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霧氣繚繞的山腰,視線又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好在那數個下山相迎的萬象觀道士一路領頭,眾人才沒有在這茫茫霧海中迷了路。


    萬象山上的氣象十足初生嬰兒的臉,變幻莫測,霧靄時而遮天籠日,難以看清腳下的青磚山道,時而又稀薄如煙,在迷離變幻的霧海中,隱約能看見不遠處有一座破舊道觀,還有一座傾塌了一半的牌坊,透過嫋嫋霧氣觀察,像是一座荒廢許久的道觀,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無論是建築還是裝潢都極為不起眼,整體格局與飛來峰上的磚瓦平房大同小異,若不是門前放了一隻道家寶塔香鼎,實在是尋不到一丁點道家門庭的蹤跡。


    在經過那座若隱若現於雲霧之中,早已人去樓空的破舊道觀時,紮了一束丸子發髻的中年男人略微放緩步子,瞳孔不露痕跡地收縮了一下,而與竇長安並肩同行的白雲,卻在無意間捕抓到竇長安這一極為細微的神情變化,不知為何,他心底認定了竇長安與萬象觀的關係非同一般。


    於是白雲也扭頭望向那座年久失修的道觀,卻沒有看出個究竟,心底不禁泛起疑惑,何故萬象山上會有一座如此破敗殘舊的道觀?


    霧氣再次彌漫過來,竇長安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那座逐漸隱沒於霧海中的道觀。


    未幾,走出雲霧遮籠的半山腰,參天瑰麗的萬象山脈廓然開朗,世人口中的神仙樓閣出現在眼前,一群朱紅建築群在日光的映射下金碧輝煌,還有淡淡的霧氣漂浮流轉,恍如天上人間的瓊樓玉宇。


    “仙山樓閣,璿霄丹台。”龍浩天興致高昂,忍不住吟詩作興:“豈是夭桃塵俗世,隻恐乘風,飛上瓊樓玉宇中。”


    白雲也是微微一震,髻霞之外居然還有這等仙氣橫溢的地方,側目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他卻無緣無故地擺出一副臭臉。


    龍浩天晃悠著折扇道:“萬象觀於這片奇山秀水間巍然屹立,可謂是龍盤虎踞占盡了天時地利,難怪萬象觀崛起的勢頭會如此迅猛,原來是占了一塊仙氣蓬勃的風水寶地,氣運自然是暢通無阻。”


    走在前頭的濃眉道士聽後,轉身笑道:“公子所言甚是,萬象山確實是風光無限,氣運如虹,萬象觀之所以能躋身天下一流門派,氣運是一部分,就好比種啥長啥的良田,能種出最好的稻米,可不曾去勞心勞力精耕細作,誰又知道這片良田是沃土呢?這裏頭可少不了耕耘人的功勞,萬象觀能有此般景象,掌教功不可沒。”


    “狗屁。”濃眉道士這一席話,聽得竇長安耳朵起老繭,一向張嘴就來的孤傲男人這回也不例外。


    濃眉道士聽後卻是畢恭畢敬地拱手答道:“前輩高見。”


    在下山迎客前,掌教對濃眉道士千叮萬


    囑,其中一位貴客性子放浪形骸,千萬要好生接待,後來才知道掌教所說的那位貴客,乃是曾叫整座江湖為之一顫的竇仙兒竇長安,說來好笑,當年竇仙兒的大名席卷江湖之時,濃眉道士還是隻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他從小便耳濡目染竇長安的種種風流事跡,亦如萬千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樣,立誌提三尺劍平天下之不平,學那竇仙兒立於劍道雲巔俯瞰天下,可如今一見那尊曾叫萬千女子趨之若鶩的劍神,濃眉道士的心頭卻百感交集,在他記憶裏的竇長安應是青衫仗劍走天涯,嫉惡如仇,敢愛敢恨的浪子,如今青衫不再,這位劍神徹徹底底地成了竇仙兒。


    竇長安似乎是鐵了心要落萬象觀的臉,極為不屑道:“你家掌教葫蘆裏頭賣的是什麽藥,老子一清二楚,你不必在此刻意吹捧,費盡心思請老子上萬象山,你家掌教臭皮賴臉的本事果真是一成不變,若是備的酒不夠分量,老子非一劍把萬象山捅出個窟窿你信不信?”


