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的時候,房間已經大亮,我想抬身起來,但感覺頭昏沉沉的,又躺下了。


    昨晚也忘記摘手表了,我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經快十點了。雙眼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昨天那一幕。


    這噩夢般一幕不知要多久才能過去,才能漸漸地忘卻。


    還很年輕的我不敢相信,兩個那麽相愛的人,怎麽會有一天以這種方式分手。倩倩那麽溫柔體貼的女孩,怎麽會有一天躺在別的男人懷裏。


    初初踏上社會的我怎麽也想不通,那麽相信愛情,相信人跟人之間感情的我這一次是備受打擊。甚至感覺到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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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總這麽躺著,快要中午了,起來吃了午飯,下午要上工了。我心裏想著,堅持著爬了起來。


    洗漱完畢後,先把房間內昨天喝完的半箱空的易拉罐收拾好。打開圓圓的窗,透一透新鮮的空氣,兩個大螺絲扣密封的窗戶一打開,鹹滋滋的海風就吹進來了。


    嗅著新鮮的海風,我的心情也稍稍好了起來。決定盡力不再去想昨天的事情,努力把倩倩從我的腦海裏抹去。


    我走到洗手盆前,對著上方的鏡子中的自己,默默地在心裏訴說著,溝通著。


    鏡子中的自己默然無語,靜靜地,聽著我在無言地傾訴。


    “咚咚咚”傳來一陣敲門聲,我趕緊從鏡子裏抽回視線,用手抹了兩把頭發,頭晃了晃,整了整頭型,也整理了一下心情。


    打開門,是笑嗬嗬的於天順,“怎麽樣海超?好些了吧?吃飯啦!”


    “好嘞,好多了,謝謝你,天順,辛苦你了上午,下午我來幹活吧,你下地玩去吧。”


    我對著於天順露出微笑。


    “不去了,下去就是花錢,上船離鄉背井地跑船不就是圖多賺點錢嘛。沒事,走吧,吃飯去。”


    說完,於天順朝餐廳方向擺了擺手,先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心靜如水,克製著自己不再去想倩倩了,但也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大家都說我變了,不喜歡說笑了。


    於天順也看出來我的變化,側麵問過我幾次。可是我這個人心裏有事不喜歡跟別人說,寧肯自己爛在肚子裏。自己消化。


    在上海停靠了四天後,在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我們拔錨啟航,前往廣州黃埔新港。


    因為還沒到開飯時間,我站在甲板上看著碼頭遠去,看著各部門的同事們在忙碌著。


    也看到了駕駛瞭望台上,身穿白色海員襯衣,肩抗船長肩牌的老船長。老船長快退休了,比起我來,老船長看向碼頭的目光像是更加深情。


    夕陽西下,


    給海港撒下了一層金黃。


    瑰麗的晚霞,


    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


    悠悠地飄蕩。


    小塊頭的拖輪,


    一前一後,已到船頭船尾站崗。


    衝勁十足,大幹快上。


    開足了馬力,


    憋著勁拉動眼前的龐然大物,


    勢不可擋。


    我們的巨輪又要遠航,


    告別這個溫馨的海港。


    巨輪的推進器也開動了,


    和著拖輪的轟鳴,


    把傍晚祥和的海港變成了戰場。


    高聳的煙囪冒出了濃煙,


    像是衝殺前的大口呼吸,平複著緊張。


    年輕的新海員,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


    眼神已然飛翔。


    去到下一個未曾到過的國家,


    探訪下一個未曾靠泊過的海港。


    高處站立著雙鬢斑白的老船長,


    看著緩緩退後的碼頭,


    視線裏的影影綽綽,華燈初上,


    含著許多不舍和隱隱的惆悵。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航次,


    也是老船長的最後一次遠航。


    看著年輕船員雀躍在甲板上,


    老船長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趕緊轉身回望岸上,


    想找回第一次送別自己的阿芳,


    那撩起了的長發,和清秀的臉龐。


    夕陽請出了月亮,海鷗伴著巨輪翱翔,


    巨輪越開越快,岸上的燈火越來越遠,船尾泛起了波浪。


    遠處的兩艘拖輪像是代表過去,


    照射著燈光,目送巨輪遠航,


    鳴起了的長長汽笛聲中,


    老船長又握緊了望遠鏡,挺起了胸膛,


    巨輪拖曳著尾跡,駛向遠方,


    繼續劈波斬浪。


    晚上,我們的船行駛在風平浪靜的近海,聽著海浪微微撞擊船舷的聲音。我寫下了這首小詩,從此後,寫詩也成了我打發時光,忘記那些不爽的一種方法。


    可是,有些時候,寫著寫著,就會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滄桑和快樂的時光。


    四天後,我們的船靠泊到了廣州黃埔新港的碼頭。


    靠泊的時候,就想著趕緊幹完了活兒,晚上下地去阿芳的酒吧看看,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那裏了。一年多沒見了,不知她怎麽樣了。


