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昏昏沉沉,分不清晝夜黑白。


    估摸著三天過去,兩人仍是未能找到墓室的出口,儼然成了籠中的垂死困獸。


    黑衣女子虛弱地倚在柱子旁,麵容憔悴,蒼白得沒有一絲血氣,幹癟的牛皮水囊就落在她身旁。


    白雲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足足三日不吃不喝,嘴唇幹得泛起青色,他扶著石柱艱難站起,身形搖搖晃晃地來到一處千年寒石壁前,有若牛蹄之涔的水源沿著石壁星稀滲落,在石壁上形成了一條狹長的水痕。


    白雲把嘴唇湊近石壁,許久,幹燥的雙唇才感到一絲濕潤,餘光又瞟向倚在柱子旁的黑衣,她無力地伸出素手,想要去抓起那隻落在身旁的牛皮水囊,可才剛抬起手,整個人卻像軟泥趴倒在地,一動不動地暈厥過去。


    白雲稍有疑遲,始終還是邁出了步子,白雲伸出手背搭在黑衣的額前片刻。


    “好燙。”白雲拾起落在黑衣身旁的水囊,晃了一晃,原來水囊裏頭早已幹淌。


    白雲拿著牛皮水囊在寒石壁處收集水珠,不知過了多久才存上半囊水,白雲回到石柱旁蹲了下來,一手抓著牛皮水囊,一手攙扶起黑衣,黑衣整個身子癱軟無力,一股腦栽進白雲的懷中,她長而又密的睫毛微微抖動,嘴唇也上下微張,神情十分地難受。


    白雲將牛皮水囊湊到女子的唇邊,將收集到的水絲絲倒入她的雙唇間。


    黑衣逐漸恢複了神識,她嘴唇一張一合,虛弱無力地說道:“我是天龍會妖女,你還救我作甚。。你走開。”


    不知何故,有酸澀若臘月寒風猛躥入屋,一股勁地鑽進白雲心頭,他看著眼前這個曾將他打入偽境的黑衣女子,竟莫名其妙地生出惻隱之心:“真想死在這裏?”


    黑衣側過臉不作回答。


    白雲又說道:“你全身發燙,多半是溫邪入體,要多喝些水才能退熱。”


    說罷,白雲攙扶著黑衣緩緩靠回柱子旁,接下來白雲反複奔忙於黑衣和千年寒石壁之間。


    約莫又過了一日,在白雲悉心照料下,黑衣渾身滾燙的溫病症狀終於消退,白雲又用在髻霞山上帶下來的九花丸墊肚,九花丸用上百種藥材煉成,除了能迅速恢複體力還有果腹之效,一顆便能頂一天的飯量,因此不少髻霞弟子外出修習時,都會到髻霞煉丹房討上一小包以防不時之需,隻是這些九花丸實在是太過矜貴,髻霞弟子一般都不會將其用作果腹用途,起初被困於墓室時焦頭爛額,白雲竟忘了身上帶了一小包張子山偷偷贈予的九花丸,在攙扶黑衣的過程中,她一股腦地倒在自己懷中,忽有沙粒擠壓胸口之感,這才想起九花丸的妙用來。


    第五日,黑衣終於恢複了體魄,白雲將不知等了多久才存滿水的牛水囊拋給黑衣,爾後又繼續尋找墓室的出口。


    在這五日裏,白雲將這座墓室翻了不下百遍,可這座墓室一眼望穿,除去那道滲水的千年寒石壁外,其餘的寒石壁皆固若金湯密不透風。


    白雲來到那座滲水的寒石壁前,心中冒出一個想法,便將耳朵貼至石壁上,果然聽見了潺潺水聲:“原來墓室的上方是一條江河,難怪會有水滲得進來。”


    “沒用的。”病愈後的黑衣也走了過來,臉上的氣色又重現光澤,搖頭說道:“即便頭頂上是一條江河,我們也移不開重逾萬噸的千年寒石。”


    兩人同時沉默,黑衣沒來由地想起那具大宋太祖的遺骸,一拍腦袋,念念有詞道:“對了,怎麽就沒想到大宋皇帝呢?”


    隻見黑衣徑直走向墓室上首,白雲對黑衣此舉甚是不解。


    黑衣女子踱步繞著骷髏轉了一圈,在石椅上發現了一處暗藏的玄機,但由於龍袍把石椅遮擋得嚴嚴實實,故而兩人都不曾發現其中的端倪。


    黑衣伸手將龍袍的一角撩起,殊不知整副骷髏霎時倒塌,白骨嘩嘩地從龍袍裏滾出,散得七零八落,黑衣本沒要將其推倒之意,隻想輕輕將龍袍掀起看個究竟,可既然已經倒了黑衣也不去理會,在骷髏正座的位置上果然有一道石製機關。


    黑衣回驚作喜,好似鄰家稚女招手呼喚道:“呆子,你快來看看!”


    白雲滿腹疑雲,走近一看,緊連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黑衣撥動機關,隻聽得墓室上方轟隆轟隆地響,那塊堵住密道的千年寒石當即移開。


    “不是出口?”黑衣有些失望,臉上泛起了憂色。


    白雲提議沿路返回:“先出去再說罷,總比在這等死要好。”


    就在此時,密道裏傳來陣陣毛骨悚然的異響,丁零當啷,丁零當啷。


    “不好!是那些披甲骷髏!”


