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熙塵連夜從荊州趕往金陵已是路途遙遠身覺乏累,卻仍是處於書房之中專心管理政務。他明顯不在狀態,雖手持著奏章可魂魄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月光淡淡灑入書房內,映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輪廓,一身白衣微席而坐,眼瞳中散發出的神奕無從比勒,隻不過他的思緒像是被什麽所牽絆,眉頭輕輕蹙起,神色黯然。


    “玉鳳……”他的口中念叨著這麽一句。若不是風離痕查到有關張夫人的消息,以及沈逸利用張老爺的招兵買馬的野心,今日如何能找到張夫人,又怎知他便是當年玉鳳公主的奶娘?這知曉一切的人。


    “大人!”一聲嘈雜打亂了他的思緒,定睛望去,卻見一位部下的快步而來。


    “何事?”


    “方才有千聚閣的下人來報,沫小姐於此赴宴。”


    “她為何在那兒?”


    “聽說是水師提督之女歐陽小姐和……郡主。”


    他的心一顫,“一個月的時間已到……”


    部下疑惑半分,“大人?”


    “沒什麽,速速備馬!”


    “是。”


    段熙塵記起來當初沫吟洛告訴他歐陽悅兒寫了一封信給她,今日正是花燈節。不知為何,他心裏頓時湧起一陣不安。段熙塵顧不上許多,即刻駕著馬到千聚閣,亦想不起來要帶部下。


    “段哥哥?!”許平樂見到站在門前的段熙塵若驚若喜,連忙起身到他麵前。“你怎的來此處了?”


    “沫吟洛呢?”


    許平樂的心一落,“段哥哥……好不容易見一次平樂卻是為了別人嗎?”


    “平樂,你找她做什麽?有什麽事你大可直接找本王談。”


    “原來平樂在段哥哥心中是這樣一個心胸狹隘之人,你怎就料定我會傷害她,你就那麽在乎她嗎?”段熙塵避開許平樂那楚楚可憐的目光,道:“本王再問一次,沫吟洛在哪兒?”許平樂怔然,他的舉動一時震的許平樂站不穩腳跟。她站不住後退一步,眼眸低下。


    “殿下,縱使您是太子對平樂郡主也需禮讓三分吧!如此可會遭人非議?”歐陽悅兒許是達成了什麽目的,似笑非笑道。段熙塵漠然拋過去一個冷眼,嚇得她一哆嗦,“本王同郡主說些什麽與你何幹?”


    “我……”


    見問不出話來他直截了當邁步朝裏屋走去。


    “殿下,您這一闖進來就如此可是少了禮數!況且我們未曾見過沫小姐。”段熙塵止步,忽地,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叫喚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推開擋在麵前的歐陽悅兒順聲朝不遠處的一扇屏風後大步而去。下一秒便讓他的心如針刺一般陣痛。一個與屏風稍稍大的木盆中正躺著那個讓他好找的人,盆中注滿水,她的衣物均被水所浸濕,麵色蒼白如雪,仍是被水灌得不省人事。


    段熙塵下意識推開方才灌沫吟洛水的侍女,一把抱起水中的沫吟洛,揚起衣蓬朝外走去。“平樂。”他淡淡站在屏風前,許平樂和在場所有侍女嚇得連忙跪下。“段……”她正欲說話卻被段熙塵搶先一步。“本王平日如何教你的?”


    “不為財物所迷,不為人心所惑。”許平樂依舊不敢抬頭,她知道雖然這口氣並不是很嚴厲,卻可體會到段熙塵此時的惱怒及責怪。


    “你既知曉,今日犯下的又算什麽?”


    “我……”


    段熙塵眼裏的怒色仿佛將人所吞噬,可他卻仍麵不改色,兩眼一直不望向一側朝他跪著的許平樂。“堂堂郡主,與官臣之女謀害朝臣之女,你可知……你犯下何等大錯?”


