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佛道兩家思想老死不相往來,也從未有人膽敢冒天下之大諱佛道雙修,因為一旦跨越了這條涇渭分明的界線,便會成欺師犯禁之流。


    髻霞千年基業,泱泱大派巨擘,從未出過一個欺師犯禁之輩。髻霞山上的道,生於自然,以靜為本,修習者除了要堅持不懈地專研道術法門,更要清淨雜念,修心養性,去心中糟粕方可得道大成。吐納是修道者去雜念靜本心的法門,一呼一吸間,氣息遊走周身打通脈穴,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從而做到心外無物之境。


    “我雖突破了天成境界,可為何在吐納時還會有冷熱兩股氣息相互交錯,雖是生生不息但卻久而不合,學書師兄曾說過道教中有陰陽之說,但陰陽二者本應水ru交融,陰中有陽,陽不離陰,互補相生。莫非是我道行太淺,掌控不住體內陰陽之氣?”白雲盤膝於床上靜修,不由得心生疑惑。


    自上回莫天象解釋了何為劍勢,劍氣,劍罡三劍合一的練劍之法後,白雲為了牢固經脈的根基,每日吃過了午飯便會回到房間修習吐納,體內的冷熱氣息相互追逐,久久不散,經脈忽冷忽熱之狀愈發明顯。


    “這到底是為何呢?”白雲心事重重,轉移目光看向窗外。


    夜色濃重,深邃寂寥。


    就在少年一籌莫展之時,衣袖間生出奇怪異象,有璀璨金光透過衣袖散射出來。


    少年舌橋不下,挽起衣袖把戴在腕間的紫檀木珠取出,木珠宛若如來出世金光奪目。


    下一刻,紫檀木珠如同附著上了魂魄,在手掌心緩緩升起,少年錯愕抬頭,看著漸漸浮升的紫檀木珠,百思不得其解。


    紫檀木珠好似夜穹之上高掛的星辰朗月,懸停在房間半空,奪目金光卻在同一瞬鬥轉星移。


    玄妙金光灑落在白花花的牆壁之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字體,仿佛一篇高深莫測的佛家經文,其中大般若心經五個大字更尤為顯眼。


    “大般若心經?這是佛家心法口訣?”白雲滿臉的匪夷所思。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白雲好奇地讀了一句牆上的佛經,頓覺心中萬念俱寂雜念煙消雲散。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白雲念念有詞,忽覺又有一股來曆不明的氣息進入體內,開始遊滿全身。


    “怎麽我體內有三股氣息?”當第三股氣息與另外兩股冷熱氣息相遇,霎時周身如沸水滾燙。


    “啊!”白雲慘叫一聲,雙手緊緊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滾,體內氣海翻騰,彷如生出滔天巨浪。


    白雲周身經脈雖在清風決的沐浴下盡數開竅,可初生萌芽又怎能與參天大樹相提並論,當第三股氣息急湧上經脈時,三股氣息狹路相逢,將原本狹窄的經脈撐開了好幾倍,隨時有經脈炸裂的險境。


    垂死掙紮生死一線,少年的餘光掠過金光流溢的佛文,頓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心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原理顛倒夢想,終究涅槃。”白雲忍著胸腔炸裂的痛苦又讀了一句牆上的金色佛文。


    噝。。。白雲的額前嫋嫋冒出一絲熱氣,刹時胸口的脹裂感減弱了幾分。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少年緊咬牙關又讀了一句,驚覺體內炸裂感渙然冰釋。


    “呼呼呼。。。。。。”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氣,恍如劫後餘生。


    “咦?”喘氣之餘,少年發現體內的冷熱氣息竟然開始相互融合。


    少年猶豫不決,可片刻後還是決定把牆上的金色佛文通通念完。


    大般若心經念畢,白雲的丹田氣海安若明鏡水波不興,經脈一馬平川恍如枯木逢春粗大了一倍。佛,道,還有那股不知來曆的冰冷氣息三合為一。


    紫檀木珠散去金光,悄然跌落地麵。


    少年拾起珠子,若有所思。


    想起適才那一幕,白雲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冷汗,記得當初去聽李掌教講道時,李子山就曾說說這條紫檀木珠乃東海檀木所造,舉世無雙,可為何會有佛文口訣藏於其中,如今全身經脈徹底打通,讓那株氣海萌芽真真正正生出了蓬勃氣海。


    “莫非?”


