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去茶水間泡咖啡時碰到了盧律師,他在邊倒水邊打電話,講的不知是什麽地方的方言,完全聽不懂,瞧見林睿,朝林睿擠擠眼。


    在電話裏一通嘻嘻笑笑,咿咿呀呀的聊,掛斷後,盧律師對林睿笑笑,“好巧啊,你也來泡咖啡。”


    林睿笑道:“多謝你送的花,我和曉燕姐都沒見過這麽大的一朵花,看上去好霸氣。”


    “這是普蒂亞花,也叫帝王花,南非共和國的國花,象征著圓滿和吉祥,我去南非旅行時看到過,第一眼就覺得這帝王花天生的造型別致,高貴優雅。昨晚我跑了幾家花店,沒想到笠州也有賣,送給你再合適不過了。”


    “怪不得這麽霸氣,原來是國花。”


    “什麽氣質的人配什麽樣的花嘛,你取得了成功,我也替你高興。”


    他舉起咖啡杯與林睿相碰,林睿嗅到一股濃烈的甜香味,說:“你喝的是什麽?”


    “卡布奇諾,喝點甜的心裏舒服一點。”


    “案子上的事?”


    “我隻是一個實習律師,大案子輪不到我操勞。”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陽光像細碎的金子在天地間揮灑,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盧律師道:“天氣真好啊,仿佛回到了拉薩,林律師你有空嗎,我們去天台吧,那裏安靜沒人打擾,我想和你說說我的煩惱,除了你,在所裏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傾訴的人了。”


    他提到“煩惱”了,林睿怎好意思拒絕呢,和他一同走到天台上。天台好像離天空更近些,風有些大,卻是溫暖幹燥的,吹麵不寒楊柳風,那藍澄澄的天空如同透亮的藍蓋子,將整個大地籠罩在盎然的春意裏。


    他們兩人站在朝南的空地處,周遭的一切顯得曖昧不已,盧律師穿著白襯衫和淺藍色的西裝褲,襯衫就那樣隨意的塞在褲腰裏,沒有係皮帶,襯衫袖子高高的挽起,從奶油般的體味裏飄出年輕的汗液味。林睿穿著純白的開司米毛衣和薄荷綠的職業裙,頭發隨風吹到耳後,露出細長的脖頸。


    高大的身影和嬌小的剪影相得益彰,盧律師伸了個懶腰,生機勃勃,春天的確是適合戀愛的季節。


    林睿始終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盧律師主動走近她,說:“林律師,我不是找地方向你表白的。”


    林睿笑而不語,指尖頂在鼻梁上,覺得尷尬。


    盧律師道:“我說過我把你當朋友,我就絕對隻把你當朋友,絕對沒有其它非分之想,我們拉過鉤的。”


    “對,對”,林睿掩嘴笑起來,相信他講的是真話,而她不擅長與同年齡段的男孩子打交道,說什麽做什麽總存在別扭勁。工作後唯一相處自在的大概隻有白寶貴了,從討厭他到接受,到感激,再到現在的思念。白寶貴,林睿念起這個名字,心中蕩起層層漣漪,這份感動屬於自然形成的友情和沒齒難忘的恩情。


    她的心裏頓時變得濕潤,雙手撐在欄杆處,眺望密密麻麻,高低起伏的城市。


    盧律師道:“在想一個人嗎?”


    “是啊,在我生命裏一個比較重要的人,他漂洋過海去了國外,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好不好。”


    “我也在想念一個地方,我的家鄉西藏。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自己挺堅強的,很少有困難讓我糾結,讓我為難,每天的心情就像山南的羊卓雍措,那麽透澈和明亮,如同高原上的藍寶石。”


    “羊卓雍措和納木錯、瑪旁雍措並稱為西藏的三大聖湖。”


    “你去過西藏嗎?”


    “沒有,隻在課本上學過,沿著雅魯藏布江一直向南,就到喜馬拉雅山了。”


    “你的地理學的不錯,等有空了你一定要一趟西藏,一個人這輩子沒去過西藏,太遺憾了。”


    林睿微笑道:“去納木錯看一看前世今生嗎?”


    “等你到了西藏,你會發現到處都是前世今生,人們最不在乎的即是當下。在佛祖前贖上輩子欠下的債,祈禱來世的平安,唯獨今生如何並不重要,因為不在乎才過的坦然,才能放開自己的思想,敢於去追求真正想要的人生。所以說啊,西藏不是一個閉塞封閉的地方,它甚至比城市來的開放和自由,隻用美好和向往來約束你,你不由自主,不由的生出夢想。夢想是要趁早的,你說對嗎?”


