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搏長空,魚遊淺底,萬物皆有靈性,在思過崖波瀾壯闊的瑰麗氣象前,雪毛鷹隼深受感染,振翅飛離青衣女子的肩頭,在開闊雄奇的懸崖峭壁之間啼鳴盤旋。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青衣女子與每一位初見思過崖的人一樣,按耐不住心中的波瀾震撼,逐漸一念出崖壁上的兩行大字。


    “當心!”靜思如癡如醉步步走近思過崖,卻沒注意到腳下的水池,眼看就要踩入水池中,情急之下少年一把抓住青衣的手往後一拉。


    事發突然,少年沒有掌控好力道,將青衣女子拉入了懷中。


    如此近的距離,青衣又是讓人一眼忘俗的女子,鍾漸離全身發熱心如亂麻,仿佛連呼吸都在這一霎驟停,抓住女子腰肢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幾分。


    女子郝顏一笑道:“太過入神了。”


    約莫是用力過度,青衣的神情有些難受,少年見狀急忙鬆開了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對。。。對不起。”鍾漸離觀鼻觀心,又變得支吾結巴。


    青衣女子見鍾漸離驚慌失措的模樣,嫣然一笑,又投出了羨慕的眼光道:“你平日就是在這裏修習的呀?”


    鍾漸離張嘴結舌,羞愧地點頭作答。


    鋪天瀑布從崖頂落下氤氤氳氳,崖底由瀑布積水形成的水池卻格外清澈。


    青衣女子閑庭信步繞著水池走了幾步,見池中有數尾斑斕錦繡的鯉魚,驀然蹲下了身子,伸出青蔥玉指撥弄池水,隻聽她柔聲念道:“生時恨不嘯蒼穹,身染千點富貴紅。能披七彩斑斕錦,縱不衝天也勝龍。”


    池中浮沉的寥寥幾尾錦鯉,好似聽了懂青衣女子讚美之詞,靈動擺尾紛紛遊到女子指間。


    鍾漸離平常在此靜修,的確有留意到池中有那麽幾尾錦鯉,但哪裏有閑心思去欣賞這些優哉遊哉的家夥,與錦鯉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擾。


    “孔師叔之所以讓你在這閉關悟道,莫不是想讓你領悟出青葉子師祖的浪雨飛花?”青衣女子的耳畔有烏絲散落,隱隱在額前飄忽。


    鍾漸離偷瞄了一眼青衣的側顏,心頭沒緣由地暗流湧動,聽聞了女子的疑問後,神色苶然道:“說來好笑,我在此閉關悟道了數月,卻連浪雨飛花的皮毛都不曾摸著。”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我自幼便喜歡讀書,尤其是些稀奇古怪的書籍,故而對風水玄學一說略有見解,依我看呀,這思過崖高山低穀,水流綿綿不斷,又有龍頭從天而降落入池中。”青衣女子的視線投向從崖頂落下的瀑布。


    “青葉子師祖在此隔絕俗世,足足閉關了十年才悟出浪雨飛花,我天資平庸,想來饒是給我二十年也未必能悟出浪雨飛花。”鍾漸離輕歎了一聲,沒有去看那座氣勢磅礴的峭壁,生怕大巫見小巫自愧不如。


    “你可曾推敲過這個水池中暗藏的玄機?”身著一襲淡雅青衣的靜思縮回撥水弄花的雙指,把零散的幾絲秀發撩回到耳後。


    “玄機?”鍾漸離聽得一頭霧水:“何謂玄機?


    池中錦鱗在女子縮回手指後,又四散而去於池中自如暢遊。


    青衣女子忽地扭過頭,看向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鍾漸離,兩股視線毫無預兆地碰在了一塊,一襲青衣宛如青蓮出塵的靜思麵不改色,反倒是一向不苟言笑的鍾漸離麵紅如火燒,對視了不到數息便匆匆移開視線,假裝抬頭望向聳入雲端的思過崖。


    “咦,你的臉怎麽這般紅?。”青衣女子伸出芊芊玉手搭在鍾漸離的臉頰上,頓覺如置於蒸鍋上。


    盡管隻是手背與臉頰之親,卻如琵琶輕語撫過心弦,鍾漸離心跳狂亂加速,險些就暈厥了過去,他故作鎮定若無其事地笑道:“有些熱罷了。”


    “可是已入深秋,哪裏來的熱氣,涼意倒是有幾分。”青衣女子頗為訝異地說道。


    素來不善言語的鍾漸離啞口無言,總不能說是因為羞澀而麵紅耳赤吧?幹脆岔開了話題,說道:“適才修習吐納到了一半,忽地聽聞林中有異獸嘶鳴,便不予顧及追入林中,如今體內氣海翻騰不息,約莫隻是氣機絮亂所生的異象罷了。”


