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間 楮鬆煙 陳墨點點 落心弦


    遊龍舞 惹誰醉了幾千年


    引闌珊 衣不沾 薄指芊芊人繾倦


    舊時月光盛滿了書簡


    石虎撫著窗欞看著外麵紫藤滿亭,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原文自李白)。


    香風留美人……綠蔓穠陰紫袖低……客來留坐小堂西……恒公子可願駐足?此處可是君的桑梓之地?


    石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他昨晚睡得可好?


    這滿城的宵禁可讓他的淺眠緩解?


    好想再見他,可是有什麽理由讓自己再見他?他可願留宿石府?


    石虎慢慢握起拳頭又慢慢鬆開,讓他來做客,竟是這般難嗎?


    “老爺……”,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何事?”,石虎轉身看向鄭櫻桃,菱角分明的臉上帶上一絲不耐。


    “櫻桃聽聞昨晚老爺一夜未眠,可是為了邀請貴客而不知該如何所致?”,鄭櫻桃走到石虎身後,修長的大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著,細心而又周到。


    “嗯……你可有主意??”,石虎坐在太師椅上,任憑鄭櫻桃在身後給自己馬殺雞。


    “主意倒是有,隻是不知老爺可會做了。”,鄭櫻桃討好的笑道。


    “說說看。”,石虎閉上眼一副愜意。


    “老爺,如今已經是五月花開,這滿園的紫藤,這涼亭下的紫藤可都盛開了。這紫藤啊,最是入藥,這入藥啊,最能治療筋骨之痛。”,鄭櫻桃嬉笑一聲。


    “嘻嘻……老爺可能不知,這紫藤花下客,最是留客小堂西嗎?這便是邀請貴客上門來訪,促膝長談的好花呢。”,鄭櫻桃笑眯眯的將自己帕子遞給石虎。


    “老爺,這是櫻桃給您寫好的絹子,您不妨照著寫一下,或許貴客即刻上門也不一定。”,鄭櫻桃笑起。


    “拿來我看下。”


    石虎伸手接過絹帕,隻見上麵寫著:


    君不見五月花開,紫藤蔓蔓涼亭下,藥可緩筋骨,花可留堂西。那年少時,與君一別數載,今聞君至襄國,盼一飲清湯茶,願緋衣不改少年情,不知君可同否?


    石虎抬起頭看向鄭櫻桃,“那宴會定在哪裏?”


    鄭櫻桃笑眯了眼睛,“老爺就定在那蔓蔓紫藤的涼亭,我已經備好暖茶和蒲團,等貴客臨門。”


    石虎走到案桌前,看了一眼鄭櫻桃,“磨墨。”


    石虎雖然本人粗狂,但是字卻是橫平豎直的楷體字。


    石虎吹著未幹的墨跡,抬起頭看向鄭櫻桃說道:“蒲團拿來我看看。”


    鄭櫻桃有些發呆的看向石虎,不明所以。


    石虎拉下臉來,有些不快的說道“不要我再說第二次。”


    鄭櫻桃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仍舊快速的走出去,找了兩個下人抱來蒲團。


    石虎走向蒲團,皺起眉,看向鄭櫻桃,“這蒲團太粗劣,我要厚一點的蒲團,蒲團之上要有軟墊,要用綢緞縫製,兩日之後給我送到府邸來。”


    鄭櫻桃看著下人們離開,看著石墨躬身而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老爺當真那麽在乎恒公子嗎?竟然細致到對恒公子的座椅用具都要親自過目嗎?若是座椅需要過目,那茶具,那餐具,那夜宿之地?


    鄭櫻桃眼睛轉了轉,聰穎的臉上帶著一絲精明,“老爺,我聽聞這恒公子最愛玉質棋子,無論去哪裏都要把玩。不知道這恒公子可是對餐具和茶具也有玉質的愛好,不如櫻桃去準備?”


    石虎有些後之後覺得點頭,“沒錯,他喜歡玉質的物什,這餐具和茶具都要玉質的,要和田玉。”


    石虎想起什麽,又繼續說道:“他還喜歡龍泉的青瓷,這餐具和茶具也備一套。”


    鄭櫻桃眯了眼睛,“老爺,這些事兒交給櫻桃,你就放心吧。對了,老爺,這貴客的居所可要什麽特別準備的?”


    石虎看向鄭櫻桃,抿了抿嘴,回想著初見寧以恒的時候,那時他的住處是什麽樣子?他的朱墨居似乎是梁柱間懸著各種顏色的緞帶,上麵掛滿玉璧,隨風擺動碰撞,發出清脆之聲。四壁畫滿雲朵,飄蕩著彩色鳥羽,如身在天空禦風而行。


    石虎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如有一天,我將親建桑梓苑,為你重現朱墨居繁華。如今隻能委屈你住在緞帶而在的堂西了。”


    鄭櫻桃看著石虎發怔的模樣,垂下頭,老爺竟然連房間的擺設都這麽細心,看來自己要好好保護自己的這張臉,即便是替代品,也比其他沒有這張臉的人強,不是嗎?


    石虎看著一旁畢恭畢敬的鄭櫻桃,擺擺手,“你去準備吧。”


    鄭櫻桃點點頭,轉身離去。


    石虎揉著眉心,你可知我的苦心?


