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師太這把年紀,是騎不得馬的。雅*文*言*情*首*發


    好在老梅庵自有軟轎車駕,宋嘉言還跟著享受了一遭,與師太同車。


    倒不是她主動湊上去的,老梅師太叫她一起坐。宋嘉言實在也累了,便沒有客套推辭。


    城外的路並不平坦,再加上老梅師太的年紀,也不敢行駛的太快。宋嘉言一夜沒睡,卻沒有半點倦意。老梅師太微闔雙目,亦是平靜非常。


    宋嘉言暗想,這種事,怕是師太見得多了。


    直到晨光微曦,老梅師太一行才進了城。


    老梅師太一進城,秦老尚書立刻帶著楊建、範疇、胡銳前來拜見,知善女尼道了聲“免禮”,四人方起身。宋嘉言小聲跟老梅師太介紹這四人的身份,老梅師太微微頜首,沒有與老秦尚書幾個說話,反是問宋嘉言,“丫頭,你說,這次宮變能成功嗎?”


    國之大事,她怎好插嘴,宋嘉言含糊道,“自來邪不勝正,小女認為陛下真龍天子,仁德寬厚,必有上天庇佑。”


    老梅師太微微一笑,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再問,“還有呢?”


    “小女想著,昨夜既然後宮能送出求救的信號,說明逆黨兵力有限,並未威脅後宮。”宋嘉言溫聲道,“我們人多,逆黨人少,逆黨但求平安,也不會威脅陛下安危。”比起什麽“真龍天子”“上天庇佑”的鬼扯,這話自然更有說服力。


    老梅師太頜首,“這麽點兒兵力,不足為懼。”複對四人道,“隨我進宮吧。”


    四人領命。


    其實,隻是交換條件的問題。


    老梅師太並沒有打破禁宮戒律,她命軍隊停留在宮門外,看向車外的秦崢,問宋嘉言,“昨天,是你與這位小秦大人來求見我嗎?”


    宋嘉言素來聰明,她頓時明白師太的用意。隻是,接過來的活兒,她可是半點兒不想參予。但,現在頗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宋嘉言硬著頭皮應了聲,“是。”


    “那你們兩個去東宮看一看,陛下如今如何了?逆黨要什麽條件,才能放了陛下。”如今外麵並無高官,除了秦老尚書。至於秦老尚書,不必說他已經年邁致仕,老梅師太何等政治閱曆,這談判之功,不能讓秦家祖孫獨領。至於那些武將,更不必提,根本不是這塊料。老梅師太索性讓宋嘉言頂上去。


    宋嘉言隻得與秦崢一道去了,後麵跟著三五侍衛,其實頂不得什麽用。不過,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安全上,宋嘉言覺著還是能夠保證的。


    宋嘉言從未去過東宮,秦崢也一樣,若不是侍衛引路,估計他們根本找不著東宮大門兒朝哪兒開。秦崢悄聲安慰宋嘉言,“莫怕。”


    晨風微涼,臨近東宮,空氣中那種燃燒後的火炭味兒愈發的明顯。


    宋嘉言一行人剛到東宮,就被禁衛軍給圍了起來,秦崢冷聲道,“如今外麵已有十萬大軍準備救駕,我等奉宜德大長公主之命,前來給陛下請安!爾等追隨逆臣,不赦之罪!還不退下!”


    退下不可能的,不過禁衛軍也沒有太過凶惡,直接把他們押送到了禦前。


    周圍擺著幾具屍體,尤其六月天,此方一夜,屍體的味道就不大好聞了。


    雖在預料之中,宋嘉言仍是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現在昭文帝與群臣的情形實在有些狼狽,四皇子的臉色依舊冷峻,倒是吳雙兄弟神采弈弈。秦崢見到吳家兄弟時怔了一下,宋嘉言更是目瞪口呆,良久方問,“是你謀反?”


    吳雙微微一笑,風華依舊無雙,聲音中帶著淺淺的愉悅,“不豫離開之前,還能見妹妹一麵。上蒼實在厚待吳某。”


    宋嘉言抿了抿唇,歎道,“果然美麗的東西多是有毒的,我不該貪戀你的美貌,同意這樁親事。”轉而不再看吳雙一眼,與秦崢向昭文帝行了大禮。


    盡管不大明顯,但,在見到秦崢宋嘉言時,昭文帝的神色仍有了微微的振奮,他沉聲道,“不要顧及朕的安危,隻管將逆黨拿下!若朕有萬一,召二皇子回帝都繼位!”哪怕二皇子是頭豬,如今成年皇子隻餘他一個,皇位也唯有二皇子能當的起了。


    這話說的,若不是顧及他的安危,哪裏用得著這般囉嗦。


    秦崢道,“如今三軍侯於宮門之前,請陛下放心,臣等誓死追隨陛下!”


    昭文帝問,“百姓可安好?”


    秦崢稟道,“城中有護城軍與帝都府的軍士巡邏,帝都城整肅如前,百姓未曾受到驚擾。”


    “這就好。”不但昭文帝放心,就是活著的諸大臣也放下心來。


    吳雙吳玉竟然就是反臣,如今的情勢,談判救駕之功不能給秦家了。宋嘉言看向吳雙等人,她身姿筆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個傲倨的神色,先一步冷聲道,“皇室宗親、朝中重臣、後宮妃嬪,你們沒有大肆不敬,這讓我看到了你們想活命的誠意。既然還是想活命的,那麽,好好的談一個可以活命的條件吧?”


