少年?”


    二先生白了於老三一眼,說道:“丹王樓的樓主是雲立的師兄,如果說還有誰能勸動雲立,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二哥,你不是說不想牽連夢兒姑娘嗎?”


    “夢兒姑娘的性子太倔了,我是怕她直接去城主府要人。而且由丹王樓的那位出手,這件事能有最大的回旋空間,這樣夢兒姑娘所受到的牽連也會降到最低。”


    “那你為什麽不早說?非要整這麽一出,你才心甘情願。”


    二先生長出一口氣,拿起桌子的典籍看了起來,難得跟於老三解釋。


    於老三走過去搖著二先生的肩膀說道:“二哥,二哥!你得給我安排點事做啊,你不能讓我這麽閑著啊!”


    二先生被於老三搖得頭暈,說道:“你現在想去幹什麽就去幹什麽,隻要別來煩我就好!你這幾天跟我沒什麽關係,我們海河幫裏的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於老三嘻嘻一笑,拍著胸膛,說道:“二哥,還是你懂我。”


    說完,於老三就往大門跑去。


    二先生突然叫住奔跑的於老三,“等會,走後門。”


    於老三回身一撓頭,叫道:“好咧。”


    然後淩身一躍,跳到聚義堂的屋頂,快速地消失在海河幫的宅子裏。遠遠可以看到於老三的背影,嗯,他抽空加了件外套,還帶了個麵罩。


    聚義堂內的二先生靜下心來翻書,他在某一頁之上停留的時間頗久,從眼睛望去,那瞳孔內倒映著三個字。


    江九爺。文學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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