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一顆雨粒滴在臉頰上,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深入靈魂,長久壓抑的情緒得到釋放,隨之流下的還有一滴淚水。


    未有一刻心情如此沉寂,沉寂到劍尖入體也無動於衷。


    夜晚的風聲是一天的落幕,似在含糊地找人傾訴。一陣輕吟從遠方入耳,聲聲慢慢撩撥人的神智。四周光影漸漸消散,是一道道急切的呼喚。


    “衫兒!衫兒!”


    “娘……”


    陳文衫睜開眼簾,入目赫然便是襲殺而來的青鋒長劍,近在咫尺,天地一念便會被這把長劍反轉。


    手中柴刀豎在麵前。


    “鐺。”


    陳文衫的身子被勁力抵在牆上,他死咬著牙口,呼喊著一推,那把長劍微微折彎,隨後輕盈地落在地上。


    持劍的楊冷冷地看著半跪在地的陳文衫,手腕擰了擰,長劍吟唱,顯得極其興奮。


    陳文衫大口喘氣,鼻梁上一抹血痕越蜒越長,最後從鼻尖離開。他看著落在地上炸開的花朵,嘿嘿笑著,隨後一抹嘴角,說道:“差點,差點就死了!”


    “我若死了,大都幾年的風雪,誰去討債?”


    陳文衫直起身子,柴刀指向楊,說道:“你嗎?”


    “與我無關便不為緊要。”


    楊的目光不含一絲感情,出招亦是不帶煙火氣息,所謂留情會為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帶來滅頂之災,無論對象是誰,他們能做的隻會是招招致命。


    他是煌門中的頭號殺手,憑借臻入化境的空山劍法,驚豔暗堂。


    君不聞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急驟急疏,忽緩忽急,精妙絕巔地掌控尺度,所以又做到了天馬行空,隨心所欲。


    陳文衫手中的柴刀防護周身三尺,左擋右突,卻被死死逼在原地。這樣下去,落敗是早晚的事。


    元府快要幹涸,費力的抵擋瘋狂地損耗剩下的元氣。


    冷靜是陳文衫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胡同位於城東,隔了城主府好幾條街,有些距離,卻並不是太遠。雲安此時未來,便代表著他即便到了城主府也是徒勞無功。這個結果,陳文衫早就有所預料,他也有相應的舉措。之所以選擇在這裏,除了讓他們出手外,還因為這裏是城東,山海淩閣就在城東。


    未到萬不得已,陳文衫實在不想借用這股力量,畢竟餘冉給他的感覺太過怪異。


    有幾分熟悉,有幾分疏遠,還有幾分高深莫測!


    現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把這個煩人的楊逼退。


    陳文衫橫刀一握,強提元氣,手中招式越發精妙。招式連貫不斷。


    塞北有鐵騎三十萬!


    當年姚九負刀遠行,在大漠裏觀想長河落日。怎料狼煙四起,三十萬鐵騎從邊塞重陲之地開拔,一路殺進大漠深處。這一路姚九如影隨形,當年的姚九被軍中大漢調笑乳臭未幹,他一怒之下借馬走騎,跟著這些鐵騎一路廝殺。


    而天刀中的第一刀便是他被敵眾圍困時所創。縱使敵眾我寡,這一刀也能劈開荊棘,斬出一條血路。


    此後,三十萬鐵騎皆盡折服,視他為鐵騎一員。


    黃沙戈壁千屍骨,烽火連天斷長河。


    破釜沉舟,僅存的元氣湧入柴刀,被長劍打得失去光澤的柴刀煥發一絲希望。


    “給我退下!”陳文衫舉刀淩空一斬,氣勢駭人。


    楊的長劍被生生打出去一丈,論力道,又如何比得過傾盡所有的柴刀。


    青雲宗的老柴刀,還有一點,夠重。


    但,這一切隻是掙紮而已,說陳文衫黔驢技窮也好,說陳文衫實力不濟也罷,總之他得走!


    陳文衫看著被逼退的楊,驀地朝楊身後正色一拜,“師父!”


    場中四人,莽漢倒下,楊與陳文衫打鬥激烈,那位高挑的女子則一直在關注這場戰鬥。


    兩人誰都沒注意到場中什麽時候多出一人,而且這人還是陳文衫的師父。


    楊緊鎖眉頭,五指靈活翻劍,雙膝下沉,左手壓著劍端往身後一刺。


    空的!


    楊和女子反應過來後再往陳文衫那裏看時,陳文衫已經踩在牆沿上奔逃出去。


    陳文衫咬緊牙關,嘴裏說道:“打不贏還不跑,當我傻嗎?”


    語氣輕鬆,情況卻不容樂觀,他的眼簾越發沉重,元府裏原有的元氣蕩然無存,伴有陣陣絞痛感傳來。最後那一擊就是唬人的,唬不住他們,那一聲師父也隻會白叫,所以為此他掏空了自己的身子。幸好以前跳屋簷的事沒少幹,否則能不能爬上來都得兩說。


    ……


    山海淩閣的門口賭徒來往,董老站在後院感受著遠處疾馳而來的氣息,歎了口氣,說道:“麻煩來了,餘先生,二先生,我這把年紀禁不住你們的折騰!”


    “傳令下去,關閉賭場,三刻之內,賭場不得有任何滯留人員!”


    院外把守的人抱拳拜道:“是!”