    黑衣匆忙關閉機關,可就在千年寒石關閉至一半的時候,一道人影如驚雷閃落。


    轟!千年寒石完全閉合。


    定眼一看,那在密道即將封閉之際蕭然落下的人影,正是被困在骷髏海五天五夜的彪飛鷹。


    兩人大吃一驚,這人居然從茫茫的骷髏海中逃了出來。


    麵對兩人投來的訝異目光,彪飛鷹陰森森地笑道:“那區區骷髏海又怎能攔得住我彪飛鷹,怎麽?看來你們很想彪某葬身於此地啊。”


    黑衣女子出乎意料地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誰有那個閑工夫理會你死沒死呀,有這個閑功夫還不如用來找出口。”


    “哦,這麽說你們還未找到出口?”彪飛鷹幸災樂禍地說道:“也對,你倆估摸著困在這也有個四五天了,若找到出口早就溜之大吉了。”


    “也不見得你能找得到出口。”黑衣女子反唇相譏道。


    彪飛鷹掃了一眼牢若泰山的千年寒石壁,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這到處都是堅不可摧的千年寒石,怕是大家都要死在這裏頭囉!”黑衣拿腔捏調地說道。


    彪飛鷹卻是不以為然道:“彪某摸金數十年,不知見過多少諸如此般的密室險境,不都是小菜一碟,彪某自然有的是方法離去。”


    “淨吹牛皮!”黑衣不屑道:“這些千年寒石采自大雪山之巔,不知得花了多少個百年才成形一塊,你平日幹的那些偷雞摸狗的活壓根就不值一提,又怎會見識過這等大排場呢。”


    “笑話,我彪某什麽大排場沒見過?”彪飛鷹分明是中了黑衣女子的激將法,急著反駁道。


    “哦?那你倒是說說該如何離開這座墓穴呀!”黑衣帶著質疑的目光問道。


    彪飛鷹欲言又止,忽然地冷笑起來:“姑娘啊姑娘,你可真是冰雪聰明,想借激將法讓彪某道出離開墓穴的方法?”


    黑衣女子煽風點火的本事實在是靈通,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慢悠悠地說道:“你可多慮了,咱都是要死在這墓穴中的人了,還用得著浪費力氣在你身上麽?還說什麽摸金門是天下第一摸金門派,依我看呀,不過是徒有虛名的花架子罷了。”


    “哼!休得胡說!”彪飛鷹惱怒道。


    “平日偷雞摸狗也罷,死到臨頭還要使勁吹牛皮,本姑娘當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黑衣拿捏語調,一字一句地說道,生怕彪飛鷹聽漏一字。


    隻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彪飛鷹識破了女子的詭計,不怒反笑道:“好,既然你們這麽想知道離開墓穴的方法,彪某可以告訴你們,可是姑娘呀,這世上哪裏有不勞而獲的事兒,你得用大宋皇帝老兒的寶物來交換。”


    彪飛鷹機關算盡,既然那黑衣女子用上了激將法,幹脆就將計就計,若是那黑衣女子承認寶物在她身上,他便會立即出手殺掉兩人,取了寶物再離開這處墓穴。


    黑衣女子雖長了一張驚為天人的皮囊,但那副玲瓏心肝可不是擺著錦上添花的花瓶,自然是洞穿了彪飛鷹的彎彎腸子,擺了擺手說道:“哪裏有什麽寶物。”


    “還在裝模作樣,墓中就隻有你我他三人。”彪飛鷹又指向白雲,猛地一蕩衣袖,將雙手負於身後,那雙長眉如兩條龍須飄搖,厲聲說道:“莫不成它還會自己飛走了?”


    白雲正要開口,卻被黑衣女子一個眼神止住。


    黑衣眼珠一轉:“說不定呢!”


    彪飛鷹套話不成反被黑衣女子當猴耍了一番,麵如鐵青,氣機盈滿大袖。


    黑衣噗呲一笑,不知何時將絕情花托在了掌心上:“哎呀,險些忘了剛在這墓中看見一朵清新脫俗的花卉,便順手收入了囊中,你說的寶物該不會是這朵花兒吧?”


    彪飛鷹一愣,目中有光,欲要邁出步子走近黑衣。


    “你若是敢向前一步,我就把這朵絕情花給握碎。”黑衣語氣間沒有一絲波瀾漣漪。


    “姑娘,你這是在威脅彪某?”說罷彪飛鷹便作勢要邁出一步:“彪某可不吃這一套。”


    “哦?”黑衣五指微微合攏,就等著彪飛鷹邁出步子:“那試試?”


    黑衣女子刻意提高了聲線說道:“這件寶貝若就這麽被毀掉,那你可就功虧一簣了呀,不過也是,像你彪飛鷹彪大俠這等掙死銀子的主,不散些陰德福分又如何能叫閻王爺睜一眼閉一眼,白白十年光陰就當喂狗了罷。”


    這句話點中了彪飛鷹的痛處,他又收回了正要邁出的腳步。


    “放心,隻要你將我們帶出墓穴,這件寶物原封不動地歸你。”黑衣嘴角揚起,似乎是斷定彪飛鷹不敢邁出這一步。


    彪飛鷹斟酌了片刻,嘖嘖說道:“姑娘呀姑娘,你著實是太聰明了,彪某認栽。”


    “無論怎麽個算法這樁買賣都不虧吧?”黑衣溫顏一笑,眼中卻有暗波流溢。


    “好!一言為定!”彪飛鷹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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