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聖村後山是一個上坡下穀的構造。


    穀地裏地勢平坦,且四周有山壁阻隔,正好做弓陣日常演練的場地,也避免了誤傷村民的風險。


    而今出聖村村民加上流民以已近七千人口,附近幾個人去樓空的村子,差不多都住滿了,開春種下去的糧食,也已經生長得鬱鬱蔥蔥,於破敗中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有錢,有軍備,有人,日常參與弓陣訓練的青壯擴大到了兩千人。


    其中大概一千二百人每天清晨訓練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先行離開,回去務農、打獵,操持村中或流民營中事務,而剩下的八百名弓手,會再做一個時辰的強化演練,包括弓陣的配合。


    這八百人就是出聖村如今最核心的武力。


    穀地側麵一塊巨岩上,一站一坐兩個人,正在觀看弓陣訓練。


    坐著的是馬奔原,原本都以為他熬不了幾天的村民們意外的發現,這個強悍了一生的老人,竟就一直這麽熬著,熬過了開春,熬到了五月,然後,他竟然能夠起來了……


    雖然整個人看起來還縈繞著一股灰暗幹枯的死氣,但是他本人的臉上,卻分明欣慰而且滿足。


    就在兩天前,許落去了一趟,雲素留下給岑溪兒治眼睛的化傷丹藥有富餘,他給馬奔原服了一些。


    當然,修士的化傷丹藥並不是傳說中的仙丹,馬奔原在生死關前被往回拉了一把,但依然命不長久。這點許落沒有隱瞞,馬奔原自己也很清楚……


    他沒有失落,能親眼看著宗族不斷壯大,能再多看一段時間,馬奔原已經很滿足了。


    站著的馬當關不一樣。


    同樣因為許落送來的丹藥,馬當關的雙臂昨日終於能拿得起筷子了,腿腳本來就還好,至於腰背,隻要行動不是太過劇烈,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心焦。


    原本已是死灰的心誌再次被點燃,還不到四十歲的前出聖村第一戰力耐不住了,每每獨坐在屋裏,望著自己那把本已被封存的三石強弓,就像望著一位老夥計……


    “何時能再拿起你啊?!”馬當關歎息。


    此刻,他正眼熱的看著下方弓陣列隊連射,雙臂不自禁的顫動。


    “怎麽,眼熱了吧,手癢了吧?”馬奔原看一眼他的親侄,“就說你不該來,你偏來,這下好了,看了回去又得唉聲歎氣。”


    馬當關試著握了握拳,沒有半分氣力:“我也不是著急,就是想吧,我就當自己還是孩子那會兒一樣,試著從頭一點點練起,看能不能恢複一些,能到哪算哪……”


    “不行”,馬奔原堅定的否決道,“你忘了許仙師再三叮囑了?你的腰背是強行擰折,雙臂更是筋骨寸寸碎裂……總之,你這輩子若再開一次弓,便是那神藥還有,也不會再有絲毫效用了。”


    馬當關偏過頭假裝看遠山,藏起來雙眼中的不甘和憋屈。


    馬奔原輕輕歎了口氣:“向前看吧,好好把日子過起來,回頭多生幾個兒子,過個十幾年,總有一個能拿起你那把三石弓的。也許還不止呢,畢竟春枝那丫頭,也是個力氣大的。”


    “我……”聽叔叔說起春枝,馬當關有些慌亂。


    “你過往那些道理如今已經不頂用了,別再提了。就這麽辦吧,你和春枝的事,我已經和老沈談過了,找個時間把宴席擺一下……”


    “這……”


    “這什麽這?你爹娘都不在,我這個當叔叔的說話,就是父母之命。再者說了,你還要人沈家怎麽樣?還要人春枝怎麽樣?別多說了,這事我已經定了。”


    馬奔原拍了一把椅子扶手,不再說話。


    馬當關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無奈,隻得道了一聲:“我去坡上找許兄弟和春生看看。”


    說完他從石上下來,沿著山道走出穀底,又緩緩的,咬牙勉強爬上了上坡。


    坡上場地分成兩塊,一塊是村中孩童的練習基礎的訓練場,此時正列隊站著幾十個孩子,個個紮著馬步,雙手平舉石鎖。而另一塊場地上,則隻有許落和春生師徒兩人。


    “嗖……”一聲弓弦低鳴。


    春生手持巨大的破日弓,用的卻是普通箭矢。


    一箭射出,箭矢去若流星,一直穿過連續三棵杉樹的樹幹,才因為箭頭損壞,無法繼續向前。但是箭簇掉了,剩下的半截無頭箭杆,卻依然嵌進了同列第四棵杉樹的樹身。


    馬當關望著樹身上那猶在不斷顫動的半截箭杆,張口結舌:“春生已經到如此程度了?!”


    他是最懂弓的,春生剛剛那一箭,聽聲音,看速度,再看結果,力量絕不對不止三石,興許四石都不止,而再往上,就是馬當關不曾見識過,也無從了解的了。


    在春生一側不遠,麵對山崖,許落正緩慢的一刀一刀對空劈著。


    這就是馬當關看不懂的了,因為他看不見任何聲勢,也看不出招式、速度、力量……隻看得出來,許落手中那把長得誇張的黑色長刀,似乎很沉重,也很特別。


    許落凝神專注,他不是在劈招式,也不是在劈力氣或速度,他在找那道軌跡。


    偶爾會有一兩次,許落心裏能感覺到,刀勢似乎切合了那道軌跡……


    “那麽,那線黑光是什麽?”


    每次他分神盯著去看,就絕對劈不出切合軌跡的刀勢。


    而偶爾劈出那道軌跡的時候,又總看不清,以至於許落總是要懷疑,到底是那一刀墨陽的刀刃上確實出現過黑光,還是自己眼花,把刀影誤看做了光?


    “馬叔,你怎麽來了?”春生驚喜的叫了一聲,聽家裏的消息,也許不用多久,他就要改口叫馬當關姐夫了。


    “哦,我……我隨便逛逛,到處看看。”馬當關掩飾情緒道。


    “那馬叔你坐。”春生指了指幾塊日常用來休息的條石,扭頭又朝許落喊道:“師父,馬叔來了。”


    許落恰好劈完一刀,聽到叫聲轉身一看,笑著道:“馬大哥怎麽來了?正好,我這也差不多了。”


    他說完把刀一拎,邁步走向春生和馬當關,渾然沒發現,就在他身後,剛剛有一線黑光自刀影中延伸出來,落在了前方不遠的一塊岩石上……


    沒有任何聲響,那塊岩石正當中出現了一道溝壑,而溝壑旁邊,連一點碎石或粉末都沒有。


    所以,墨陽切合那道軌跡的時候劈出來的,其實不是勁氣,不是刀芒,也不是什麽黑光……是一線被撕開的虛空。


    而它鑿開岩石的方式,也不是破碎,而是吞噬——就像有異獸在岩石上咬了一口,那線黑光如黑洞一般,悄無聲息的吞沒了那部分岩石。


    它還很弱,很偶然,範圍和持續時間都遠遠不足,但若許落發現,會懵掉,會驚喜,因為這種撕出虛空黑洞的戰鬥方式,已經湮滅在曆史中很久很久了……隻不過,它很可怕。


    ***


    ps:


    因為有女讀者,解釋下,意思就是墨陽能偶爾劈出撕裂空間的效果。就像形成一個小黑洞,能吞掉它觸及的東西。隻是現在還不夠強大……


    舉例:就比如他劈你一刀,你拿刀格擋,你的刀在他撕開的範圍內的那部分……會沒掉。


    當然,這也看強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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