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美容店,凱明掏掏口袋,裏麵空空的。


    “你說,這人都死了,還弄這些花哨玩兒做什麽呢?”


    安琪白他一眼,擼起衣袖,白白的手臂伸過來。


    “幹嘛?”


    “你聞聞。”


    他吸吸鼻子,打個哈欠,“這是什麽味道?”


    “薰衣草啊。”


    他捂住鼻子說:“沒事往身上搞這種怪味做什麽?”


    “當然是去掉身上的屍臭味。”安琪嗅嗅手臂,眉毛揚高,“她說了,這香味能保持三天。”


    “三天!”凱明嘴巴張大。


    安琪瞟瞟他,“幹嘛大驚小怪?”


    “為了這三天,咱們花光所有鈔票,晚飯還沒有著落呢。”


    “這能全怪我嗎?你也做了海底泥。”


    “我是被迫的。”


    安琪對他眨眨眼,“你抹泥的時候也挺帶勁。”


    他搖搖頭,捂住額向前走。


    “唉,等等,走那麽快去哪?”安琪搖搖晃晃跟在身後。


    “不活了,跳海去。”


    “可這附近沒有海。”


    “那就找條小溪先冷靜一下。”


    街上的活死人停下腳步,嗅嗅周圍的空氣,“人類.......”


    他們向一個舊報亭聚集,報亭裏伸出一條電線,連接著外麵的人形戰甲,他們在戰甲周圍嗅。


    “人的味道。”


    “是鐵殼傳出來的。”


    “裏麵一定有個人。”


    “這個怎麽打開?”


    他們敲敲鐵皮,戰甲一動不動,背後一盞紅燈在閃爍。


    燈一轉綠,戰甲的麵罩亮起,安宜的臉顯現出來,一甩胳膊,好幾個活死人在地上打滾,其他人一哄而散。


    安宜撥掉連接的電插頭,啟動紅外探測器,半徑五百米移動的全是藍色調人形,“他不在這,凱明也不在。”


    她走到路邊,一腳跨上裝甲車,從戰甲裏退出來,打背包,掏出一塊烤過的芋頭,坐在駕駛室裏吃。


    兩年來的風餐路宿,卻沒有遇上金屬異人,白忙活一場,她趴在方向盤上,瞧向擋風玻璃前方,馬路上全部是活死人在走地動。


    這些人身穿紙衣服,還有藍色紙裙子,有個男人全身是綠色泥巴還戴墨鏡,大搖大擺從斑馬線上走過。


    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人類,人類社會毀在自相殘殺之中。


    她扔掉芋頭,踩足油門,裝甲車衝向斑馬線。


    凱明鼓起腮幫走向大街對麵,從瞧瞧路口的圓凸觀察鏡,反照出走形的路人,安琪跟在身後三四遠,活死人走路搖搖晃晃,比不上活人的速度。


    誰讓你剛才亂花錢,還不知悔改,你讓一個大男人在美容院幹等四小時,晾你十分鍾也不過分,但......你一路跟得焦急,還頂著頭上的太陽,走路的樣子也吃力,好吧,過了斑馬線就原諒你。


    他放緩腳步,等安琪跟上來。


    嘰......一輛黑色裝甲迎麵衝過來,活人要躲開不成問題,行動緩慢的活死人得遭殃。


    安琪眼睜睜看見變形的車頭衝到麵前,卟,人側倒在馬路上。


    裝甲車的六個大輪從活死人身上壓過去,斑馬線上留下三灘黑色的血液。


    安宜挪動方向盤,身子跟隨車體搖晃幾下,夾在雙輪之間的一個人頭甩出去,在路過的大巴車底下滾過,停在路中央的雙黃線上。


    看見一排排輪子在兩經過,頭顱鬆一口氣,交通訊號燈發出滴滴......它的眼睛向上轉轉,綠燈變成紅燈,雙向車流截停,一輛泥頭車從對麵開動,大輪子轉著圈圈壓上來。“不......”哢噠,輪子後方出來一灘黑液和波浪形的濕輪紋。


    安琪睜雙眼,幾朵白雲聚集天邊一角,留出一片湛藍的空間,太陽落下萬道金光,臉上火辣辣的。


    眼睛往下一轉,壓在身上的男人一動不動,剛才一瞬間他撲過來,車子有沒有撞到兩人還真不知道,因為活死人的手腳是麻木的,幾乎沒有觸感,隻有脖子以上的皮膚還有知覺,可這種知覺隨著時間在消退,終有一天會變成沒有感覺的行屍。這不已經不重要,過不了幾天,世界將迎來傳說的末日,天地,人類,包括活死人統統要毀滅。


    “凱明,醒醒。”安琪將他平放在斑馬線上,搖晃起他的肩膀,幸好手腳健全,旁邊的幾個活死人壓得肢體分裂,一排牙齒還在上下開合。


    凱明眉心一收,睜開雙眼,墨鏡戴回鼻梁上,“我沒事,隻是有點中暑。”


    安琪鬆一口氣,躺在他旁邊,對天空說:“怎麽辦?我曬久了,身體也變得軟弱無力。”