    “段哥哥……對不起……我並不知曉會如此,我以為……”


    “你以為?這大千世界的變化來去是你以為就能以為得了的?今日之事本王不會告訴父皇,若是何日再犯,可不是我不說便能救得了你的。”言畢,冷冰冰的話語讓許平樂深感冰觸心扉之寒。


    背影漸去,許平樂隻是徹徹底底的明白了一件事——在他眼裏,哪有什麽皇權?有什麽罪名加身?他所看見的……不過一個沫吟洛罷了。


    垂眸,低首。額前如鳳冠般華麗的玉墜晃於眼前,價值千萬金的玉冠華服她從未覺得如此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眸簾落,一行熾熱的淚水滾落。


    ——


    “咳咳……咳……”真像是喉嚨裏卡了什麽東西,隻覺得一陣沙啞的痛,眼眶迷蒙許久才睜開眼。“殿下?”沫吟洛視線落在了桌子旁的段熙塵,不禁話裏透露出詫異。


    “可有事?”見他話不從心的一句,沫吟洛也沒多在意了,“無礙。”她不明的是明明之前還在千聚閣現在怎麽就來了興王府?想起方才歐陽悅兒和她的侍女將自己一個勁的往水中按,不禁瑟瑟一抖。


    抬眸望段熙塵。大概是殿下將她救回來了。


    他麵不改色地坐在那裏,絲毫動作不曾有,一手搭在桌子上,雙眸凝視著什麽。沫吟洛無從探知。他眉間縈繞的思緒沫吟洛似是猜到什麽,自是不打算去問了。起身,草草的披上披風往門外而去,動作驚到段熙塵,他一回首,“做什麽?”


    沫吟洛衝他嫣然一笑,“去給殿下煎一壺茶。”見她明媚的笑容,段熙塵心中一暖,仿佛方才的惱怒均煙消雲散。


    “殿下,郡主的鳥是從何而來的?”沫吟洛煎完茶披上一件絨裙坐下,忙問著段熙塵。


    “你為何問這個?”


    “我隻是覺得很奇怪……”見她腦間蕩起回憶,段熙塵小沾一口茶,答道:“孫貴妃贈的。”


    “?!”沫吟洛以為是聽錯了,“孫……孫貴妃?她不是……”


    “數年前孫貴妃在世時贈給平樂的。”


    “原來如此。”沫吟洛臉色凝重,思索什麽。


    “你怎麽了?”


    “我今日去赴宴時見到了郡主的鳥,隻不過……”


    “但說無妨。”


    “隻不過那隻白耳畫眉似乎被喂食了沈逸的懾心丹。聽說當年沈逸立下大功,陛下賞賜千金,那日恰逢孫貴妃的小女兒玉鳳公主生辰,沈逸便以千金換一隻白耳畫眉贈予玉鳳公主,可對?”


    話餘此處,段熙塵臉上的愁意加深,“確有此事。”


    “我不明白,他對贈予孫貴妃的畫眉鳥下懾心丹做什麽?”


    “監視。”


    沫吟洛一驚,“監視?!”


    “當年孫貴妃受父皇寵愛,隻因為她像……本王的母妃。”


    望段熙塵提到這裏,沫吟洛的心亦涼了幾分,“那……”


    “沈逸想依此倚仗孫貴妃。”


    “他……孫貴妃有什麽理由幫他?”


    一襲清風而過,卻見段熙塵投向自己的目光耐她尋味,讓她難以捉摸,“玉鳳……”


    順安王府。


    “王爺!王爺!”不知從何時開始,秋穀就馬不停蹄的穿過這裏又穿過那裏,並且一邊跑邊喊著顧夏臻,一直到了書房。顧夏臻顯然是有些惱怒,微微將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拍。“秋古,本王同你說過多少次?”


    秋古滿臉委屈,“王爺,不……不是秋古想……八百裏加急啊……”顧夏臻一臉從容地重新拾過奏折,無所謂的表情又讓秋古急了起來。“你的貓又走丟了?”


    “不是啊王爺!不知何時王府的木幟上就一直站著一位紅衣女子,一直沒離開,聽下人們說從天剛明就站到現在正午。”


    “紅衣女子?”


    “是啊王爺。”


    “那你為何之前不告訴本王?”


    “雜役一開始以為是有什麽事,練功什麽的,沒想到一直不走,後來她說要見您,這才稟告您的呀!”