    四皇子忍不住冷笑,“難道是我們有求於你?一介女流,你也配在這裏講話!”


    “諸位誰不是女流生出來的。”宋嘉言淡然道,“事至如今,皇子殿下就是把陛下殺了,這皇位,依舊不是你的。”宋嘉言並不認得四皇子,卻是認得他身上的皇子禮服。


    “吳雙吳玉,不論你們有何深仇大恨,相信這一夜,你們也已經報仇血恨了。”有宋榮這個爹,宋嘉言對於朝中情勢並非一無所知。起碼,四皇子素不受寵,宋嘉言還是知道的。如今禁衛軍,一看便知是吳玉手下。四皇子或許不在癡人說夢妄想皇位,吳家兄弟難道想給四皇子殉葬!宋嘉言索性直接跟吳家兄弟說話,道,“若是不想活著出帝都城,你們何必要留有陛下性命?不過為了談一個活命的條件而已!我不想玩兒什麽文字遊戲,直接說,你們要怎樣才能放了陛下,若條件尚可,並非不能考慮。若你們想同歸於盡,也悉聽尊便!”縱使談判,也要有個底限。他們自然急著救出昭文帝,但,吳雙等難道不急著活命!


    吳雙懶懶的伸個懶腰,“不瞞妹妹說,我待妹妹久矣,你們的行動,比我想的還是慢了些。妹妹是個爽快人,我們也不要金銀珠寶榮華富貴,隻要陛下送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自然不會傷陛下分毫。”


    宋嘉言一口回絕,“不行,陛下萬乘之尊,不能出皇城!”


    吳雙道,“既然妹妹沒有誠意,大不了一起死。反正有陛下相陪,到了九泉,我也不怕寂寞了。”


    吳雙漫天要價,宋嘉言便可就地還錢,“你要人質可以,但要換一個人。”


    四皇子道,“那就太後娘娘。”


    昭文帝斷然拒絕,“在朕麵前,休想傷太後分毫!”


    方太後臉色憔悴至極,卻是道,“哀家願意。你們放了皇帝和大臣,哀家隨你們走。”太後眼圈兒微紅,道,“皇帝是一國之主,國家,可以沒有太後,不能沒有皇帝。這些年,皇帝對哀家孝順至極,該享的福哀家也享了。能讓哀家換了皇帝安危,哀家願意。”


    “母後,不成!”昭文帝還活著,又非懦弱之君,怎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母親陷於逆黨之手!


    宋嘉言沉聲道,“太後娘娘這把年紀,素來養尊處優,你們覺著太後娘娘能隨你們禁得起車馬勞頓?事關你們性命安危,還是再想一想吧。”隻此一夜,方太後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


    此時,仁德郡王忽然挺身而出,道,“本王與陛下一母同胞,本王相信,還是有與你們為質的份量的。”仁德郡王小昭文帝幾歲,兄弟兩個都是好相貌,隻是昭文帝更有威嚴一些。仁德郡王道,“其實,你們大可放心。陛下一國之君,言出必行,話出無悔。若一國之君的話再不可信,國中誰人之言能信?”


    “本王跟你們走,什麽時候你們覺著安全了,就放了本王。”


    仁德郡王為質,馬馬虎虎也可以答應。吳雙道,“我希望,一個月內,不會看到陛下的人來追殺我們。東穆國內,無人相攔,放我們出東穆。”


    昭文帝臉色鐵青,冷聲道,“朕答應。”


    “我要陛下以東穆國的江山基業來起誓,若陛下有違誓言,則江山無存、斷子絕孫!”再沒有比這更惡毒的話,昭文帝如今父子兄弟相殘,吳雙竟還說出“斷子絕孫”的話來,昭文帝沒一口老血噴滿地,實在是心裏素質強悍了。


    這肯定是昭文帝人生中最為屈辱的一刻,以至於昭文帝一時沒了反應,仁德郡王喚了聲,“皇兄……”


    昭文帝兩指向天,發下毒誓。


    吳雙道,“我還要一個人?”說著,吳雙指了指宋嘉言。


    宋嘉言平靜至極,“好。”


    吳雙也是個痛快人,笑道,“那就請兵部為我等準備快馬幹糧,還有,熱湯熱飯的上一些,總得填飽肚子才能趕路啊。對了,我不想再殺人了,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做什麽手腳。這些東西,我吃得,陛下與王爺也吃得。”


    宋嘉言垂眸,她的確從未了解過吳雙。


    誰人不喜歡美少年?何況是吳雙這樣才貌雙全者。


    宋嘉言有著穿越而來的靈魂,盡管前生的事大都已模糊不清,但,遇到吳雙,他們又是訂了親的人,日後名正言順的夫妻。宋嘉言不希望如這些古人一相盲婚啞嫁,對吳雙,她希望能在婚前就有穩定的感情。


    是啊,她貪圖吳雙的美貌與溫柔。做為一個平凡的女人,誰不願意被這樣出色的少年喜歡討好呢?愛上無雙,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


    如今想來,竟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笑話。


    不知何時,宋榮走到宋嘉言跟前,愛惜的摸了摸女兒的頭。如今,如果要說最慶幸的事,那就是沒有讓宋嘉言與吳雙成親了。


    宋嘉言抱著父親的手臂,忽而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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