    當竇長安以狂妄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濃眉道士不怒反喜,眼中滿是期待,出乎意料地答道:“信。”


    竇長安啞口無言,約莫是覺得跟這個榆木疙瘩般的家夥扯嘴皮沒勁得很,幹脆一把轉了臉。


    踏上萬象觀,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刻有巨大陰陽魚圖案的廣場,目之所及亭台樓宇如筍拔起,嶄新亮麗,像是才新建不久時日。


    雕琢陰陽魚圖案的大廣場悠然清淨,偶爾有身著一式道袍的萬象觀弟子路過,看見眾人後也都隻是稍稍抬頭,爾後又各忙各的,走在前頭的萬象觀弟子領著眾人,穿過雕刻陰陽魚圖案的大廣場,一路來到萬象觀的正殿。


    萬象觀的正殿是一座不亞於髻霞玉清殿的雄偉建築,奢華之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朱牆琉璃瓦,在日照下熠熠生輝,殿頂中央高聳如塔尖,大殿正門處高掛著一幅楠木牌匾,青蒼殿三個金漆大字耀眼奪目,數十根大紅石柱上雕畫著各種栩栩如生的雕紋,猶如剪裁明月雕刻雲霄一般,屋簷向八方展開,東南西北四麵皆雕有金龍戲珠,大殿周遭有水池環繞,浮萍遍地,鯉魚暢遊,碧青而又明淨。


    “好大喜功。”竇長安莫名其妙地冷哼一聲罵道。


    “諸位請進,掌教已在殿內恭候。”一眾萬象觀弟子,在青蒼殿門口分作左右兩撥站開,做出一請的姿勢恭敬地說道。


    竇長安倏然一蕩衣袖,大步邁入殿內,白雲等人也跟隨其後進入青蒼殿。


    青蒼殿內的裝潢比殿外的浮雕裝飾還要奢華,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有絲絲縷縷的青煙飄來,仙氣蓬勃,大殿上首正坐著一位氣態清逸的藍袍道人。


    年齡與竇長安不相上下的藍袍道人早已恭候


    多時,見眾人走入殿內,隨即走下大殿相迎。


    “竇仙兒,好久不見!”裝束氣態十足那天上神仙的藍袍道人朗聲笑道。


    竇長安卻沒這份興致,板著臉說道:“見個屁,不見最好。”


    藍袍道人哈哈笑道:“二十年不見,還是這般風趣。”


    白雲手執裹布神荼,沒有流連於殿內的奢華裝潢,抬頭環顧大殿,想要尋找那晚踏江而來取走冰魂魄的青袍道士,可大殿內除了藍袍道人之外再無其他人。


    “老子此番上萬象山是替徒兒取回他的東西,取完了就走。”竇長安抱起雙臂說道。


    白雲如遭雷擊,自個是什麽時候成了竇長安的徒弟了?可竇長安正與那藍袍道士針鋒相對,又不好出言澄清,隻好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吞。


    藍袍道士哦了一聲,打趣道:“那就是說連美酒佳釀都留不住你竇長安了?”


    一聽見美酒佳肴,竇長安板著的臉孔立馬如花綻放,抖了抖衣袖說道:“有好酒好菜就別藏著掖著,趕緊通通都端上來。”


    “好好好,今日一醉方休。”藍袍道人伸手指了指大殿兩側的條案:“請坐”


    為了迎接眾人,青蒼殿內早已擺好了桌椅條案,白雲等人紛紛入座,不一會五六個萬象觀弟子便將美酒佳肴端上桌。


    氣態清逸的藍袍道士舉起酒杯,看了一眼白雲,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收了他做徒弟?他可是髻霞弟子。”


    “不行麽?”竇長安氣焰囂張,也不搭理藍袍道士敬酒之舉,自顧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老夫愛收誰做徒弟就收誰,再說了,髻霞山還巴不得老子收他做徒兒呢,髻霞山可有好些年沒出過劍神了。”


    竇長安貧嘴薄舌的功夫天下無敵,似乎還嫌不夠過癮,這回又逮住了那藍袍道人的死穴,自然是往死裏頭冷嘲熱諷,嘖嘖說道:“萬象觀好像還未曾出過洪荒劍仙罷?這又如何能比得過髻霞山?”


    竇長安一語雙關,言外之意是等白雲成了劍神,萬象觀再想要擠掉髻霞山當天下第一道庭門都沒有。


    明眼人都聽得出竇長安這番言語綿裏藏針,藍袍道人竟沒有一絲怒意,搖頭苦笑道:“暫時還沒有。”


    竇長安似乎與這位萬象觀掌教的關係十分微妙,開門見山道:“我徒弟的東西什麽時候還。”


    萬象觀掌教苦笑道:“恐怕暫時還不行。”


    “為何?”竇長安臉色沉了下來,冷笑問道:“偌大的萬象觀,該不會是想要當癩皮狗吧?”


    藍袍道人微微頜首,目光投向大殿之外,收斂笑容道:“一個時辰後物歸原主。”


    “好!那就再等一個時辰!”竇長安雙指旋轉著酒杯,與白雲對視了一眼說道


    白雲與龍浩天同坐一張條案,而


    紫衣婢女秋離則站在龍浩天的身後。


    得到了萬象觀掌教的許諾,白雲心中終於有了把握,不再像先前那回坐如針氈,忍不住掃了眼殿內的裝潢,略帶驚訝地說道:“這裏就是萬象觀?”


    龍浩天愣了一下,尋思了片刻仍是沒閱出其中的意思,便問道:“何出此言?”


    “奢華得不像是一座道觀。”白雲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素袍公子微微一笑,低聲說道:“你忘了?如今的萬象觀山雞變鳳凰,可是能與天下第一道庭髻霞派扳手腕的道教,有朝廷做靠山,這算得了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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