    “咱們先躺躺。”兩人仰天躺在路邊。


    哄,殘肢在陽光中析析瀝瀝燃燒,火焰隨著黑色屍液漫延過來。他們從地上蹦起,屍液流進下水道,火苗從鐵隔柵中冒出,升到三米高。他們後退幾步,呠呠......一輛大巴衝過來,來不及躲避,兩人抱在一起。吱......刹車盤在尖叫,一陣狂刮在身上。


    凱明瞪開左眼,大巴的圓環車頭標誌就在眼前。他垂下肩膀,拍拍安琪顫抖的後背說:“沒事了。”


    大巴的車窗咚一聲開啟,一個大叔探出上身指著他們說:“靠,在馬路上打情罵俏,找死啊。”


    兩人哈著腰退到行人道,司機罵罵咧咧縮進駕駛室,一腳踹下油門踏板,瞪大的雙眼望著他們在移動。


    凱明目送大巴衝入路口,一輛小車拉腰撞上去,大巴司機一愣,對麵又衝來一輛泥頭車,嘣,司機從碎裂的玻璃窗飛出,墜落在路邊的護欄上,手腳抽搐兩下,整個人燃燒起來。


    凱明搖搖頭,“過馬路不看燈就是在找死。”


    路邊加油站,一隻蒼蠅嗡嗡飛在周圍繞飛一圈,撲向腥臭味,貼在一張發黑的臉上。


    啪


    加油工瞧瞧指間壓扁的蒼蠅,伸出紫色舌頭,舔進嘴裏,通過左臉上的窟窿,能看見口腔中的兩排牙齒上下咬合,咽喉咕嚕一聲,他手抱住加油槍一動不動站在機器旁。


    聽見車聲,他睜開白眼,一輛裝甲車進入油站。


    路上跑的汽車全是人類時期留下來,大家找到什麽開什麽,汽車,摩托,拖拉機,還遇見過一輛坦克進來加油。


    裝甲車停在等候區,他拿加油槍走過去,往車上嗅嗅,“人類的味道!”


    嗖,一把紅斧頭落下來,從頭頂劈至嘴巴,他仰麵倒在地上。


    安宜從車上跳下來,拔出加油工腦袋上的斧頭,環視四周,靜悄悄的。她將斧頭扔進駕駛室,拽下屍體手裏的加油槍,放進裝甲車的油箱口。按下手把開關,聽見汽油咕咕嚕嚕灌進油箱裏。


    反光的車漆中,油站的平頂上出現一個陰影,陰影向頭頂延伸過來,前端擴張成五根彎爪。


    安宜往地上一趴,爪子掠過頭頂,插入裝甲車的油箱。她抬起頭,順著覆蓋鱗片的手臂望去,金屬異人的上半身垂在油站平頂上,發紅的眼睛盯住地上的她。


    爪子將整輛車吊起,砸向安宜。嘭,她在碎玻璃和鐵屑之中打滾,裝甲車的外殼走了形。


    金屬異人從平頂上跳落地麵,腳爪壓壞路麵的水泥板,一步步向走過來,看見那彎勾形的腳爪抬起,安宜閉上雙眼,爪勾的鋒芒在她麵前停止。


    金屬異人伸長腳也夠不到她,回頭一看,爪子還卡在裝甲車的油箱中,抽了抽,車身跟隨晃動,將整輛車拖過來,腳踩住板裝甲板,哐,爪抽出來,油箱流出金黃的油液,滴滴嗒嗒落在地上。


    他回過頭,地上的人不見了,一個黑影繞到裝甲車背後,從變形的後門鑽進去。


    車廂裏的物品散在四周,戰甲倒在一邊。安宜爬過去,聞到一股濃濃的汽油味,哐,一隻爪穿透裝甲橫在眼前,在車裏亂掏。她滾到角落,爪子抓不到,手臂上的鱗片與開裂的裝甲蹭出火花。


    火花引燃地上的汽油,哄,整輛包圍在火焰之中,火漫在加油站裏漫延。


    金屬異人抽出手臂,雙腳一蹬,飛身躍出火海,身後轟隆一響,熱浪推著後背前進,比預計的降落地點過了十多米,雙腳在公路上刨出兩道深坑,穩住身體去勢,一輛大巴衝迎麵衝上來,哐,他在玻璃碎中翻飛,撞倒路邊的一排護欄。


    他從變形的護欄上爬起來,大巴橫在路上,車頭凹出一個人形槽,對麵的加油站在大火中燃燒,連串巨響中,一個大火球衝出馬路,滾到他麵前,是裝甲車的車架。


    衝天火光中,金屬異人轉身沿大馬路走遠。


    大巴車變形的駕駛室裏,司機背貼座椅,頸骨折斷,頭垂吊在座背上,張大的嘴巴發出哦一聲,雙手捧起頭顱,接在脖子上左右扭扭,聽見頸骨咯咯響。


    他從碎掉的前窗跳車外,走到燃燒的油站前,看見火焰裏站著個人影,“怎麽可能有人活著?”


    人影動了動,一步步走出火海,全身的戰甲燒得通紅,星火隨著熱流上升到高空。戰甲停在司機麵跟前,發紅的金屬手指抓在臉門上,一捏,臉容瞬間扭曲。


    司機全身著火,尖叫著在地上打滾,瀝瀝......燒成一堆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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