    從箱子裏的筆記本上找出了阿芳當初留給我的傳呼機號碼,心裏想著,如果阿芳不在酒吧工作了,就給她打個傳呼,心裏還是挺想見見阿芳的,想跟她喝杯酒,聊聊天。


    其實,潛意識告訴我,我是想找個不熟悉我的人,遠離我生活的人,痛痛快快地訴說一場。


    夜幕降臨,一切收拾妥當,各項工作順利完畢。我提前問過於天順,他就下地在碼頭周邊走走,就回船。


    依舊是麻煩於天順明天上午幫我請個假,我估計自己可能會喝多,所以提前做了預防。


    港口外邊的酒吧街更加紅火了,去年來的時候正在建設的一些工地,也都不見了。替而代之是一棟棟高樓大廈,廣州的發展速度太快了,真是可以用到那個詞,日新月異了。


    我憑著記憶,信步溜達到了去年跟阿芳認識的那個酒吧。酒吧倒沒什麽變化,依舊是歌聲悠揚,燈紅酒綠。


    各種膚色的船員酒客觥籌交錯,男男女女,嬉笑暢談,享受著廣州美妙的夜生活。


    我站在酒吧門口,向小院裏邊望去,目光從喧鬧的酒桌挪開,向旁邊掃視過去,一個燙著大發卷的女人安靜地坐在一個小桌旁抽著煙。


    時不時地有幾個男女服務員走過來,躬身附在她耳邊說著什麽,然後聽她吩咐的樣子,說過幾句話後,各自跑向不同方向。


    服務員數量比去年多了,或是忙碌著結賬,或是給客人送著啤酒和果盤。


    看著那個燙著大卷發的女人抬起頭來,把擋在額前的發絲捋向身後。乳白色的西裝,紐扣敞開著。


    翹起了二郎腿,乳白色的西褲,腳下的白色高跟鞋挑在腳尖上,一晃一晃的。


    “阿芳!”我心裏叫了起來,阿芳好像變化不小,變得更成熟,更有女人味了,看起來更加有女人的風韻了。


    (654)


    “阿芳?”我快步走進去,直奔阿芳的桌前,可能音樂聲音的影響,阿芳直到我走到了她的麵前,她才聽見了我叫她,抬過頭來先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頭剛想移開,又猛地轉回來,驚喜地看著我。


    “是你!海超是吧?”阿芳瞬間像是恢複到了少女的狀態,驚喜地指著我尖叫著。


    我笑著點了點頭,“對,我是海超,你好嗎阿芳?”


    “哎呀~真的是你呀,海超!太好了,你又靠在這個碼頭了?”阿芳笑著站了起來,一把抱住我,開心地跳著。


    我不好意思地衝阿芳笑了笑,也禮貌地抱了抱她。阿芳挺拔的前胸彈在我身上,讓我有了種異樣的感覺。


    “來,海超,坐下說吧,”阿芳興奮了一陣子,鬆開了我,拉著我的手坐了下來。


    “想喝什麽?”阿芳挑逗的眼神看著我。


    “我,”讓阿芳搞得我,好像成了一個木訥的小朋友。


    “怎麽?還不好意思了呢?咱們喝酒吧?我也好久沒喝了,今晚看見你,我太高興了。咱們喝個痛快!”阿芳爽快地替我做了決定。


    我被動地點點頭,其實也正合我意。


    阿芳伸手招呼了一個服務員過來,用廣東話吩咐了他幾句。服務員點點頭走開了。


    不一會服務員端著一個托盤過來了,放在桌子上一看,上麵放著一瓶黑方威士忌,兩隻威士忌杯子,還有一小桶冰塊。


    “再拿點吃的過來,”阿芳這回用普通話說的,然後笑著對我說,“海超,咱們今天喝洋酒吧,不撐肚子,我很久不喝啤酒了,怕胖。”


    “嗯嗯,好的,我來吧,”我伸手拿過黑方威士忌,用力擰開蓋子。給兩個杯子各倒了三分之一杯。


    阿芳用白皙的手捏著夾子,給我的杯子放了幾塊冰,然後對我笑了笑,“我不喝冰的,對肚子不好。”


    “嗯嗯,我自己喝冰的吧,廣州的溫度還是這麽暖和,感覺沒有冬天。”