    少年的思緒飄回到那片大雪原,舊廟中灰衣老僧含著血把紫檀木珠戴在他腕間。


    “白雲,這條佛珠跟了為師五十載,早已經是通靈之物,為師的畢生所學和冰魂魄都藏在這條佛珠之中,在命懸一線之時這串珠子能保你一命,為師如今把它交給你,切記冰魂魄和今日之事皆不可告訴他人。。。”李靜溪臨終前的遺言不斷在少年腦海重複。


    “這是佛門內功心法?”白雲恍然大悟,呆呆望著手中的紫檀木珠。


    佛曰,人世間有六道輪回,緣起緣滅,因果相連。殊不知少年體內那股來曆不明冰冷的氣息其實是冰魂魄的反噬之力,冰魂魄中封印著無盡海惡蛟的滅世之力,李靜溪用了半輩子才把冰魂魄的暴涙血腥鎮壓下去,但冰魂魄終究是惡毒之物,老僧的精血和氣運正是被它反噬殆盡,故而才落得枯黃身瘦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江湖中盛傳著這麽一句話,得冰魂魄者得天下,借用冰魂魄之力掃蕩江湖,不過是彈指吹灰的功夫。


    灰衣老僧為了防止居心叵測之人窺視冰魂魄,故意把冰魂魄藏在了這紫檀木珠之中,並且遠赴北嗍避世隱居,隻是後來突遭變故,老僧才把冰魂魄交給白雲。


    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歪打正著,白雲所修的清風決心法與冰魂魄相生相克克,白雲非但沒有被冰魂魄所反噬,還反過來把冰魂魄多年反噬的精元吸到了體內,故而才會有一冷一熱兩股氣息遊離經脈之象,而佛道雙修又生出了奇效,把佛道冰魂魄之力三者擰作了一團。


    收回飄渺無邊的神思,白雲的眉頭鎖得更緊:“大師兄和李子山都說過佛道不相融,老死不相往來,修習道法者不可同修佛法,那我到底該不該佛道雙修?”


    “可是。。。我若是隻按尋常方法修習,進步緩慢,恐怕五十歲前都趕不上師父。”少年眉間略過一絲猶豫。


    “嗯。”白雲握緊了手中的檀木柱子,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


    __________


    上髻霞山的第六個年頭,白雲的境界從天成下境突破到了天成中境


    在佛道雙修的日子裏,白雲白天修習清風決,夜深人靜時修習大般若心法,佛道雙修的確進步神速,經脈比起從前擴張了好幾倍,佛道雙修築基而成的氣海亦在不斷增長,愈發浩瀚壯闊。


    約莫是由於內力和境界增長的緣故,白雲在劍道上的進步亦如魚得水突飛猛進,落塵八劍的前七劍都練得有模有樣,渾厚利落的劍勢愈發駕輕就熟,生出的劍氣也是凜凜生風,但若論起威力卻仍是遠遠不如李峰。


    “蒼客迎雪!”少年持劍穿梭林間,淩厲劍氣橫空飛掠


    哢哢哢,隻聽得前方傳來竹子連連折斷的聲音。


    “收!”少年收劍歸鞘,蜻蜓點水般點過幾根竹子,輕巧地落到一塊大石頭上。


    少年輕歎了一聲。


    “威力卻遠遠不如師父,師父的一劍可以削去一座山頭,我卻隻能折斷幾根竹子,或許連落塵八劍的皮毛也算不上。”白雲收劍盤膝坐於大石之上。


    至今為止,白雲對落塵八劍的最後一招天地無塵依舊毫無頭緒。


    “天地無塵到底是什麽?”白雲曾去請教過李峰關於這一劍招的疑難,而李峰卻隻吐出一個字,緣。


    劍緣?何謂劍緣?到底是自己道行不足,還是說走錯了彎路遇上了瓶頸?還是這個緣字別有意思?


    也罷,既然無從下手,白雲幹脆也不去想了,尋思著先把前七招練出個大成再說。


    白雲習慣地把鐵劍放於雙膝之上,鐵劍一塵不染,這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鐵劍,陪著他把汗水灑遍了整個飛來峰,陪著他度過了春夏秋冬嚴寒酷暑,早已深深地融入到他的血液中。


    白雲閉眼調息,體內氣海翻騰不休,氣息源源不斷地從氣海流出滋潤經脈,宛如藏於大地中的噴泉生生不息。


    白雲吐納間凝神靜氣恍入無人虛空,心中重複著清風訣與大般若心經的口訣,忽如清風撲麵又忽如當頭棒喝。


    有言佛本是道,道本是佛,佛不異道,道不異佛,根本是無所謂快不快參悟,其實都是靠自身悟性和機緣巧合的,如果你覺的你悟道了,那就是還沒有悟得徹底。


    起初,佛道雙修對根基未穩的白雲來說頗為吃力,但經過這一年的苦修加之李峰托唐大裏帶來的補氣活血的九花丸,以及李子山偷偷帶出來的活經丸的調理下,無論是悟識還是經脈氣海都漸漸開竅,完全把這兩種差天隔地的心法納入懷中。


    如今在白雲的體內,流淌著佛與道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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