    “哦。”青衣女子半疑半信地答道。


    “對了,你剛才說思過崖中暗藏玄機,到底是有何玄機。”鍾漸離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不敢確定,但依這裏的地勢所見,這條飛瀑好比是一條橫空出世的蛟龍,在思過崖頂從天而降,而最終落在這個水池中,按理說這個水池便是所有龍氣的聚集之地,而這座水池由飛瀑積水形成,理應漣漪跌宕波瀾橫生,可在瀑布衝洗之下卻能清澈如許,不泄不溢,還孕育了生靈,種種景象都說明了思過崖是一個陰陽相融的寶地。”青衣女子一字一句地說道,生怕男子聽漏了一個字。


    “可是。。。”靜思卻又皺起了眉頭。


    鍾漸離看到青衣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額前也生起了一片疑雲。


    “可是這裏的地勢高山太高低穀太低,龍氣下墜之後無法再次騰升,儼然成了一個困龍之地。”青衣女子如是說道。


    鍾漸離眉目連成一線,終於開口一吐心中疑惑:“師父讓我在此麵壁悟道浪雨飛花,與困龍之地又有何關聯呢?


    青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解惑道:“孔師叔是讓你在此參悟浪雨飛花不錯,但是該從何入手你又悟出來了嗎?”


    鍾漸離好似被青衣女子點開了迷穴,若有所思。


    “青葉子師祖已經悟出了浪雨飛花,自然是不會讓後人再像他那般麵壁十年,正所謂花有百樣花,人亦是如此,倘若像青葉子師祖那般麵壁十年,那麽悟出來的就不再是浪雨飛花,而是另一套武學。”青衣女子目光敏銳,又踱步來到那塊圓滑若肌的大石前,觀察了片刻說道:“青葉子師祖定是將浪雨飛花的口訣暗藏在思過崖之中。”


    鍾漸離此時終於恍然大悟,青衣的一番剖玄析微如同醍醐灌頂,悟道與參悟雖隻差一字,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悟道是從無到有,乃一開拓虛無的過程,極其需要機緣巧合與實力才能悟出一整套全新的武學,而參悟則是從原有的築基上學習,若真的花上十年時間去悟道浪雨飛花,那麽悟道出來的就不再是浪雨飛花。


    “原來如此!”靜思撫過光滑無暇的大石,秀眉上挑麵露驚喜道。


    青衣女子指向從高聳崖壁上滔滔滾落的瀑布,又指向大有來有的渾圓大石:“這塊大石正對崖壁與瀑布,如龍戲珠,而池中的錦鯉又並非尋常錦鯉,乃鯉中龍鳳龍鯉,遵循五行八卦陰陽相克所示,青葉子師祖布下這道風水陣的玄機就在池中!”


    鍾漸離的目光灑向瀑布底下那座波瀾不驚的水池,兩條劍眉不由自主斂起,他回想起在思過崖閉關悟道的日子裏,還真沒有去翻過那座看似平淡無奇卻異象橫生的水池,莫非當真如青衣女子所說,青葉子在這思過崖中布下了風水陣,而浪雨飛花的玄機就在那水池之中?


    青衣女子見少年焦頭爛額,噗呲一笑:“其實我也隻是猜測罷了,風水五行的學問深得很呢!我最多也隻能算是個半吊子的水桶,搖啊搖,晃呀晃,沒有十足的把握,你就當是聽聽就好不必太過認真。”


    鍾漸離回過了神,與青衣四目相對,竟有些不知所措。


    青衣女子笑容不減,絲毫不像鍾漸離那般拘束,她凝望思過崖上的兩行絕句,頗有深意地說道:“當年青葉子師祖悟出了浪雨飛花後,沿崖壁掠上,揚起袖子就在思過崖上寫下了這兩行絕句。”


    青衣女子的眼中藏蘊著熠熠靈氣:“你也可以的。”


    鍾漸離的眼中有說不明道不清的光芒,算上蓮花試上的一麵之緣,兩人前後總共才見了兩回,可不知為何心裏頭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青衣女子笑容溫煦燦爛,雙指放到朱唇上吹出一聲悅耳哨子,緊接著那頭在思過崖頂肆意敖翔的白色鷹隼若流星俯衝直下,最後收起了羽翼落回到青衣的肩頭。


    “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縹緲峰了。”青衣撫過雪毛鷹隼的羽毛說道。


    鍾漸離慌手慌腳地哦了一聲。


    青衣也不生氣,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天地靈氣:“思過崖真是一處洞天福地,空閑時我也要到這來靜修一番,說不定有奇效呢!你說是不是?”


    “是。”鍾漸離神思不屬,心底莫名激動。


    “好啦,該走啦。”青衣轉身離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真的還會來這裏嗎?”鍾漸離望著漸行漸遠的青衣輕聲說道,終於把憋在肚子裏的話倒騰出來。


    也不知青衣女子是否聽見了鍾漸離的話,稍稍停頓腳步卻不言不語,爾後又緩步離去。直到那抹青衣完全隱沒於林間,少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波瀾起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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