    顧夏臻有些責怪的表情,不多說半句即刻起身往門外而去。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猜到了是誰,隻是沒有勇氣或者說不敢確認是不是那個人。


    “哎……姑娘!你快下來!上麵不安全!”還未到門口便聽到當府的雜役衝著梁上的紅影大聲叫喊。


    “何事?”顧夏臻一到此處便問,還未聽雜役小廝回答目光就移到那個紅影上。一身紅衣輕紗,飾有纖細的紅繩,一雙眼睛簡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樣澄澈,望向遠方。隻是那拂在臉上的一層輕紗遮住了麵容。“姑娘!”女子聽到顧夏臻叫喚,終是低眸望向梁下的顧夏臻,那一側眸,帶動一股氣流清風,麵紗隨即落下。顧夏臻的心猛然一跳,果然是她。


    “婉兒……”他不自覺的伸出手去,觸之不及。碧婉言縱身跳下木梁,一股芳香彌漫而來,她站在顧夏臻麵前,不過三尺的距離,他不知是喜是悲。


    “你終於回來了,你這次……”他話說到一半,卻被打斷,碧婉言上前一步,凝望著他,道:“我要當九王妃。”


    “?!”顧夏臻一怔,不知如何啟齒,“你……你說什麽?”


    “我要當九王妃——順安王妃。”


    “你為何突然……還有,當初你離開,你又說你叫紅顏,婉兒……這是……”他一時間變得語無倫次。


    “我就叫紅顏,你隻需回答我,可以?還是不可以?”


    顧夏臻看得出來,她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可這話卻著實不像她自己說得。並且她當初……殺過人。“可以。隻要你回來就好。”顧夏臻望著麵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麵孔,不知怎麽說。可他始終拒絕不了她,她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隻要她還是碧婉言,她就是那個他一直深愛著的婉兒。


    如今她為何回來,有為何要當九王妃?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原來,平樂郡主的畫眉並非她自己所養,而是借孫貴妃之手間接從沈逸那裏所得,而他沈逸卻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當時步步計算的謀略卻因陛下對他的重用而瓦解,他當年眼前的功名利祿卻是揭發了他妄圖借孫貴妃之手謀權篡位的野心。


    沫吟洛趁著段熙塵告訴自己的線索還記得清楚,連忙收著進宮的令牌和衣物便是動身。沈逸這攬子的事情太麻煩,誰知道他竟在孫貴妃那裏亦安插了眼線。殿下現在除了位高權重的陛下和九王爺,再無至親。小時候與玉鳳公主玩得也近,若是能尋得當年玉鳳公主的訊息,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安慰。盡管沫吟洛是不落下一個可能去盡力調查的。誰知她前腳方踏出西苑,便被突然從天而降的莫子揚給攔著了。


    “沫小姐往何處去?”他一手擋在她麵前,攔住了去路。


    “進宮。”


    “為何而進宮?”


    沫吟洛心煩意亂,有種火燒眉毛即視感,“子揚莫不是連我的私事也要過問?”


    “子揚並無此意,隻是確保沫小姐的安全。”


    “大人下得命令?”


    莫子揚微微點頭。


    她又起步,“我去找大人。”


    “沫小姐別去。”


    “為何?”


    “大人不在,去了蕭府。”


    沫吟洛一個詫異,“蕭府?”大人不是和蕭公子關係不好嗎?為何無事去蕭府?不過近日大人總是東奔西走,先是去荊州,現在又是去蕭府,在府裏這段日子也不常看到他的身影,這是為何?


    “子揚!”


    “?”


    沫吟洛一個恭敬的笑,“你能幫我去渡陽湖拿個東西嗎?”


    “何物?”


    “你如此一說,我不進宮了,我打算回沫府。忽想到正準備送黎兒的簪子還丟在渡陽湖的玉涼亭處,可能代我去取?”雙目凝視稍許,莫子揚不語,離去了。


    此時某人正好有了脫身的機會,“子揚真好騙……哈!”沫吟洛二話沒說出了興王府,步子朝驛館附輛馬車,興王府的馬匹未經過大人同意那些錦衣衛是不會讓我動得。不過麻煩的是……實在是不想坐馬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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