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呲哢呲,束縛李峰的‘冰鎧甲’應聲支離破碎,此刻隔江相望的白衣臉上除了望洋興歎外,震撼之色幾乎將兩條黛眉吞沒。


    “怎麽可能?”這位天下第九的拂雪山莊莊主呆滯在原地,很是不可思議地搖起了頭,世人皆知她雪中花一劍能讓天地冰封三尺,可這牢不可破的遍地冰霜在李峰的麵前卻是如此不值一提。


    再者,這一劍已斬出了雪中花的八成功力,如此看來,天下第九對髻霞第一劍,似乎是後者更勝一籌。


    李峰雖破去了冰封,可在他身後百步之外的飛來峰眾人,此時卻被凝冰封住了腿腳毫無辦法,在一眾飛掠而至的白衣眼中,無疑是案板上的肥肉。


    雪中花清楚她想要的東西不在李峰的身上,青玄妖晶就像是一口盈滿自溢的水井,散發出來的氣息難以遮掩,憑借天罡境界的敏銳嗅覺,她無比確定那枚讓天龍會盟主慕長生日思夜想的青玄妖晶,在這個隔江相對的男人身後的百步之外,雖然她的劍招被李峰破去,但青玄妖晶就近在咫尺,而她派出的那一眾白衣又即將得手,她斂起的眉頭才略有舒緩,她很清楚她如今要做的,便是拖住眼前那個隔江相望的男人,阻止他回頭助百步之外的飛來峰眾人脫身。


    江河上凝結的冰塊逐漸融化,但隻要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有一股無孔不入的氣機以李峰為中心鋪開。


    雙手疊在青峰劍柄上的李峰,宛若一隻火苗騰升的火爐,能融化這天下間的一切嚴寒。


    瞬息之後,整座江河水聲浩渺,浮冰消弭無蹤。


    李峰在掀波助瀾,卻似乎沒有要替髻霞眾人解局的意思。


    雪中花心想既然李峰不顧他那些徒兒的生死,執意要以氣機對弈,她自然是樂見其成,她擁有實打實的天罡實力,通過適才那一劍的博弈,或許與沉寂髻霞二十載的李峰相比,她的確是有些火候不足,可若是隻需拖住這尊大佛,雪中花胸有成竹。


    大江那頭如火爐,江岸這頭如冰山。


    大江一分為二,一半滔滔滾滾,一半結為冰河。


    兩肩出塵的男人微微一笑,交疊的雙手徐徐抬起,那柄入地三尺的青峰亦隨之緩緩浮升,而積聚在劍身周圍的泥土星轉繚繞,呈現出一副玄之又玄的情景。


    雪中花如臨大敵,她白如凝脂的前額,頭一回滲出了汗珠,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雷霆天威,就像天雷落下前雲穹之中轟隆隆滾滾蕩蕩的威勢,她抬頭眺望向遠方,對這種感覺越來越茫然,甚至橫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許多年前她曾因為所愛之人血染大雪山巔,哪怕那一夜,鮮血染紅了她的白紗衣,臉上是數不清的血珠,但她卻沒有一絲膽怯,可為何當下發自內心的恐懼卻如此洶湧?


    這個問題很快便石沉大海。


    李峰氣態巍峨地說道:“你一劍讓天地冰封三尺,我一劍能讓天地縱橫交錯。”


    李峰平淡地吐出兩個字:“如何?”


    這便是李峰的劍,與雪中花乃至整個拂雪山莊的劍的區別。


    李峰的劍與這天底下的劍都簡然不同,也大抵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雖閉劍封鞘二十載,可一旦出鞘仍是能讓天下聞風喪膽。


    天底下的‘劍’都慣以各自爐火純青的劍招為壓勝絕技,可李峰的劍卻偏偏背道而馳,李峰曾說過‘劍道浩瀚,無邊遼闊’,言外之意便是劍道這一門博大精深,純粹一門頂尖的劍招哪裏能在劍道這條浩蕩大江中穩而不退,這也是那位西蜀老劍魔白劍堂用畢生去求劍的用意所在,他所求的劍並非是在劍道某個領域巔峰造極,而是尋思著該如何去填滿劍道這座汪洋大海,這才能叫做真正的劍道,許多江湖劍客正是忽略了這一點,所以即便劍法再如何淩厲,卻難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甚至被劍道的浪湧當頭痛擊,從此一蹶不振。


    李峰的落塵八劍早已習得大成,可他卻不屑於用這套劍法去對敵,因為他已在劍法這一領域上所向無敵,即便再如何去付諸心血堆填汗水亦隻能是了無用處的舉措,若隻能在劍道某一領域製霸,對他而言無異於雞肋一塊,他既然決定了重新拔劍出鞘,那他所追尋的劍道當然不隻是這樣,他要用這二十年的沉澱再來證一番劍之大道。


    天地無風,一撥黑壓壓的劍氣從蜀地東邊而來,似烏雲卻又要密集磅礴得多,西蜀城外一百裏,昏天黑地,如沐黑夜。


    劍之大成者,借西蜀嶗山劍塚劍氣,黑壓壓的天空之上逐漸浮現出清晰的紋路,如黑白雙線勾勒出的棋盤,以黑壓壓的劍氣為線,以雲穹蒼天作棋盤,比起裹夾整條黃河當頭灌下還要來的氣魄,還要來得恢弘!


