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海超站在史丹佛瑞士酒店57層客房可以步出的陽台上,看著燈火輝煌的濱海灣,對麵是號稱當今世界上最昂貴的酒店,新加坡濱海灣金沙酒店。


    濱海灣金沙酒店由三座連成一串的酒店大樓組成,頂部建有景色壯觀的空中花園。


    世界上最昂貴的酒店的無邊室外泳池建在金沙酒店57層高的塔樓頂層,是奧運會泳池長度的三倍。


    1993年,龍海超第一次來新加坡時,還沒有對麵那家濱海灣金沙酒店。那時,新加坡最豪華最高的酒店就是史丹佛瑞士酒店。


    那年,龍海超在新加坡的第一晚就入住在現在這個樓層,現在站的這個房間。


    所以,這次跟美東約好了,先在新加坡見麵,龍海超就安排助理預訂了這間和隔壁的房間。


    跟美東又有五年沒見了,現在龍海超的心情自然跟五年前不一樣了。


    龍海超,低頭看著樓下波光粼粼的泳池,倒映著這家豪華酒店披掛一身的霓虹,星光熠熠,五光十色。


    酒店外正是新加坡的CBD,這個全球一線城市最繁華的中心,而美東正從另一個全球一線城市紐約,向這裏飛來。


    看著眼前的繁華,想起這麽多年和美東經曆的風風雨雨,龍海超歎了口氣,轉回房間,半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回想起跟美東相識的那些青蔥歲月。


    這次來新加坡,是為了迎接美東,順便在新加坡一起玩幾天,再一起回煙海。


    五年前,美東回國一次,那是美東出國二十多年,第一次回國。美東在美國獨自打拚了那麽多年,很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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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回來,我和美東走過一次單獨的長談。那也是一個秋天,我是在跟六哥和唐總一起開發的一個新樓盤開工典禮上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讓我趕緊回家,說我的好朋友回來了。


    我問媽媽是誰,我在忙著,讓他留個電話,我忙完了回頭聯係他。聽到媽媽在電話裏很高興地告訴我,是美東,你趕緊回來吧,聽說人家是從美國回來的。


    我聽到媽媽的話,愣了一下,然後本能地反應是讓媽媽告訴美東,我半個小時就到家,讓他先喝點茶等著我。


    然後,跟唐總和六哥說明了情況,讓開車的兄弟拉著我就往回趕。


    那年我已經自己搬出來住了,先是把那兩套閣樓裝修了,住了兩年,然後,自己開發的第一個樓盤竣工,我和六哥都留了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的,那是煙海第一批帶有兩個衛生間的樓盤。


    不過離老市區遠了點,是在新設的海都區,具體位置就是從二十六中通往六哥家的老公路旁邊。


    那條老公路早已經拓寬改造了,成了海都區的主幹道,規劃中顯示,這裏以後會是最繁華的市中心區。


    父母因為住在老市區習慣了,感覺原來的房子住得舒服,周邊配套也都很好,不願意離開,所以還是住在那棟老樓,近三十年前的新樓。


    趕回家,飛跑著上樓,好久沒跑上樓了,一時體力不行,二來也沒有那股衝勁了。今天卻感覺渾身都充滿著活力,像是回到了久違的青蔥歲月。


    打開房門,衝了進去,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美東,緩緩地站了起來,衝我笑了笑,“還是那麽冒失,”


    一句話,讓我感覺沒了距離感,幾十年飛快地倒回去了,就像是我們昨晚剛分別一樣。


    “美東!你可回來了!”我向前兩步,想擁抱一下美東,卻又在猶豫中伸出手去,跟美東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一邊互相笑著對視,一邊各自上下打量著對方,卻都說不出話來了,心中雖有萬語千言,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別都傻站著了,快坐下,喝點水再好好說說話,當年那麽好的朋友,這一眨眼多少年不見了吧?你們都長大了。”


