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雲等人早就回到各自的廂房休息,龍浩天站在窗前背對著店小二,稍稍側身對店小二招了招手。


    店小二急忙彎起腰小跑到素袍公子的身邊,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左跳財右跳災,不巧這下跳的左眼皮,店小二偷偷竊喜,心想若是這位公子的指縫裏頭再流出些膏油,今年的年關可就滋潤豐足了。


    果不其然,出手闊綽小鎮大家子弟拍馬都趕不上的素袍公子二話不說,便將一錦繡錢囊塞到店小二的懷中。


    店小二的確是有眼小薄皮的念頭,可這下卻被素袍公子的唐突給嚇著了,店小二見慣了店裏頭斤斤計較的勢利眼,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他爛熟於心,茫然失措道:“公子這是?”


    一襲淡雅素袍,十足儒雅士子的龍浩天輕輕扣上紙窗,緩步來到擺在廂房中央的圓桌坐下,手指翻起一隻陶瓷茶盞,紫衣心領神會替自家公子倒上一杯茶水。


    龍浩天不急不忙地品了口茶:“小二哥,咱打開天窗說亮話,本公子是在京城裏頭做官的,官位不大不小恰好能排得上天子堂的末端。”


    原本又驚又喜的店小二臉上風雲突變,鐵青煞白,撲通地跪在地上猛地磕頭,還不忘把收入囊中的錢囊捧在手中高高舉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竟識不得官爺是京城大官,求官爺大人有大量莫要怪小的貪財。”


    龍浩天麵不改色,伸手輕輕扶起小二的頭道:“誒,這可使不得,無功不受祿不錯,可小二哥你可幫了我大忙,這些銀子是你應得的。”


    店小二匍匐在地惶恐不安,渾身上下瑟瑟發抖,他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個竟然遇上京城的大官老爺,也不知是走了狗屎運還是倒了八輩子黴,是福是禍天曉得。在酒家幹活的時候就常聽食客嚼舌根,那些個大官老爺們不僅喜怒無常還脾性古怪,倒黴遇上了也隻能打掉了門牙往肚子裏吞,更何況是在京城當官,在天子堂前能排得上末端的鍾靈毓秀?賞銀打了水漂不打緊,可回到酒家還得被掌櫃一頓劈頭大罵,扣工錢事不定還把自個給辭退了,到時候一家老小可就真的得吃西北風去了,不過這位官爺的脾性到是與食客口中所說的不同,溫潤如玉出手闊綽,並沒有打算念完齋不要和尚的意思。


    “小二哥,這錢囊裏頭有兩百兩銀子。”龍浩天指了指錦繡錢囊,不再去攙扶噤若寒蟬如同受驚野貓般的店小二:“你再幫本公子一個忙,事成以後本公子再給你一千兩銀子,另外再幫你在這座小城裏頭開一家酒家,你來做掌櫃,不僅不必再低聲下氣地當店小二,成天為溫飽煩惱,還能讓一家子人過上樂嗬嗬的生活,這趟買賣如何?”


    臉都快貼在地上的店小二受寵若驚,悻


    悻抬頭吞吞吐吐半天。


    “哎呀,這潑天福緣可不是人人都能盼得來,本來我打算讓仆從去辦,可我見你老實穩當,就破例想讓你試一回,想必小二哥心裏頭也清楚,咱這些天子堂前的“大人物”,看似風光無兩人中龍鳳,可到了江南這個地方卻比那爛泥裏頭的蚯蚓還不如,行事說話都得顧忌三分,哪裏像在江南外呼風喚雨那般威武,若是有個人在外裏頭打點前後,這路自然暢通無阻不是?”龍浩天語重心長地說道。


    “市井小民碰上這樣的好運氣可不容易,不過我得事先說好,天下間沒有白花花的銀子砸下來,這趟差事可是吃力不討好的活,一不小心還有可能掉了腦袋也不準,你當我是貴人也好瘟神也罷,你自個決定。”龍浩天五指把玩著紙扇,氣定神閑地說道。


    平日在酒家客棧中伺候客人也是門技術活,伺候到位客人好吃好喝,賞錢自然是嘩嘩收入囊中,店小二是何等油滑之人,他當然清楚素袍公子打的算盤,在酒家忙活時偶爾會聽得些遊學士子議論國家大事,江南是吳王的封地,朝廷政令入不了江南,至於這些從京城不遠千裏,龍化過江鯽赴江南的官老爺所為何事,更是不得而知,可想要在江南這片沃土上暢行無阻,明擺著京官大員的身份非但行不通,還會遭到江南黨的打壓步履艱辛,便都隻能放下身段暗下打點,看樣子這位素袍官爺也不例外。


    店小二微微用力握住錢囊,心想一千兩銀子再搭上一家酒家,這可是財神爺把白花花的銀子送到眼前,這些年苦窮日子過得艱難,有時候全家人連稀粥也吃不飽,甭管他掉不掉腦袋,能保全家衣食無憂就是掉上十回腦袋他也去幹:“官爺請放心,這個忙小的一定幫!”


