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科長結了賬,帶著我出了餐廳,上了二樓。酒店裏很安靜。所以還沒走到歌舞廳門口,就聽見即便傳出來了音樂聲。


    歌舞廳內,昏暗的燈光,熟悉的音樂,就在嘴邊但我叫不上名字來。五彩的射燈和水晶球不知疲倦地旋轉著。


    我借著射燈的光亮,掃了一圈,跟餐廳一樣,也沒有多少客人,三三兩兩地坐了十幾個人。


    我跟龔科長選了一張比較醒目位置的台子坐下。


    “來兩瓶啤酒,一罐可樂,對了,還有點歌單和歌本。”龔科長輕車熟路地安排著隨著我們走過來的服務員。


    “海超,你自己喝吧,我這酒不行,喝罐可樂,”龔科長安排完後,看著女服務員扭著屁股走遠,這才回過頭來跟我解釋說。


    “好的龔科長,那我一瓶啤酒就夠了,”我趕緊跟龔科長客氣著。


    “喝吧,你年輕,能喝,晚上也沒什麽事了,喝兩瓶啤酒,唱會兒歌,回房間睡覺。這裏晚上也沒什麽好玩的,天一黑,街上就沒人了。”


    龔科長邊說著,邊大氣地把軟包萬寶路掏了出來,遞給我一支。


    我趕忙接過來,並掏出打火機,先給龔科長點燃。然後,自己也把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軟軟的沙發座,翹著二郎腿,呼出去的煙圈,在五彩的燈光襯映下,嫋嫋飄散,更添了一種天上人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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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員端著托盤由遠而近,從模糊走向清晰,恰巧射燈掃了過來,看到了服務員白皙的臉龐,柳葉眉,看得出挺認真地化妝了,年紀不大,也許沒啥經驗,技術水平看起來跟王琳琳和唐曉紅都差了很遠。


    “兩瓶啤酒都打開嗎?”女服務員怯怯地問。


    “都打開吧,省得你再跑一趟,”我趕緊回答。


    “先幫我點個王傑的《安妮》還有《一場遊戲一場夢》,我怎麽沒找到,”龔科長借著昏暗的燈光翻了翻服務員帶過來的歌本,不耐煩地合上,吩咐服務員說。


    “好的,馬上給你點。”女孩一邊笨拙地幫我起著啤酒,一邊匆忙回答。


    “給我吧,我自己來,你幫我們去點歌吧。”我見狀從服務員手裏拿過啤酒瓶,並要了酒起子,跟女服務員輕聲說。


    “王傑的歌是現在最紅的啊,龔科長挺趕時興的,”我起開了啤酒,拿了一隻跟龔科長禮貌地示意了一下。


    “不不,我不喝酒了,你喝吧。嗯嗯,王傑的歌好聽。”龔科長朝我擺了擺手,拒絕了。


    “唉~現在費翔和齊秦的歌已經過時了,馬路上放的也少了。”我感慨地說。


    這時,本來放著音樂沒人唱的情況改變了,歌曲停了下來,隔了一會,王傑的《安妮》前奏曲響了起來。


    “我的了,”龔科長看到女服務員朝我們走來,就站了起來,抓住腰帶位置,提了提褲子,然後用手摸了摸後屁股兜,依然是鼓鼓囊囊的。


    龔科長放心地在女服務員的邀請手勢下,闊步向小舞台走去。


    那裏有一個落地的支架,上麵有一台小電視,兩旁掛著兩個麥克風,背後是一個大投影屏幕。屏幕上已經出現了歌詞。


    龔科長走到小電視旁邊,抓起一個麥克風,放到嘴邊,“喂~喂~”喊了兩聲,試了試音響效果,然後又對著麥克風說,“麻煩重新放一遍,謝謝!”


    謝謝說得兩個字夠自信,像是電視上播放過的,港台歌手在演唱會舞台上時的那種腔調。


    我把香煙叼在嘴角上,空出手來,開始猛烈地鼓掌,但是,鼓得熱烈,也是勢單力薄。


    龔科長應該是領會到了我的善意,用剛才的腔調又說了一遍,“謝謝!”