    這時媽媽開口說話了,打破了我們的沉靜場麵。


    “大姨,不光長大了,還都是中年人了,我孩子都上大學了,”美東開口說話,還是一口煙海味,口音一點也沒改。


    “哎呀,你孩子都那麽大了,結婚早啊,海超這才剛結婚兩年,孩子才一歲多。”媽媽聽了美東的話,埋怨地看著我說。


    “是嗎?海超,怎麽結婚這麽晚?耽誤大姨稀罕孫子了,也耽誤孩子上學了,嗬嗬,”


    美東接過媽媽倒的茶,喝了口說到。


    “唉~,一言難盡啊,可能是緣分吧,這不緣分到了,婚也結了,孩子也有了,”我輕描淡寫地應付到。


    在家喝了會茶,因為老人在旁邊,很多話說起來還是不方便,美東就提議我們出去走走,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吧,並且笑問我,現在煙海有沒有咖啡館,不會還是跟我們當年喝過的那種速溶咖啡吧?


    我笑著說,“現在我們都老了,喜歡喝咖啡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街頭巷尾各種品味的咖啡館也越來越多了,走吧,我們出去邊走邊選一家。”


    美東還是跟以前一樣,很有禮貌地跟我媽媽告辭,並留下了禮物,和我一起下樓來到了熟悉的小巷,這條巷子變化不大,往西走拐個彎,不遠處就是美東家的巷子口了。當年每天放學後,這裏也是我和美東經常玩耍的地方。


    我們邊走邊聊,聽美東說這次回國也是處理一些家庭事務,美東的父母在經過多年艱苦持久的簽證申請,終於在美東回國的幾年前得到了簽證,去往了美國,與美東和他的姐姐團聚了。


    可是,天不遂人願,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庭團聚和幸福。卻在不久後遭受到了重大打擊。美東的父母在到達美國不長時間,就都先後因病過世了。


    跟孩子分離了近二十年,好容易期盼到了團圓的那一天,可惜沒有享受到多長時間的天倫之樂,就永久地分開了。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人這一輩子,真的很短,時間也過得真叫快。記得學生時代,吃過晚飯後跑去美東家玩,基本都是美東的母親滿麵笑容地開門迎接我,噓寒問暖,那時候美東的父母還都正值壯年。


    美東的媽媽還是一頭烏發,美東的父親還經常扛著好幾根魚竿去海邊釣魚。有時還會帶著我們去海灘用特製的帶網兜的筢子拉蛤,釣蟶子。


    往事還記憶猶新,老人們卻已魂歸天國。一輩子像看了一場電影一樣,就這樣過去了。


    美東告訴我,他誰也沒通知,也沒法通知,跟哥們兒兄弟都失去了聯係。自己單槍匹馬地回到了煙海,先是自己回到了當年的家,推開久違打開的房門,看著空無一人的家,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恍若隔世。


    人生有幾個二十多年,一眨眼,幾十年就過去了。美東說,他的房間跟原來他離開的時候一樣,他的媽媽還是按照他當年離開時的擺設布置的,甚至連桌子上的錄音機和磁帶擺放的都是原來的樣子。


    美東看到錄音機磁帶盒裏麵還有沒有取出來的磁帶,應該是當年喜歡聽的。按了一下按鍵沒有反應。走到廚房推上了電閘,又回來重新按下按鍵,久違的音樂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家。


    美東說到這裏,掉下了眼淚,哽咽著告訴我,“海超,你知道嗎?出來的音樂是齊秦的狼……”


    美東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隻有咬著冷冷的牙


    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隻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我隻有咬著冷冷的牙


    報以兩聲長嘯


    不為別的


    隻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956)


    我和美東走到離我家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是在一片高樓大廈下邊,其中的一棟高樓是煙海的第一高樓,也是全省最高的樓,是原來的一馬路拆遷後,蓋的。


