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潛走了, 徒留阿漁滿腦漿糊。


    剛剛徐潛是什麽意思,先是想退婚,後來又承認兩人是未婚夫妻了, 還親手幫她擦淚?


    她困惑地望著徐潛的背影,柳眉緊鎖。


    寶蟬終於敢開口了,興奮地走過來, 拉著主子的胳膊打聽:“姑娘,您怎麽就與五爺是未婚夫妻了?他是要去咱們侯府提親嗎?”


    阿漁心煩意亂, 小聲道:“回去再說。”


    寶蟬隻好將一肚子好奇都咽了下去。


    等會兒徐老太君該回來了, 阿漁先走回涼亭,坐好了, 她下意識地拿起帕子準備擦擦臉, 瞥見帕子的顏色,阿漁才想起這是徐潛的帕子。頓了頓, 阿漁繃著臉收起徐潛的帕子,拿出自己那塊兒擦。


    一邊擦,阿漁一邊委屈,亦在反思。


    仔細回憶,這兩年徐潛對她的照顧與維護, 其實也可以理解成長輩對小輩的照顧,隻是她先把徐潛當心上人看待, 才無論徐潛做什麽,她都能往男女之情上猜。或許,徐老太君與她一樣都誤會了, 這才導致了這樁婚事的陰差陽錯。


    也就是說,徐潛想退婚是認真的,但他太過君子,見她哭得傷心,才臨時決定承認這門婚事,才出於責任感要照顧她。


    理清楚了,阿漁垂下眼簾,心頭苦澀。


    婚事都定下了,兩家也交換了信物,退婚肯定是不可能了。


    更何況,阿漁並不想退婚,畢竟除了徐潛,她還能放心地嫁給誰呢?但今日種種徹底讓阿漁明白,這個徐潛真的不是上輩子那個徐潛了,她不該在這個徐潛愛上她之前便傻傻地掏出心窩子給他,到頭來隻成為他的負擔。


    她該把徐潛當尋常的未婚夫一樣相處,他照顧她,她敬重他,他開始動情了,她再回應過去,而非一定親就巴巴地湊過去,平白顯得不知廉恥。


    隻是,阿漁越發好奇上輩子的徐潛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喜歡她的了。


    仰起頭,遠處藍天如洗,天邊幾朵白雲悠悠飄遠,仿佛也帶走了前世的所有回憶。


    身後傳來說笑聲,阿漁扭頭,看到芳嬤嬤扶著徐老太君走了過來,兩個老人家都笑眯眯的。


    阿漁迅速整理好情緒,笑著站了起來:“老太君,您回來了。”


    徐老太君眼神不太好了,離得近了才注意到小姑娘泛紅的眼圈。


    徐老太君暗暗吃驚,看向芳嬤嬤。


    芳嬤嬤用眼神傳遞了她的驚訝。


    徐老太君想了想,叫芳嬤嬤先去院子裏候著,示意阿漁坐下後,徐老太君輕聲問道:“好好的怎麽哭了?老五欺負你了?”


    阿漁搖搖頭,揉著眼角解釋道:“五表叔下完棋就走了,並沒有欺負我,是小飛蟲飛到眼睛裏,被我揉紅的。”


    平時乖巧柔順的小姑娘,此時卻仿佛突然間長大了一樣,說話客客氣氣的,端莊有禮。


    徐老太君便意識到,就算她繼續追問,阿漁也不會說真話。


    不想為難阿漁,徐老太君笑著聊起了旁的,稍後就放阿漁去同孫女等小姑娘們玩耍了。


    阿漁行禮告退。


    徐老太君越想越好奇兒子做了什麽好事,阿漁一走,她拄著拐杖去了春華堂,才走進院子,就見兒子彎腰站在廳堂裏,在修剪一盤月季。


    徐老太君莫名火大,月季月季,現成的一朵美人嬌花兒子不知道哄,竟跑回來拾掇這些不會說話的月季!


    瞪走吳隨,徐老太君坐到主位上,繃著臉審問兒子:“你做什麽把阿漁弄哭了?”


    徐潛一驚,問道:“您回來時她還在哭?”至於嗎,他不是承諾會履行婚約了?


    這種態度,徐老太君更生氣了:“你先如實交代!”


    徐潛沉默片刻,簡單解釋道:“我以為她不願嫁我,提出可以解除婚約,沒說完她就哭了,我便承諾會娶她。”


    徐老太君:……


    這是人話嗎?當年老頭子要是敢這麽跟她說,她能一劍削了老頭子的根,叫老徐家斷子絕孫去!


    “養花養花,我看你的腦袋都養傻了!”捂著胸口,徐老太君氣得直敲拐杖,“你那麽說,簡直就是告訴阿漁你根本不喜歡她,為了父母之命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門婚事,別說阿漁心裏有你,便是沒有,哪個臉皮薄的姑娘被未婚夫如此當麵羞辱會不哭?蠢啊,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兒子!”


    徐潛目光一沉。


    他怎會羞.辱她,但被母親這麽一說,他當時所為,確實很像羞辱。


    阿漁蒼白的淚臉浮現眼前,徐潛攥了攥拳。


    徐老太君盯著他看,見兒子不安了,她才恨鐵不成鋼地道:“還不快去賠罪?等阿漁回去了,你們何時還能再見,你要她難過到她嫁給你那一天嗎?”


