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梅身邊的同事,一連幾天都在熱聊公司發生的怪事,李發無緣無故瘋了,被送進精神治療中心,接著就是凱明當上了總經理,事情反轉太快,劉梅到現在也沒弄清是怎麽回事。


    她看著坐在經理辦公室的凱明,覺得他從埃及回來後,整個人變得更具進取性,但這不是壞事,至少她也借光當上了的總經理助理。


    坐在比以前更大的辦公室裏,凱明直接把雙腳放在桌麵,好好地體驗當總經理的滋味。


    他還第一時間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安宜和安琪。


    推開家門一霎,驚喜地發現妻子和小姨子正在準備豐盛的晚餐,為他慶祝升職。


    “前些天你還為不能升職悶悶不樂,怎麽突然就升了?”安琪好奇地盯著他看。


    他擺正領帶,神氣地回答:“我是最棒的交易員,要升職是分分鍾的事。”


    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招來兩姐妹一致鄙視。安宜倒是第一次聽說丈夫升職失利的事,感到很是意外,似乎這兩個家夥隱瞞了不少事。


    這天晚上,凱明喝著酒,吃著豐盛的大餐,旁邊還有漂亮的妻子和小姨子,如果真的有完美人生,那一定就是這樣子。


    多得那個裝有變形液的瓶子,看來這趟埃及之旅也不是白去的。


    臨近冬至,父親離世是凱明無法預料到的,聽鄰居說,當天傍晚因為音樂聲太大,吵到了正在院子喝茶的父親,而被破口大罵,鄰居關掉音樂,屋外也靜下來,再往窗外望去時,父親坐在椅子上已經一動不動。


    他去世時臉容安祥,估計連自己也沒察覺就去了。


    凱明一想到父親,腦海並沒有溫情畫麵,更多是恐懼。父親是一個嚴肅的人,從不會跟任何人說笑,更不指望他會跟你談心什麽的,凱明從小就在他的棍棒子之下長大。


    八歲那年父母離婚後,他就跟著母親來到廣州,父親一個人留在老家,凱明認為這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一個出生在大城市的姑娘,嫁給一個鄉下的男人,而且還是那種性格孤僻的家夥,你說能有幸福嗎?隻能說當初她是被愛情衝昏了腦袋。


    不過父親的後事還得有家人料理,凱明和安宜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開著車匆匆趕回去。


    老家在僻遠的山區,轎車不知道在盤山公路中轉了多少個彎,周圍會是雲霧環繞的山嶺。


    天色暗下時,凱明終於看見在山野中的燈火人家,這個村子叫護守村,聽著像是村子地下有寶藏似的,但凱明童年就生活在村子裏,對這裏十分熟悉,它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窮鄉偏壤。


    而且這裏的人特別愛吹牛,凱明曾聽上了年紀的大爺說,村子是商朝時建起的,以前還有碑文作證,後來不知誰把石碑弄去當建築材料了。如果你肯花點小錢為他買瓶啤酒和一些花生米,他很樂意告訴你,在村子某處埋葬著商朝一代暴君-紂王。


    凱明曾為此花掉壓歲錢,當他跑回家,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告訴父親時,屁股立刻上挨了一頓棍棒。父親拽著他去找人家理論,要知道在九十年代,一元幾毛錢也十分珍貴的,何況在這個窮困的鄉下。


    老大爺耍賴不還,凱明知道這個獨居的老頭是個酒徒,身上肯定是一毛不拔,要他掏錢,好比要太陽打西邊升起。


    錢要不到,又遭到鄉親看笑話,回到家後,凱明的屁股又挨了一頓棍子。


    後來才知道真正的紂王墓在河南省,想想也明白,人家怎會把墓地設在千裏迢迢的南方呢,簡直是大笑話。不過年幼的凱明不懂這些,他恨透了這裏的人,恨透了村子,所以母親帶著他離開那天,他特別高興。


    在放暑假時,母親曾帶著凱明回來過兩次,可每次她總會一臉怒氣地帶著他離開,之後凱明就再也沒見過父親,也許母親和他一樣,已經徹底對這個男人死心。


    他和安宜舉行婚禮那天,父親也沒有到場。


    “從這裏轉進去嗎?”安宜看見公路前方有個路口,由於天色黑下來,她沒看清路牌寫著什麽,於是詢問一直在旁發呆的丈夫。


    凱明回過神,指著路口說:“從哪裏進去。”雖然多年沒回來,但他對這一帶非常熟悉。


    與妻子的急切神情相比,他卻擺著一副撲克臉。


    凱明知道安宜由於從沒見過他父親,一直感到遺憾,但對她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要是真見了麵,處在同一屋簷下,可能連唯一美好的猜想也會破碎。