    前奏又起,小舞台上的大投影屏幕上出現了歌曲劇情和字幕。


    前奏過後,歌聲響起,龔科長的表現真的令我很驚訝,唱得確實很不錯,我差點當成了原唱。


    我不禁也跟著龔科長的歌聲唱了起來。


    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


    隻恨我不能抗拒命運


    時時刻刻沉醉愛河裏


    誰知悲劇早已注定


    閉上眼睛想起你的情


    難忘記你我曾有的約定


    長夜漫漫默默在哭泣


    心中無限痛苦呼喚你


    安妮我不能失去你


    安妮我無法忘記你


    安妮我用生命呼喚你


    永遠的愛你


    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


    隻恨我不能抗拒命運


    時時刻刻沉醉愛河裏


    誰知悲劇早已注定


    閉上眼睛想起你的情


    難忘記你我曾有的約定


    長夜漫漫默默在哭泣


    心中無限痛苦呼喚你


    安妮我不能失去你


    安妮我無法忘記你


    安妮我用生命呼喚你


    永遠的愛你


    安妮我不能失去你……


    一曲歌畢,不光我自己一個人鼓掌了,在座的客人和服務員一起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感動地龔科長一連說了六個謝謝。


    剛把麥克風掛到小電視旁邊,想走下來的龔科長又聽到了《一場遊戲一場夢》的前奏曲,旁邊站著的服務員也追上前幾步,攔住了龔科長。


    就像歌星返場一樣,龔科長搖了搖頭又回到了小舞台上,摘下了麥克風,依舊是放在嘴邊,先“喂~喂~”了兩聲,試了試音。


    我也聽得很興奮,內心激情中,不禁端起桌子上的啤酒杯,獨自喝了一杯,然後又添滿,剛要端起酒杯再喝,突然感到了一陣孤單。


    想起了老黑、小義、美東,都好久沒見了。算著時間,老黑如果不提幹,也該從部隊複員回來了。


    小義不知越做生意,學得怎麽樣了,還在趕驢車嗎?二叔應該買摩托車了吧。


    美東在美國怎麽樣?一直也沒收到美東的心,也許美國的生活節奏太快了?太忙。忘記寫信,還是美東已經忘記可我們?


    我邊聽著歌,邊想著心思,又獨自喝了一杯啤酒。抬頭看著小舞台上的大屏幕。跟隨著《一場遊戲一場夢》的歌曲劇情,竟漸漸地融入進去了。


    嘴裏哼唱著,腦海裏過著自己演的真實的電影。很容易地就發現了一個熟悉女孩的身影。


    飛揚的頭發,婀娜的背影,扭來扭去的屁股。


    (700)


    第二天一早,吃過了早餐,去到汽車站,坐上了開往倉峰縣的長途汽車。開往縣裏的客車就更加破爛了,類似以前回老家坐過的那種。


    一路上叮叮當當響個不停,透風撒氣的。好在是夏天,有點風,感覺還挺涼快。想象一下冬天,就不方便再想下去了。


    大約開了一個半小時,我們坐的車到了倉峰縣城。感覺倉峰縣城還不如我的老家昌河縣城。


    到處是土坯房子,馬路也很狹窄,雜亂不堪,汽車很少,人卻很多,顯得街麵上倒也是很熱鬧。


    我們在汽車站下了車,門口也沒找到出租車,倒是有不少出租自行車的。


    汽車站外路邊搭了一個大大的簡易棚子,棚子下邊停著一排一排的自行車。棚子邊上立著一個大牌子,上麵大大的字“出租自行車”。


    龔科長帶我上前看,全是永久牌或者是飛鴿牌的自行車,問了一下,二百塊錢押金,一天兩塊錢租金。


    一聽挺便宜,龔科長從後屁股兜裏掏出了鼓鼓囊囊的錢包,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地抽出了二十張大團結,點完了又交給我,讓我重數了一遍。


    二次數完數字一樣,龔科長朝我點了點頭,又一擺頭示意我可以交付了。這樣,交了二百元押金,拿了押金條,租了一輛自行車。


    龔科長又跟出租自行車的人打聽了縣政府招待所的方位。因為我們已經租了他的自行車,出租自行車的老板又親眼看到了龔科長從後屁股兜掏出來那個鼓鼓囊囊的錢包,這樣,笑臉相迎,熱情指路就成了必然。