    山海淩閣的執行力是一流的,沒到三刻,場內的一切賭局全部停止,所有賭徒都被請到了山海淩閣的外麵。


    即便有的賭徒在山海淩閣門口流連忘返,但看到閣內的燈火一一熄滅,才知道今晚是不能在這裏再賭了。


    搖了搖頭,咒罵了幾句,餘下的人該離開的也開始動身。趁精神頭尚足的,趕往別家賭場;哈欠連天的,則回家睡覺。


    ……


    陳文衫腳下一個趔趄,身子不穩從房簷下跌落,右手的血液染紅了一小片青石板。


    楊落在陳文衫的身後,看著陳文衫死撐的打算爬起來,他說道:“你已是強弩之末,何必苦苦掙紮?”


    陳文衫嘿嘿一笑,說道:“狗屁!”


    楊閉上眼,從空中落下,雙手握劍,劍尖對準陳文衫的背後。


    此時,兩人距離山海淩閣尚有一條街的距離。


    陳文衫眼睛看著地麵的青石板,經年累月的痕跡在他眼裏被放大,絲絲縷縷皆是歲月的滄桑。


    劍尖泛著寒光,停留在陳文衫背上一寸之地。


    “小友,我們又見麵了。”一句略顯蒼老的話語在陳文衫耳邊響起,他微揚嘴角,任憑黑暗侵吞自己的最後一縷意識。


    楊的劍被兩支手指夾住,與長劍相比算是孱弱的兩支手指卻讓這長劍進不得,也抽不出。


    楊看著眼前麵容蒼老的董老,開口問道:“你是他師父?”


    董老笑眯眯地搖頭道:“不是。”


    “即不為人師,為何多管閑事?”


    “你有令,我也有令。你的令要殺他,我的令要救他。”


    “既然如此,那便比比誰的令來的重!”


    “你的令係的是三人生死,我的令係的是萬世萬物,你比不過我。”


    “多說無益,要攔我得先攔著我的劍。”


    楊手中長劍元氣鼓蕩,他猛地一轉劍柄,將董老的手指彈開,劍尖無阻,向下刺去。


    董老左手成掌,一掌拍向楊,氣勁將楊掀飛,同時也解救了陳文衫的危機。


    董老站起身子,雙手背在身後,說道:“年輕人,一意孤行,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楊橫劍看了看天色,嘴中念道:“天色還早,多殺一人也無妨。”


    董老哈哈大笑,蒼老的五指間夾著三粒玲瓏剔透的骰子,他將三粒骰子甩去,骰子迎風便長,最後化為拳頭大小呈三方站位圍著楊。


    “天道無常,生死由命,年輕人不壓一把嗎?”董老笑嗬嗬地問道。


    楊抬頭看了看頭上的三粒骰子,神色冷漠道:“千門?”


    “不入賭局,你能奈我何?”楊持刀快奔,迅速靠近董老。


    董老背著雙手,說道:“怕是由不得你了。”


    三粒骰子飛速旋轉,四周景色逐漸模糊,不過一瞬,二人所處空間便發生了變化。


    ……


    ……


    和尚入了店,店便有了佛。


    “客官,有什麽需要?”小廝抹好桌麵,問到坐在桌傍的和尚。


    “施主,麻煩給我一間房間,一桌飯菜。”和尚說道。


    小廝笑著說道:“好咧!”走至一半,小廝又回頭孤疑地看著和尚道:“客官,你不會是要化緣吧?”


    “貧僧自會給足銀兩,施主無需自擾。”和尚說道。


    小廝點點頭,下去給和尚準備一應事物。


    客棧的門口,一男一女走了過來。


    “師姐,這是最大的客棧了嗎?”男的問道。


    女的看了看客棧的門麵,說道:“沒錯,方才問了一問,這春風客棧確實是名川最大的客棧。”


    男的哦了一聲,隨後二人步入客棧。


    客棧坐了幾桌客人,走商晚來的商販,碼頭的工人,還有一個和尚。


    商販大多過的殷實,雖說行腳不宜穿著華貴,但布料做工始終是有區別的,細眼看看就會發現。而裏麵還有著商人招收的護衛,留著髯發,一臉凶惡,賣相是極好。工人大多喝點小酒就會回家,穿著和長相一直不在他們的思慮範圍,隨意舒坦就好。


    那麽就隻剩那一桌一人的和尚。和尚心無旁騖,一心呤誦佛號,卻在那位女子踏腳進來的時候,睜開眼簾望了過去。


    二者對視,女子稍稍一愣,和尚先點頭示了示意。女子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回禮。


    女子傍邊的男的打眼瞅了瞅客棧裏麵,轉頭對女子說道:“師姐,這是家什麽客棧,怎麽什麽牛鬼蛇神都有?”


    女子瞪了男的一眼,說道:“閉嘴,周小胖小心一會有人揍你!”


    男的不屑地一撇嘴,回道:“我不怕,師父說了,我沒別的特點,就是抗揍。”


    女子冷眼看了看男的,隨後語氣陰森道:“是嗎?”


    男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咽了咽口水道:“不抗,不抗,抗不住!”


    “抗不住就給我老實點,東西先背著,一會放到房間裏。”


    男的老老實實點頭,跟在女子後麵。


    小廝忙完了其他桌的客人,便跑到這一男一女的桌前問道:“二位,想要點什麽?”


    女子說道:“兩間房……”


    “酒菜肉。”男子搶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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