    “嗯,現在已經快春天了,我們這邊最冷的時候也沒有多冷。”阿芳說著拿起了杯子,舉向我。


    我也趕緊拿起杯子,迎了上去,跟阿芳的酒杯碰了個清亮的脆響。


    “幹杯!海超,歡迎你來看我,還記得我這個姐姐。”阿芳笑盈盈地舉杯看著我。


    “幹杯!阿芳,我怕找不到你,還帶著你上次給我的傳呼機號碼。”我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是嗎?你還真有心,我現在有時候還真不在店裏,今天可能咱們心有靈犀吧,冥冥中,感覺到你要來,所以我也過來來這裏等你了。”阿芳看著我,深情地說。


    我和阿芳相視而笑,然後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這時,服務員端上來幾碟小吃,來的正是時候。阿芳向我指了指小吃,我笑著點點頭,伸手抓了幾粒烘烤的花生米丟進嘴裏。


    “海超,你這一趟是從哪裏過來的?”阿芳向我靠過身子來,問到。


    一股香風撲鼻而來,我下意識地使勁嗅了嗅,很好聞,很有女性的氣質和誘惑力。


    “我從上海過來的,上海之前是從美國休斯頓港回來的。”我把嚼碎的花生米咽下去後,回答到。


    “哦,去上海了?上海離廣州就近了,過來跑幾天呀?”阿芳隨口問著。


    “嗯,跑了四天吧,時間不長。”我點點頭。


    “那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跑了很長時間?”阿芳又問到。


    “哦,那可就長了,在大洋上跑了一個多月吧,”不知為何,說這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房間牆上打著黑叉的掛曆。


    想起了那些朝思暮想,盼望著早日靠港,見到倩倩的日子,怔怔地呆住了。


    “海超?想什麽呢?怎麽了?怎麽發愣了?”阿芳叫著我。


    “哦,哦,沒事,”聽見阿芳的叫聲,我醒過神來,慌忙地說。


    “阿芳,你這一年多怎麽樣?看你好像變化挺大的,”我把話題轉到了阿芳身上。


    “是嗎?哈哈~我變化大嗎?我自己都沒發覺~”阿芳爽朗地笑了起來,看樣子日子過得不錯。


    “是啊,變化挺大的,”我點點頭。


    “都有什麽變化呢?我可能是當局者迷吧,你旁觀者清,跟我說一下吧?”阿芳伏過身子來,悄聲跟我說。


    “挺多的,頭發變了,精神狀態也很好,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了,”我未加思索,脫口而出。


    “是嗎?漂亮了?謝謝,女人味是什麽味呀?”阿芳看著我調皮地笑著。


    “嗯,說不清,就是對男人挺有魅力的吧,有吸引力,想多看幾眼。”我看著眼前阿芳,機械化地說。


    “不過看著你好像說得言不由衷呀?看我的眼神沒看出有多大吸引力呀?”阿芳故意說到。


    “嗬嗬,我有點走神了,你真的挺漂亮的,”我這才醒悟過來,重新看著阿芳,認真地笑著說。


    “嗯嗯,我相信你了,來,海超,為你的美言,我們喝一杯,謝謝你的誇讚。我很得意,女人就是這樣,很現實,不管是不是真心,隻要誇我漂亮,我就很開心,幹杯~”


    阿芳微笑著端起酒杯,伸向我。


    “好的,幹一杯!阿芳,今天我也挺開心的,我們離得那麽遠,又時隔一年多還能見到你。很開心,祝你越來越好,越來越漂亮!”


    說完,我又跟阿芳輕輕地碰了一下,仰脖幹了。


    “謝謝你,海超,就喜歡聽小帥哥的讚美,我可當真了呦~”阿芳左手一撩秀發,也幹杯了。


    “阿芳,說說你吧,過得看樣很不錯,很舒心是吧?”我看著阿芳認真地說。


    “嗯~怎麽說呢?還不錯吧,現在這個酒吧已經是我自己的了,我終於有了自己的一小塊天地,以後需要更加努力了~”阿芳看著我得意地說。


    “是嗎?恭喜你啊,阿芳,正式榮升老板了。”我放下酒杯,拍了拍手。


    “謝謝,現在黃埔這邊正在搞開發,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趁著現在這邊房子還很便宜,已經也買了一套小麵積的,也算是真正有個落腳之地吧。”


    阿芳越說越高興,看來確實也沒把我當外人,盡管我們才見過幾次麵。


    “那真不錯,廣州是全國人民羨慕的改革開放的龍頭城市,我們那裏好多服裝店都是來廣州進貨,一聽廣州貨,就準保好賣。”我笑著說。


    “是嗎?不過廣州這邊做生意是比較早的,好多北方人都來廣州尋找機會。對了還有深圳,深圳這幾年發展得也很不錯。”阿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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