    西蜀城中那位頭戴鬥笠與滿城行人背道而行高大老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的手輕輕按在懸掛於腰間的長劍上,他的手指在鏽跡斑駁的劍鞘上撫過。


    鬥笠老人緩緩回頭過,望向那撥遮攏天地的劍氣,露出一個滿心欣慰的笑容,劍道在他這一甲子之後終於後繼有人了?


    在冰霜消融後的濕滑泥路上狂奔的杏眸白衣,無故地哭出了聲音,她望著那撥在十裏之外即將潑雨落下的劍氣,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要!”


    十裏之外,那條大江的對岸,李峰大聲喝出二字:“落子。”


    以一劍殺千人,以千劍殺一人,兩者的區別顯而易見。


    在李峰道出落子二字後,方圓百裏的天空瞬間晴空萬裏,黑壓壓積澱的劍氣如履縫刃,切割成千萬條淩厲無匹的劍氣。


    地麵上出現了無


    數溝壑,那條自西向東的江河驟時被切割成無一道道縱貫東南西北的河川。


    天下第九的雪中花霎時便明白其中的深邃,李峰當真要將這天地切成縱橫交錯的棋盤?


    雪中花絲毫不敢托大,身形如煙,刹那間倒退出百步,這撥來自西蜀嶗山劍塚的劍氣實屬叫人折服,李峰能接下她冰封三尺的一劍,可任她雪中花再如何神通廣大,當真能擋下一整撥彌漫著雷霆的嶗山劍氣?


    那撥來自嶗山劍塚的劍氣遮攏百裏,雪中花倒退出百步之舉,隻不過是為了爭取出破解這撥劍氣的間隙罷了。


    劍氣暴雨灌頭地落下,如同無數細針見縫穿插,在天穹頂上帶出千萬道流雲觸手,雪中花一路後退,可這些拖拽成黑色長線的劍氣卻不依不饒,寸步不讓地緊咬著那道急速倒掠的白影。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道道從天而降的蛛絲。


    雪中花倒退百步後再退百步,但她仍是對這些如雨線般彌漫著雷霆的劍氣束手無策,這些來自嶗山劍塚的劍氣承天地大運出嶗山,她一個肉眼凡胎的天罡境界難不成還能逆天而行?


    雪中花終於看清了李峰的用意,因為拂雪山莊要與正道各大門派背道而馳,所以李峰要借這鋪天蓋地的嶗山劍氣將她推出天罡境的門檻,她是整座拂雪山莊的山巔,如此一來拂雪山莊才沒有了成為第二個天龍會的資本與實力。


    與此同時,另一側雲穹之上醞釀甚久的劍氣潑天彌灑,如同冰雹劈裏啪啦砸落,在企圖偷襲飛來峰眾人的十數個白衣前方砸出密密麻麻的深坑,就像在月圓之時,月亮之上凹凹凸凸的表麵。


    蒼穹最頂端那團劍氣仍在醞釀,這一陣劍雨似乎隻不過是小打小鬧的警告,告誡著一眾白衣莫要再往前半步,但被冰封固步的髻霞眾人就近在咫尺,這些謹遵師命如山的白衣又如何會善罷甘休,在這陣雷聲大雨點小的劍雨過後,大步掠過地下的深坑,殺向那些被冰封製爪唾手可得的獵物。


    李峰懸浮交疊的雙手猛地往下一壓,青鋒劍從劍尖到劍身略過一道耀眼的光彩。


    如野獸滾滾啼鳴的天穹,又是一撥劍氣落下,這一次那些拂雪山莊的白衣可就沒剛才這麽好的運氣了,直接被波劍雨砸暈在地,卻無一人因此而染血喪命,這一切分明都是那位由始至終佇立在江岸邊上的男人的手筆,他無意折去這些拂雪山莊弟子,濫殺無辜向來都不是名門正派的手腕,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將雪中花推出天罡境,否則以雪中花適才所表露的心性來看,這座江湖難免會再橫空出世一個慕長生。


    雪中花一路倒掠,幾乎掠出了兩三裏路,但始終擺脫不了那撥如跗骨之蛆般的劍氣。


    狂奔疾馳的杏眸白衣神思


    絮亂,當她看見那波密集若雨的劍氣時,牢牢執於手中的長劍已脫手飛出,因為極目之處,她看見了那位白紗衣女人的身影。


    那一年若不是她冒著半座拂雪山莊的反對,極力將她從兵荒馬亂的西蜀城帶上大雪山,她早已橫屍街頭,這份高於天地的情義,於情於理都得還。


    當兩位白衣擦肩而過,一倒退而出一迎頭直上。


    雪中花深深呆滯若一座木雕,在後掠的同時目送著那位她親自帶上山的徒兒,飛蛾撲火般迎上那撥彌天劍氣。


    (本章完)


    [搜索本站:97]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長安並收藏劍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