    世界上有許多美好的東西,但不美好的東西同樣多。


    轎車拐進鄉間小路上,相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晚風吹過時,路邊的樹影發出沙沙怪響。


    四周仍舊是深山密林,隻是當年的土路換成了平整的水泥道。放眼望去,山坳中有十來間房子,它們在漆黑的夜裏亮著燈,其中一家院子的燈光特別明亮,聚集了好些人。


    “就是那裏。”凱明給妻子指指方向。


    安宜放慢了車速,扭動著方向盤,讓轎車穩當地停在路邊。


    凱明隔著車窗看見一間舊房子,外牆剝落了一些泥磚,屋簷好幾處沒有瓦片,被雨侵蝕的木梁已經發黑,門前那棵紅柿樹隻剩幾片可憐的葉子。


    童年的家還是老樣子,隻是比以前更破落了。難以想象,外麵的城鎮都不知道經曆了多少變遷,幾乎每十年就改頭換麵,這個小村子幾乎沒什麽變化,就像是文明時代的荒島。


    凱明和安宜踏進院子一霎,所有人投來了陌生目光,就像兩個誤入人家的過路人。


    一陣尷尬的對視後,從人堆裏擠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嬸,她身披喪服,頭套著一頂尖角白帽,朝著兩人迎上來,“是明仔嗎?”


    凱明茫然地點點頭,很久沒聽見別人這樣叫,感到有點親切,但腦海裏沒有大嬸的一點印象。


    大嬸見他皺著眉頭,於是解釋:“我是你嬸。”


    經她一說,凱明想起父親有個弟弟,他在對麵山頭安家,路不好走又隔著一條河,所以平常很少走訪,若不是今天提起,凱明恐怕一輩子也想不起還有這個親戚。


    “對不起,我真沒認出來。”他說。


    “這不怪你。你離開村子時,我還沒與你叔叔結婚。”大嬸似乎是一個很開通的人,並沒有在乎這些細節,領著兩人進屋。


    客廳中央放置著一個火盆,裏麵燃燒著紙錢,使屋內彌漫一股濃濃的煙火味,有幾個男人聚在火盆邊說著什麽,他們看見凱明和安宜進來時,目光和外麵的人一樣。


    其中一個身上係麻帶的老男人往火盆裏丟著紙錢,樣子與父親有幾分相似,凱明相信他就是叔叔。


    當嬸子在他耳畔低聲說幾句後,男人的目光立刻對準了凱明,眉宇中似乎流露出不友善。


    凱明也沒細想,帶著安宜徑直進了內房。


    夫妻倆終於看見床上全身蓋著白布的輪廓,分別在一個臨時放置香爐前上香。


    凱明緩緩掀起白布一角,父親安靜地躺在裏麵,雖然兩鬢斑白,但體格依然健碩,若非他一動不動躺在那裏,很難相信他已經去世。


    默默瞻仰一會,凱明發現妻子眼淚滿眶,於是帶著她回到客廳。


    如果剛才是陌生感,現在除了嬸子,屋內的人全部繃著臉,顯然已經知道這對夫妻是誰。凱明才不管這些不友善的目光,係上麻帶,獨自來到火盆前燒紙錢,安宜跟著嬸子進了另一個房間,去換喪服。


    “生前都不回來,現在回來頂個屁用。”不知是誰在背後嘀咕了一句,換作是平時,凱明一定會轉過身去跟他沒完,可今天這個場合不太合適,忍了。


    哼,別人的家事,你們嚷什麽?


    他故意將一堆紙錢丟到火盆裏,然後走出外麵透透氣。大量的紙錢得不到充分燃燒,冒出滾滾黑煙,把屋內的人熏得難受,紛紛也跑了出來。


    凱明環抱著雙手,冷眼看著這些家夥不斷在咳嗽,活該!心裏好一陣痛快。


    兩個女人從房裏出來,看到滿屋子烏煙瘴氣,大嬸立刻跑來質問丈夫:“死老頭,東西不好好燒,看你把屋裏弄成什麽樣子。”


    “我......”她的男人委屈得說不出話。


    安宜發現所有人都望向凱明,而這家夥一直在看別人的笑話,她猜到所有事都是他搞出來的,於是她的目光斜向丈夫,他立刻乖乖回到屋裏,去處理冒煙的火盆。


    前來吊喪的村民會在客廳作短暫停留,上香,拜一拜,然後丟下帛金到院子中聊天,那裏已擺好兩桌食物等候他們,素菜和白麵,這一帶辦喪事基本都是吃這些。


    凱明仔細觀察這些人,沒多少帶著悲傷而來,他們隻是來走形式。相信這種儀式剛出現時,人是發自內心的,可千百年的演變使它成為一種習俗禮教,人人必須遵守,那怕你並不是誠心出席,要想長期生活在一個群體裏,你就要埋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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