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鐵蹄聲仿佛大江之水,浩浩蕩蕩,披覆黑色玄鐵重甲的千人騎隊整裝森嚴,猶如一片黑色洪海彌滿山道。


    林學書與齊於正目光相接神情訝然,二人認得這支射殺獨眼鷹的精銳鐵騎,正是數日前在茶館外經過的那隊重騎,當中最為入眼的,莫過於黑色海洋中那輛六馬齊驅尊貴奢華的車駕,不過今夜在馬車的周圍,比那日途經茶檔時多了十數個身著飛魚袍的大內侍衛,這些禁宮高手與車同行擁護車駕左右,即便是連蒼蠅蟲豸也飛不進馬車的一尺之內,車蓋上繡龍紋的黃色趙字大旗在風中抖動,威風凜凜。


    騎隊為首的將領雙手簕住韁繩,胯下戰馬立即收住腳步,浩浩蕩蕩的騎隊頭尾相繼停下。


    月下一片死寂,鐵蹄聲戛然而止。


    隻見那為首的將領一手撰緊戰馬韁繩,另一隻手高高舉起發號施令,一隊數十人的騎兵策馬向前,清理幹淨菩薩廟前的慘象,車駕的簾子微微挽起,夜色昏暗看不清車中人的容貌,片刻後車駕的簾子又緩緩落下,守衛在馬車周圍的大內飛魚衛心領神會,衣襟飄動形如鬼魅掠入林中,緊接著隻聽見林中連續不斷地傳出蓑衣刀客的慘叫聲。


    那為首的將軍翻身下馬,在那具被萬箭射成塞子的屍首上細細搜尋,隨後摸出一張殘舊的手卷,將領的嘴角略過一抹弧度,又讓手下把搜查出來的手卷傳遞到馬車帳內。


    不明真相的張子山訝異之餘,急忙從林學書手中扶過昏厥的白雲,張雨若也在陳靜的攙扶下虛弱地站定了身子。


    “雨若,你無礙吧?”陳靜心急如焚地問道。


    張雨若抹去嘴角的血絲,虛弱無力地咳嗽了幾聲,艱難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那襲錠青背影上。


    陳靜微微抬頭,視線也順著張雨若的目光望去,語氣驟時柔和了些許:“多虧了白雲師弟舍命相救,不然。。。不然師妹你要是有個什麽閃失,你讓我如何向師父交代好?”說到這陳靜眼中泛起了星爍淚花。


    “師姐,我的傷勢無礙,你不必憂心。”張雨若故作對傷勢輕描淡寫的姿態道。


    說罷,白衣又從腰間取出一個白瓷小瓶遞到陳靜手中。


    張雨若鬆開捂著胸口的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師姐,這是瓊漿還氣丹。”


    陳靜大為錯愕地怔了一下,視線先在白瓷小瓶停留了許久,才又目不轉睛地與白衣女子相視。


    張雨若有意無意地移開了視線,最後東躲西藏地落在那個昏迷不醒的背影上,繼續說道:“瓊漿還氣丹有活血補氣調理經脈之效,能迅速恢複體魄和傷勢。”


    “瓊漿還氣丹是師父給你當護身符用的,整個髻霞就隻有這麽一顆。”陳靜惋惜道。


    “若不是他舍命相救,縱然給我百顆千顆瓊漿還氣丹亦無用處。”約莫是虛弱到了極點的緣故,張雨若氣喘不止地說道。


    陳靜點了點頭,將陶瓷小瓶的塞子拔出後,有百花芳香撲鼻而來,陳靜小心翼翼地傾斜白瓷小瓶,倒出一顆桂圓大小的藥丸喂到白雲口中。


    張子山慧眼識珠,盯著那顆珍貴無比的瓊漿還氣丹咽了數口唾沫,他打小就聽他爹說過瓊漿還氣丹的稀罕,一顆桂圓大小的藥丸,得用天山雪蓮等一百種珍貴花蕊煉製,入口即化,宛如瓊漿玉露入喉,滋潤五髒六腑,活血通脈,能迅速恢複體魄。


    “籲!”那為首的將領在打點完一切後重新翻身上馬,他手執韁繩甲胃銀槍,以一副高居臨下的傲慢姿態掃視髻霞眾人。


    “好大的膽子,見到皇子殿下還不速速下跪行禮!”那為首的將領聲如洪鍾嗬斥道。


    林學書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這才如夢初醒。


    齊於正拱了拱手微笑答道:“稟將軍,按朝廷的規矩宗門弟子是不必行跪叩之禮的。”


    為首的將軍麵露不悅但又不好發作,便示意手下到那輛奢華車駕的帳外請示,傳令兵匆匆去又匆匆來,快馬加鞭請示後湊到將軍耳邊低聲傳話。


    那為首的將軍隨即挺了挺腰板,極為不屑地譏誚道:“也罷,皇子殿下寬宏大量,今夜你們立了大功,可免去繁文縟節,但下不為例。”


    說罷,那將領雙腳夾了下馬肚,領著這片黑色洪海順著山路褪去。


    望著聲勢浩大的趙家鐵騎擦肩而過,張子山心神震撼不已,忍不住讚歎道:“好厲害的排場,真不愧是帝皇之家。”


    齊於正卻臉色低沉道:“好厲害的皇子殿下才對。”


    張子山如一頭紮進了雲海霧海:“師兄,獨眼鷹雖是入弦上境,算上其他天成境的蓑衣刀客,確實是要比尋常山賊要難對付得多,也因此能在龍首山上為非作歹以武犯禁,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的報應在所難免,皇子殿下的重騎近千,披甲執槍,再加上十多個實力高深莫測的大內飛魚衛,即便是太封境界的大能也未必能靠近皇子殿下車駕一丈之內,要殺一個入弦境之人與手起刀落殺雞割喉並無區別,這又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呢?”