    林睿驚訝的看了看盧律師,不隨波逐流的年輕人想法獨特,讚同道:“嗯,否則產生的恐怕不是夢想,而是因碌碌無為而羞恥了。”


    “我媽媽的夢想在西藏,她在拉薩開了一家服裝公司,專門生產羊毛類的衣物,像羊毛圍巾啊,羊毛衫啊,等等。”


    “西藏也生產羊毛圍巾,我在書本上沒學過這些。”


    “當然了,你必須去趟西藏,現在的西藏今非昔比,好多世界大牌在西藏有代加工廠。”


    “是嘛,漲知識了。”


    “可我的夢想在笠州,我喜歡這座城市,我想留在笠州做律師,但剛做律師不久,還沒過實習期,我媽就天天催著我回拉薩幫她辦企業。她是一位務實的商人,認為我的根在拉薩,我就應該留在拉薩幹腳踏實地的事情,在她的觀念裏,律師無非動動嘴皮子,不是靠真本事吃飯的,是一份在半空中飄著的工作,沒辦法一代一代的傳下去,根本不靠譜。”


    林睿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歎氣道:“我和我的母親在思想上也有差異,她開始希望我做律師,因為她覺得做律師很體麵,能賺許多的錢,漸漸的她的希望破滅了,我出了一些事讓她在街坊鄰居中丟了臉,也沒給家裏掙過什麽錢,她就盼著我釣得一個金龜婿,重新塑起她心中的自豪感。雖然靜下來細想的時候,我能理解她的用心,一位母親的心情,但每當我和她正麵,當她千百次提到這個話題,我的胸中就衝撞著一團火,抑製不住要將怒火發泄出來,我生氣她怎麽能這麽不善解人意呢,我的媽媽怎麽這麽不可理喻。”


    林睿說的情緒激動,她把掏心窩子的話拿出來和盧律師分享,盧律師頻頻點頭道:“我遇到的問題和你一樣,但林律師比我幸運一點,你和伯母住在一起,矛盾可以慢慢化解,心結可以慢慢解開,說錯了話可以向伯母道一萬次歉,所有的錯誤都有挽回的餘地。可我呢,我每年回拉薩的次數屈指可數,上次見到我媽媽是在新年,我在拉薩總共待了五天,回家第一天我媽媽就跟我徹夜長談,她聽不進我想繼續做律師的理由,拚命勸我回來,我說累了,也生氣了,壞情緒一直持續到我離開家的前一天。我突然一下子意識到我明天就走了,下一次見到我媽媽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可在我們相處的短短幾天裏,我一直給她臉色看,幾乎不與她講話,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我的反抗。就這麽幾天的時間,就這麽幾天的時間,我卻做不到和平相處,把一個暴躁的、不孝順的盧拉薩留給了她。當想到為了僅僅幾天的團圓,她盼了多少日子,擺上桌的飯菜是我愛吃的,被子是曬了又曬的,洗澡的時候,她會幫我把熱水放好,當我想到這些的一瞬間,我的淚水啊”,情至深處,盧律師垂下眼瞼,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淚水,“百感交集,真的是百感交集,我在心裏不停的罵自己,一邊恨,一邊後悔著,一邊難受著。”


    林睿皺起眉頭,親情有時是一種折磨,即便你自認為已經很成熟,成熟到穿上了金盔鐵甲,任何人和事都傷害不了你。而親情像一根牽著你感官的繩子,永遠能在你已千瘡百孔的,仿佛失去了知覺的心頭投下疼痛或者歡喜的影子。


    因為你在意你愛著的那些家人,無論你身在深處,變成了什麽樣,他們在你的有生之年,成為不了你所無所謂的陌生人。你遷就他們的想法,會感到難過;你違背他們的意願,同樣會感到難過,一旦彼此產生了衝突,好像不管怎麽做都是錯的。


    林睿懂得盧律師的悲傷,她拍拍他的肩膀,他難為情的笑了出來,“剛才我媽媽又給我打電話了,她又提到讓我回家的話題,我忍住與她爭辯的衝動,扯開話題談其它的事,故意笑的很大聲,但感覺空落落的,我很迷茫有什麽辦法讓母親放下她的固執,改變她的堅持,讓她聽進去我的心聲。”


    林睿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盧律師道:“林律師,你有好的建議嗎?”


    “我”,林睿想了想,說:“其實到今天我也沒有完全處理好和母親的關係,但我堅持一個信念,隻要頂抗住眼下的壓力,不斷去努力,不斷的努力,終有一天她會認可我,認可我對這個職業的執著。這是我的一廂情願,是個美好的願景也罷,反正不管遇到什麽挫折,我們要堅持啊,否則以後會後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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