    徐潛轉身便走。


    “五爺,您去哪啊?”沒能偷聽的吳隨立即從遠處跑了過來,準備探聽一二。


    徐潛卻看都沒看他,麵冷如霜地離開了春華堂。


    吳隨隻好溜到廳堂前,探頭瞧瞧,見徐老太君捂著胸口非常生氣的樣子,吳隨便想縮回腦袋。


    “過來!”徐老太君突然喝道。


    吳隨立即孫子似的彎腰進來,賠笑道:“老太君有何吩咐?”


    徐老太君指著花架上的幾盆月季怒道:“都搬走,看著就煩!”


    吳隨哪敢違背老祖宗的意思,麻溜地將月季搬到他屋裏去了,等老祖宗走了再給五爺挪回來。


    花園裏,徐潛肅容而來,距離荷花池還有一段距離,先聽到了小姑娘們的說笑聲。


    徐潛放慢腳步,又行了一段,這才隱在一片翠竹後,透過竹葉空隙暗中觀察。


    水榭裏坐著七八位妙齡少女,有穿紅裙的,有穿黃衣的,唯獨沒有穿白色褙子的曹家阿漁。


    徐潛皺眉,等了一刻鍾,也沒見到阿漁。


    莫非她太過傷心,躲到其他地方繼續哭去了?


    徐潛悄悄離開了荷花池。


    自家花園占地頗廣,徐潛想了想,挑些比較隱秘的地方尋了過去。


    阿漁沒有那麽多眼淚要哭,但她向寶蟬確認過了,知道自己眼圈紅紅的,不適合馬上去見徐瑛等人。因此,阿漁領著寶蟬來了國公府花園北側的竹林旁,坐在林外傍湖的望竹軒中乘涼。寶蟬打濕帕子回來,伺候阿漁擦臉。


    “姑娘打算在這邊待多久?”寶蟬心疼地問。


    雖然她不知道徐五爺到底做了什麽,但徐五爺惹哭了姑娘,他便不是好人。


    阿漁麵朝湖水,剛要開口,竹林裏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阿漁!”


    阿漁身體一僵,那是徐恪的聲音。


    可,此時正是徐家諸位公子上課的時間,徐恪怎麽會在花園?


    阿漁僵硬地轉身。


    對麵,徐恪腳步輕快地走來,少年郎一襲白色錦袍,劍眉星眸,豐神俊朗,手裏拿著一根綠竹。


    阿漁起身行禮:“六表哥,你怎麽在這兒?”


    徐恪笑道:“我想自己做支笛子,便過來挑竹,你呢,怎麽沒與瑛姐兒她們玩?”


    阿漁靈機一動,解釋道:“我才從老太君那邊回來,貪圖這邊景色清幽便過來歇了會兒,眼下正要過去呢。”


    說完,她便準備走了。


    徐恪卻發現她眼圈微紅,急道:“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雖然大堂妹徐瓊已經嫁入東宮,但今日來府裏做客的閨秀不少,興許就有刻薄之人。


    阿漁聞言,搶過寶蟬手中的團扇擋住自己,佯裝生氣道:“我才沒哭,這是最近新時興的眼妝,六表哥不懂休要胡言亂語。”


    這番話說的嬌滴滴的,徐恪登時信了,再回想剛剛她柔弱憐人的模樣,不禁心頭一熱,衝動道:“原來如此,那這眼妝挺好看的。”


    阿漁咬唇,然而不等她想好該如何脫身,忽聽身後有人冷聲道:“什麽眼妝好看?”


    阿漁大驚,這聲音?


    徐恪比她更瘮得慌,慌亂地轉身,低頭對來人道:“五叔聽錯了,我,我是誇阿漁表妹扇子上的顏色好看。”


    與此同時,徐恪忍不住在心裏嘀咕,最近怎麽回事,為何每當他想親近阿漁,五叔就會神出鬼沒地出來瞎攪合?


    他嘀咕徐潛,徐潛也很想踹這侄子一腳,扇子的顏色,侄子當他年老耳聾嗎?


    “是嗎,拿給我看看。”徐潛冷冷道,視線移向躲在扇子後的未婚妻。


    阿漁聽他要看扇子,隻好轉身,垂眸走到叔侄倆麵前,恭敬地交出團扇。


    徐潛沒動,皺眉打量未婚妻。


    那小臉花瓣般嫩白,杏眼一圈微微泛紅,確實很好看,襯得她楚楚可憐,叫人想保護她。


    所以,侄子就想充英雄了?


    “今日沒課?”徐潛沉著臉又教訓侄子去了。


    徐恪腦袋垂得更低。


    他有課,但他知道阿漁今日會來,故謊稱肚子疼偷溜出來了,可小姑娘們坐在一起,徐恪又不敢失禮地直接過去,便四處亂走排解躁動,未料竟在這邊邂逅了心上人,緊跟著又被迂腐的五叔撞見……


    真倒黴!


    “有,我,我這就回去了。”沒法解釋,徐恪偷瞄一眼阿漁,訕訕地溜了。


    他一走,阿漁也想離開。


    要解決與她之間的問題了,徐潛登時沒了剛剛的氣勢,聲音都低了一截:“等等。”


    阿漁停下腳步,稍微偏頭,等他開口。


    徐潛看向寶蟬。


    寶蟬怕他又欺負自家姑娘,非但沒避開,還凶巴巴地丟了徐潛一眼刀。


    徐潛不怕真刀子,但還是第一次被丫鬟瞪。


    他眉頭皺的更深。


    “五表叔若無事,我先走了。”阿漁看向前方,淡淡道。


    徐潛陷入了兩難。


    但澄清誤會比介意被她的丫鬟旁聽更重要。


    上前幾步,徐潛俯身,盡量靠近她耳垂道:“其實,能娶你為妻,於我而言並非勉強。”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何時我才能不熬夜啊,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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