    聽明白了後,感覺也不太遠。我就騎上自行車,帶著龔科長往縣政府招待所駛去。


    在一條僻靜的馬路邊,有一個很簡陋的大門,門旁的牆上掛著一個已經爆了漆的木牌子,上麵寫著“倉峰縣人民政府招待所”。


    我們從大門騎了進去,經過一個沙土地院子,左轉後看到了一個三層的樓房,像是招待所的模樣了。


    我騎到大門口,把車子停在台階旁的一棵大楊樹下。跟龔科長背著包進了大樓內。


    一進大門左麵是服務台。整體格局跟煙墩山賓館我們公司租的辦公樓差不多。


    兩位穿著桃紅色工作服的服務員跟我們問好,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帶著當地方言的口音。


    “房間多少錢一晚?”龔科長掏出軟包萬寶路,彈出一根遞給我,自己叼在嘴上一根,問到。


    “領導,你們要標準間還是套間?”服務員小心地問到。


    “哦,那標準間多少錢,套間多少錢啊?”龔科長一聽,不在乎地問。


    “標準間十五元,套間二十元。”服務員回答。


    “什麽?多少錢?”正在給龔科長點煙的我愣住了,和龔科長一起不約而同地問。


    “標準間十五元,套間二十元。”服務員不知哪裏說錯了,又說了一遍。


    “那,開個套間吧,”龔科長朝我笑了笑,又轉頭跟服務員說。


    來之前,聽龔科長說過倉峰縣這邊的物價很便宜,但沒想到會這麽便宜。縣政府招待所,倉峰縣最好的招待所。套間居然一天才二十元錢。


    我和龔科長跟著服務員上了二樓,服務員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我們一起走了進去。


    這真是一個套間,外邊是一個會客室。一圈灰色迪卡布包裹著的那種敦敦實實的大沙發,有單人的有長排的,可以坐三個人的。中間擺著兩張茶幾子。


    茶幾旁邊有兩把綠色鏤空的鐵皮暖瓶,茶幾子桌麵上放了幾個煙灰缸。還有幾個白瓷帶蓋子的茶杯,茶杯杯體上印著“倉峰縣政府招待所”。


    裏間是兩張席夢思床,還有一個衛生間,算是標準房的樣子。


    沒有空調,房頂都安裝有吊扇。外間的牆角處還有一台落地風扇。


    “不錯,不錯,謝謝了,”龔科長連連點頭,跟服務員道謝。


    “領導有什麽需要,可以到樓下服務台找我們,”服務員禮貌地客氣了一下,帶上門走了。


    我們這才發現,房間好像沒有電話。


    “挺好,挺好。哈哈,大套間,一晚上才二十塊錢。”龔科長四處看了看,回到會客間,坐在了大沙發上說。


    龔科長本來長得就小,一坐進笨重而又碩大的沙發裏,顯得更加小巧了。


    “看看有沒有熱水,洗個澡吧,一身土,洗個澡清涼清涼,”我邊說著,邊朝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還真不小,也能放下一張床了,因為隻有一個坐便器和淋浴頭,還有一個洗手台,沒有洗澡浴盆,所以衛生間顯得很寬敞空曠。


    我試了試水龍頭有熱水,就問了下龔科長洗不洗澡。“你先洗吧,海超,我休息會兒,”龔科長已經陷在軟軟的沙發裏不想起來了。


    這邊塵土確實挺多,脫下衣服,看了看衣服領子上一片烏黑。舒舒服服地衝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出去吃飯吧,下午再去看看貨,看看怎麽處理。”龔科長也簡單衝了一下澡,出來說。


    “好的,一上午過得真快,十一點多了。”我點點頭回答。


    房間沒有給我們鑰匙,記得是服務員給我們開的門,服務員拿著一個木製圓盤,上邊掛著好多鑰匙,叮叮當當的。


    我們帶上門下了樓,跟服務員確認了一下鑰匙的問題,得到答複是,客人沒有鑰匙,都是總服務台給客人開門。


    “好吧,省得自己拿再掉了。”龔科長點了點頭,拍了拍我,一起出了門。


    “倉峰縣城不大,咱們騎車子隨便溜達溜達,看看哪裏有好吃的飯店,”龔科長跟我說了句。


    “好的龔科長,你看哪家順眼就跟我說,上來吧,”我騎上車子,找好了平衡後,跟龔科長說。


    “上來了,”龔科長身姿輕盈,跳上了自行車後座,我幾乎沒有感覺。


    “叮鈴鈴~叮鈴鈴~”我按著自行車鈴鐺,拐過彎,往大門口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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