    素來沉默寡言的林學書終於開口道:“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是精妙絕倫。”


    張子山愈發不解,感覺兩位師兄的圈子越繞越遠:“什麽螳螂的黃雀的,剛才那位將軍不是說我們立了功麽?”


    林學書雙目無光地搖了搖頭,說道:“子山,你可記得茶館外的那支重甲騎兵?”


    張子山眼珠轉動,沉思了片刻答後吃驚道:“記得!那個將軍是同一人。。。”


    林學書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支重騎正是當日小茶館外那支呼嘯而過的重甲騎兵。”


    “那又與咱有何幹係?”張子山十足那榆木疙瘩不開竅,不依不饒刨根問底。


    “我們都被那位皇子殿下當成了誘餌使了一把。”齊於正扭頭望向那支騎隊潮退的方向,怔怔出神道。


    “誘餌?”陳成與陳靜異口同聲道。


    “這支騎隊一律身披玄鐵重甲,十有八九是那拱衛長安安寧的玄甲鐵騎,而這支大名鼎鼎的玄甲鐵騎久經沙場,在與大遼爭鋒中曾有過三千玄甲鐵騎擊潰五萬遼軍的壯舉而聞名天下,乃朝廷精銳之精銳,適才那隊玄甲鐵騎少說也有千人,在官道上行軍聲勢浩大,可他們為了不打草驚蛇一直蟄伏在暗處,等待著最佳狩獵時機,定是在我等上山前就事先埋伏在此地。”齊於正順藤摸瓜推敲道:“約莫在茶館時那位皇子殿下就認出我們的身份,隻不過是想借我們的手引出獨眼鷹罷了。”


    “玄甲鐵騎、大內飛魚衛同時出動,如此大的架勢就為了一個入弦上境的獨眼鷹?”張子山若有所思道。


    “那獨眼鷹曾是血刀門的弟子,借著龍首山的地勢來去無蹤作惡多端,想要輕易擒之不是想象中那麽容易。當初.血刀門勾結天龍會,朝廷盛怒之下出兵剿滅血刀門,血刀老祖含著最後一口氣把九曲斷魂刀刀譜分作了五份手卷,分別交由五個弟子保管,又讓那五個弟子通過血刀門的密道逃出,這才保住血刀門碩果僅存的血脈。”林學書繼續說道:“可九曲斷魂刀乃天下第一刀法,朝廷自然是重視得很,生怕九曲斷魂刀法會落在心存不軌的天龍會手中,故而在搜捕血刀門漏網之魚的同時,亦在追尋九曲斷魂刀法的下落,算上剛才獨眼鷹的這份手卷,朝廷應該還差兩卷便湊足五卷,到時候九曲斷魂刀法就歸朝廷所有了。”


    張子山與陳成等人聽後麵麵相窺,自個與數十個蓑衣刀客昏天黑死戰了大半個晚上,竟然是在為他人作嫁衣,白雲和張雨若還因此受了傷,卻想不到一切都是被算計好的。


    脾性剛烈的陳成勃然大怒道。“先是把我們當做誘餌引出獨眼鷹,後來還不分敵我萬箭齊發射殺獨眼鷹,就為了那一份手卷?若不是咱反應及時,早與那獨眼鷹一樣萬箭穿心了,真的太可惡了,還算個狗屁皇。。。。”


    “不可胡說!”齊於正打斷陳成的話。


    陳成自知矢言,忿忿不平扭過頭。


    齊於正見狀,語氣柔和了幾分,意味深長地說道:“師弟,我知道你脾性方剛,說話心直口快,但切不可說些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讓別有用心之人聽見了,隻怕會給髻霞惹來一身腥臭。”


    陳成後悔莫及,羞愧地點了點頭。


    “也罷,能剿滅獨眼鷹也算是為民除害,其餘的不必多想。”彎月已落至半腰,齊於正抬頭望了眼夜空,語氣不見起伏地說道:“你們先扶白雲和雨若回廟裏休息,等他們傷勢好轉些我們再繼續趕路。”


    吃下瓊漿還氣丹後,白雲一陣猛烈咳嗽,淅淅瀝瀝吐出了一灘烏黑淤血,氣息也恢複平緩,見白雲有所好轉,白衣的眉頭才略微舒展,靠著陳靜的肩膀昏昏睡去。


    林學書滿腹心事地獨自站在廟外,回想獨眼鷹那一掌正中白雲的心門,換作常人早該回天乏術去閻王爺那報道了,僅憑一顆瓊漿還氣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恢複得這麽快,林學書又想起獨眼鷹出掌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到獨眼鷹的內力化作氣息如流水般被吸入白雲的體內。


    林學書暗道:“或許是我看錯了。”


    “林師弟,怎麽不去休息?”齊於正與林學書並肩而站,臉上顯有地露出疲態。


    林學書搖頭作答:“不敢再有所分心。”


    齊於正目光神遊,看著地上斑駁的血跡,不禁歎息道:“這個江湖真的太險惡了。”


    “山上山下,當真是兩個世界。”林學書發自肺腑地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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