    龍浩天嗯了一聲,朝氣蓬勃的年紀卻老氣橫秋,把紙扇放在桌麵上,讓秋離取來一個包袱,解開包袱後一塊英姿颯爽的猛虎金印現於眼前。


    “不要跪著了,起來罷。”素袍公子輕聲道。


    店小二大氣不敢出緩緩站起。


    龍浩天目光在店小二身上來來回回,一點也不莊重含蓄,接著又從衣袖間取出一封信:“你替我將這塊金印和這封信,帶去江南東林府北府軍大營。”


    店小二一陣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好似七魂六魄通通出竅,片刻之後神情驚恐萬狀,江南北府軍的威名如雷貫耳,縱然是不問國事的星鬥小民也對這支號稱萬人敵的北境之王敬仰有加,隻是他也曾聽過些小道消息,說是吳王早有禁令,凡是擅自接近東林府北府軍大營者,立斬勿論,難怪素袍公子說這是掉腦袋的差事,可這位官爺要自個去北府軍大營作甚?進了大營還出得來麽?店小二愈發疑惑,嚇


    得嘴唇發紫。


    素袍公子拈起茶杯蓋,敲了敲陶瓷茶盞,發出幾聲如同晨鍾一般的清脆聲響:“放心,隻要你入了北府軍大營,就會有人安然無恙地送你回來。”


    店小二呆滯在原地,眼中明晦不清。


    “害怕?”龍浩天放下茶蓋,如珠落玉盤。


    店小二咬緊牙關道:“官爺要小的何時出發?”


    “現在。”龍浩天波瀾不驚地說道。


    ——————————


    白雲輕輕扣響木門,沒有在意從龍浩天房間走出的店小二,聞得房內傳來輕盈腳步聲,開門的是一位清逸如仙的白衣女子。


    入屋後兩人坐在桌前,誰也沒有出言打破沉寂。


    許久,白雲率先打開話匣子:“雨若,你的傷勢好些了麽?”


    白衣像是從來都不善於去做斟茶倒水的粗活,這回也沒想到要以茶待客,隻是點頭道:“都好了。”


    “龍公子說你中的是西域冥魄毒,還好他在襄陽的朋友有這一種劇毒的解藥,可你在餘毒未清的情況下貿然離去,我是怕你會拉下病根子。”白雲眉頭有陰霾不散。


    “莫要擔心,白蛇姬的冥魄劇毒雖是剛烈,但我以內功驅除體內餘毒,再輔以縹緲峰獨有的丹藥調理經脈,根本不會拉下病根子。”


    白雲聽後眉間的烏雲才逐漸散去。


    “襄陽城郊,謝謝你。”白雲臉頰泛紅,移開視線低頭道。


    張雨若臉上一如既往地清冷,隻是話語行間分明溫和了許多:“換做是我,你也會對不對?”


    白雲抬頭看著白衣女子,呆若木雞,從縹緲峰蒲公原到這座南潯小鎮,他與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之間的距離總是忽遠又忽近,遠的時候有千言萬語於心中輾轉反側,而此時白衣女子近在眼前卻又欲說還休。


    白衣出乎意料地噗呲一笑:“你怎麽像個木頭呆瓜一樣,發什麽呆呢?”


    白雲如夢初醒,撓了撓頭,青澀地笑道:“沒什麽。”


    兩人把心交談,卻仍好像少了些什麽,張雨若漸漸收起笑容,冷得想一塊浮冰:“還是沒有小怪的音訊麽?”


    白雲黯然神傷,搖頭作答:“自襄陽城郊一役後,杳無音訊”


    白衣臉色難看,緩緩閉上眼睛,回想起襄陽城郊,棕色小熊替她擋下那一鞭,心頭莫名地一緊,猶如無數根針紮在心頭。


    兩人同時沉默。


    白雲又打破沉默,他悄悄偷望張雨若那張好看到極致的冷豔麵孔,轉移話題道:“也不知師兄他們到哪了。”


    麵無表情的張雨若重新張開眼,倒吸了一道涼氣,不發一語。


    白雲生怕被白衣撞破,匆匆移開視線,自嘲笑道:“這趟木如寺之會,說不定最晚到的就是我們兩人了,師兄他們肯定著急得不得了,


    以為我們被陰冥大蛇給吞掉了。”


    白衣女子依舊是不苟言笑。


    白雲深知張雨若的脾性,自從小怪與她混熟了以後,一人一熊常常是形影不離,就連住客棧小怪也往她的房間裏鑽,一人一熊攢下了不淺的感情,在襄陽城郊突遭遇天龍會偷襲,小怪為張雨若擋下一鞭,皮開肉綻墜入大河了無蹤跡,換做誰也難以接受。


    她是在為小怪擔憂。


    他又何嚐不是?


    許久,張雨若才開口說道:“這趟下江南本來是為了鏟除天龍會餘孽,卻不料這座江湖早已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天龍會卷土重來,絕非三言兩語能道個透徹這般簡單,天龍會的野心一日不死,必有大患,待到了木如寺定要與各門細說此事商討對策。”


    張雨若停頓了片息,細心推敲道:“想不到連青玄劍派也與天龍會有所勾結,不知為何,如今看來木如寺之會更像是一道圈套。”


    言罷,白衣女子又自顧自地搖頭道:“可這趟木如寺之會,來者皆是五大巨擎初出茅廬的青年才俊,多半都是懷著曆練的心思前來,天龍會要想卷土重來應該要給五大巨擎迎頭重擊才是,給五大巨擎的年輕一輩下圈套又有何作用?根本就是傷筋不動骨的下策,隻會惹上一身腥臭。”


    白雲避開白衣的目光,其實他心裏頭清楚得很,天龍會為了重出江湖勾結吳王府與青玄劍派,早就不再是江湖一家的事,其中牽涉到廟堂之爭剪不斷理還亂,可至於天龍會為何要下此圈套當真是摸不著門道,便說道:“多思無益,等明晚一探醉花樓,便知青玄劍派與天龍會葫蘆裏頭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張雨若點頭作答,目光灑向窗外。


    天色悄然入夜,白日行人稀疏的街道卻逐漸熱鬧起來,大都是來往的尋花酒客。


    白雲望向香煙繚繞歌舞升平的醉花樓,一連串的大紅燈籠映得整條長街火紅一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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