    鄭櫻桃剛走到堂西客居,就看見郭月帶領一批女眷走來,看了一眼鄭櫻桃,頗為不屑的說道:“鄭櫻桃,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孌童,到底去老爺的書房做什麽了?我聽說你帶人取了幾個蒲團,有讓人加做更厚的蒲團,還要用上最好的綢緞棉團,當真是好大手筆,也不怕敗了咱們石府。”


    鄭櫻桃挑了挑眉,若是讓郭月正麵衝撞了寧以恒,不知道郭月會不會要緊一緊自己的小命?倒是有趣的緊。


    鄭櫻桃帥氣的撫了下頭發,看向郭月,一改以往溫柔陰險的聲音,反而變得高調而挑釁,“郭月,我這蒲團可不隻是為我而準備。你也知道老爺素來都是喜歡誰,在意誰,就會對誰上心。能細致到用綢緞棉團的坐具,用西山岫玉做餐具,用龍泉青瓷做茶具,這來的貴客呀,隻怕比櫻桃我更得老爺的心呢。”


    郭月瞪起眼睛來,“鄭櫻桃,你可知這次貴客是誰?”


    鄭櫻桃掩嘴偷笑起來,“喲喲喲,郭月,你好得也是老爺的嫡妻,你都不知道,櫻桃哪知道這貴客的名諱呢?”


    鄭櫻桃故作神秘的笑道:“隻是櫻桃知道一件事,這個貴客啊,怕是再老爺的心裏呆了些年頭了,才讓老爺不自覺的是說出那樣一句話。”


    郭月有些氣急敗壞的問道:“什麽?!老爺惦念了很多年?”


    郭月抓起鄭櫻桃的衣襟,“快說這個騷狐狸是誰!”


    鄭櫻桃歪著頭,還是一副神秘,“櫻桃說過了,此人櫻桃還沒資格知道他的名字,不過嘛,這個貴客三日後會來訪,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郭月眯起眼睛,看著鄭櫻桃硬生生掰開自己的手,看著他嗜著邪笑揚長而去,一口氣卡在當中。


    寧以恒端坐在太師椅上,逗著寧瑤,旁邊攤開的信箋似乎沒有動搖他的心思,也沒有讓他受到任何幹擾。


    “你倒是跟兒子外的開心,看看,這石虎都邀請你去他府邸了。你知道紫藤的意思嗎?”,蘇念秋沒好氣的說道。


    “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寧以恒對著寧瑤笑道,“阿瑤告訴爹爹,是什麽意思啊?”


    寧瑤嘟著嘴巴,看著自家娘親瞪著眼睛的模樣,依偎在爹爹懷裏,奶聲奶氣的說道:“紫藤花開掛滿了樹木上,花開蔓蔓,香氣漫漫,最是盛開***。紫藤花葉茂密,隱蔽了鳥的身影也減弱了它的歌聲,紫藤花香濃密,留下了美人的蹤跡,也留下了美人的心思。”


    寧以恒開心的在寧瑤臉上吧唧一口,“我兒倒是個聰穎的,為父以你為傲。”


    蘇念秋皺起眉頭,“夫君,你既然知道這個含義,為什麽你還要去?”


    寧以恒看了一眼蘇念秋,“娘子,你來襄國是為何?”


    蘇念秋想了想,“迎接靳綺月。”


    寧以恒開導道:“靳綺月在軍營,而石閔一直照料她,為何石閔邀請你我過府一敘,卻不曾提及靳綺月?”


    蘇念秋皺眉:“石勒還沒回來,他不敢擅做主張。”


    寧以恒點頭,“那麽他為什麽要邀請我去石府一敘?單純的是他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嗎?不止如此。”


    寧以恒笑起來,“石虎幼時曾在鄴城被販賣為奴,那年正逢我路過他主人的府邸,我救了石勒的母親和石虎。你可知幼時的石虎,已經是他主人的孌童了?”


    蘇念秋眼睛瞪大,“什麽?!”


    寧以恒繼續笑道:“那時的我雖然七八歲的年紀,但是覺得他的主人對待一個幼童過了,便跟父親要求給了這石虎和石勒母親恩惠,沒想到這恩惠他記得這麽久。”


    寧以恒笑著回憶道:“我記得父親帶著他們回到朱墨居,他們的眼神和感恩戴德的話語。這也是為什麽洛川之戰,石勒和石虎會給我留性命。”


    寧以恒皺了皺眉頭,“這經曆過孌童的人啊,尤其自小被販賣成賤奴,給西晉貴族當牛做馬,朝不保夕的恐懼,讓石虎的性格早就扭曲。他不會敢於屈居人下,石勒一死,隻怕石虎便會無法無天。”


    寧以恒笑了起來,“也正是石虎這個性格,他叫我去所謂的促膝長談,更多的還是需要我東晉貴族幫他坐穩石勒五年之後的王座。這江山的誘惑,你們女人是不無法懂得的。”


    蘇念秋皺起眉頭,“為什麽隻邀請你,那沈易之呢?為什麽不叫他一去?”


    寧以恒挑了挑眉,“娘子問到了症候,既然石虎邀請我,為什麽我不能決定誰與我同往?既然是這樣,那沈易之,靳綺月,石閔都去石府好了,這樣也熱鬧些。”


    寧以恒放下寧瑤,走到蘇念秋身邊,抬起她的下巴,鳳眼帶著一絲輕笑,“這樣我家娘子也好安心,不是?我可是一向顧及著娘子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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