    一馬路保留了一些清末民國初的建築,其餘那些解放後蓋的低矮的平房全部拆了,改造成了濱海廣場,在廣場的南邊建起了一片代表煙海城市形象的高樓群,現在是煙海的CBD。


    服務員送上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我跟美東要的都是黑咖啡,也就是不加奶不加糖的美式咖啡。


    美東端起杯子,聞了聞說“別說,味道還真不錯,現磨的咖啡,不是原來我們喝的速溶咖啡了。”


    美東告訴我他這趟回來主要是繼承父母的房子,辦理過戶手續,可能會住上一個多月。問我現在做什麽,別為了陪他,耽誤工作。


    於是,我也跟美東聊起了我這些年來的經曆,聊了很多,也說到我跑船時去了美國好幾次,但因為不知道美東的具體地址和電話都沒有辦法聯係他。


    說起失去聯係的事,美東也是唉聲歎氣起來,說起了自己這些年來在美國奮鬥的不易。


    美東說,去了美國,人的感情都會變得很淡,很次要了,排在第一位的是生存,每個人都在很努力地生存,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感情。


    美東的姐姐是先去了美國,幾年後才發邀請函幫美東辦好了簽證過去的。美東的姐姐原來在美國已經結婚了,也是國內煙海的老鄉,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離婚了,單身了好長時間後,又找了現在的老公,是個中國台灣人。


    美東剛去美國時,是住在美東姐姐幫他租的一個地下室裏,開始美東姐姐還能照顧一下他,但在美東到了美國不久,美東的姐姐就跟隨自己的丈夫移居到了美國西海岸那邊的洛杉磯,跟紐約隔著整個美國。


    這樣,美東就開始了二十幾年的獨立生活,先是在一家中餐館打工,刷盤子,每天起早貪黑,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寫信,有點空就想趕緊填飽肚子,然後睡覺。


    美東說,其實他心裏也掛念著我,掛念著其他兄弟,每次疲憊地回到自己那個小窩,也想堅持著給我們寫封信,不過一想,自己剛到美國,條件又跟自己想象中差得那麽遠,感覺沒什麽好寫,也不好意思寫。


    就想,等自己在美國混得好一些了,在給我們寫信,於是,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推,一年一年地推,這麽多年不知不覺中就這麽過來了。


    美東說到這裏,不禁苦笑了一句,“哪知道日子過得這麽快,人生如此艱難,我們年輕的時候,感覺外麵的世界都很精彩,都很燦爛……”


    因為美東踏實肯幹,在幹了幾年,賺到了一些錢後,正趕上老板要轉行,就跟在紐約認識的一個福建的朋友一起合夥把他原來工作過的那個中餐館盤了下來,自己當起了小老板。


    在美國的日子真是過得不易,一天一天跟上了發條似的,機械性地度過每一天,根本不記得什麽中秋節、春節,加上頭些年,中國的文化影響還比較弱,老外還沒那麽多人對中國的傳統節日了解和感興趣。


    美東跟我聊起過,最讓他感到悲哀和殘酷的是有一次過中秋節,他在店裏邊忙完了步行回家,在一棟高樓下,看到一個中國人喝了一地酒瓶子,跪在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喊媽。


    其實,美東也想家,但是被緊張的工作和生存環境所逼,也就避免或者不顧得動情去想,但看到那一幕讓美東也崩潰了,美東說自己也止不住地流淚,一邊流淚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向著東方,也在心裏不停地喊著媽媽。


    美東說,長這麽大沒流過那天晚上那麽多的淚,感覺就止不住了一樣,像是把到美國後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要宣泄出來。不善喝酒的美東,說他那晚也買了幾瓶啤酒回到自己的小窩,喝了個酩酊大醉。


    聽著美東的敘述,我也心潮澎湃,自己的眼眶也濕潤起來,鼻子也酸酸的,感覺也想哭一場。


    但美東卻敘述得相當平靜,語氣平緩,沒有絲毫的心情波動,像是在說著與他毫不相幹的事情,也許是那次美東已經把淚都流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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