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蟬聲陣陣,一陣風吹來,裹挾著熱氣直撲人的麵門。地麵被烈陽炙烤著,花花草草都難受得緊,耷拉著腦袋。偏生池中紅蓮開得熱鬧,掩蓋不住的豔色直逼空中烈陽。


    “唉,好羨慕啊,我怎就不是蓮花呢?這樣就可以生在水中,再也不怕暑熱了。”鉛華院一處小亭中,楚江離慵懶的倚在柱子上,周遭放滿了冰塊降溫,嘴裏不住的抱怨著夏季的炎熱。


    “唉。”楚江離又歎了一口氣,拿起手中一碗冰沙,吃了起來。這冰沙是先將冰塊打碎成沙,輔以各種切成小塊的水果製成。往常漫長的夏日她都會跑去涼快的地方避暑,今年也隻能將就些了。嘴裏送進一勺冰涼的冰沙,楚江離舒服的喟歎一聲,隻覺得渾身舒暢。


    “小離兒,你倒是會偷懶。讓師姐用內力幫你碎冰做冰沙,你自己在這吃現成的。”風解語扭著細腰端著一大盤碎好的冰,慢慢朝亭中走來。


    “師姐,不是你自己說要好好報答師妹免於你風餐露宿之苦的嗎?況且,就你吃得多。”楚江離懶得搭理她,背過身盯著池中的紅蓮。這池蓮花十幾年未曾打理,如今倒是開得繁盛。


    風解語順著她的目光朝池中看去,不過一池子蓮花,有何看頭?還不如自己和小離兒好看。“小離兒,這年頭蓮花也學會勾搭了。”要不然,那中間的一抹白從哪裏冒出來的?


    滿目的蓮花紅得耀眼,擁擁擠擠競相展示自己的風姿。就在滿池的紅色中央,一株晶瑩剔透的白蓮靜靜挺立。非但沒有被紅蓮搶去風頭,孤單單的一株自成風華,隱隱將一池蓮花都比了下去。


    楚江離兀自盯著那一株白蓮出神,白如冰雪,傲立群中。它不需要更多的夥伴,隻需它自己,就能成為眾人仰望的存在。就像,就像……


    “誒,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血衣離也會對著花花草草寄托哀思,傷春悲秋?”風解語瞪大美眸,看著楚江離的眼神宛如看著一個怪物。“想當初是誰一人將一個村子屠殺殆盡,雞犬不留的?又是誰因為一句口角之爭就將江湖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滅得屍骨無存的?碧蒼山盤踞多年的山賊都是被誰殺得一個不剩的?還有——”


    “師姐,好了,不要再說了。”楚江離打斷風解語一一細數著她的斑斑劣跡,“首先,那個村子是個人販子團夥。其次,那個村子隻有幾家人,沒有那麽誇張的。最後,他們也沒養狗,就隻有幾隻雞。殺完人之後有些餓,所以把雞烤了吃了。”


    楚江離放下手中空了的瓷碗,又拿起一個堆滿冰沙的瓷碗。“武林盟主,動手的人可不是我。我隻不過是,當了某人替罪羊罷了。至於碧蒼山的山賊,我就是那兒的山賊頭子,我又怎會殺我自己的人?”


    江湖,嗬。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爭,世人為了自身的利益往往能做出很多事情。她是嗜血修羅,一出劍便是血流成河的血衣離。在世人眼中,好像她就是隨時就能提劍殺人的惡魔,人人得而誅之。殊不知,那些在隱藏在暗地裏的人,才是真正的魔。


    “明年今日的任務榜你可是高居榜首,小離兒,這總是真的吧?”若是她真的沒做什麽事,何以找她尋仇的人這般多。


    楚江離眉頭微皺,這自然是真,就是因為是不是被人追殺,所以才刻意減少待在家中的時間。她不得不顧及自己的家人,住在將軍府偏遠的鉛華院也是有此顧慮。“我也不清楚,我隱隱有感覺,這其中,有人在暗中操縱著什麽。隻是他的目的,我不清楚。”


    風解語眸光一閃,隨即問道:“小離兒,那你可有發現什麽?”楚江離,普普通通的一個人,除了是鎮國大將軍的外孫女之外,身上也沒有什麽秘密,沒有什麽值得圖謀的。


    楚江離搖搖頭,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瓷碗的邊緣。一股涼意纏繞著指尖,一直傳到心頭。但是,還是不夠涼啊。熱氣不斷傾襲,小亭中的冰塊在漸漸融化,“要是有九洌就好了。”


    “九洌呀。”聽得楚江離的輕聲呢喃,風解語想起了那個白色身影。“小離兒,九洌可太稀有了。不過,還是比不上你的六川。師姐我可是好幾年都沒有嚐過小離兒的手藝了,不如今日滿足一下師姐的小小心願?”


    楚江離的廚藝極好,隻是鮮少下廚。她人很懶,除非不得已的情況下,不然是不會自己動手做些吃食的。就是師父,也才吃過一兩回。特意為一個人下廚,這是破天荒的事。除了她的家人,唯一的特殊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天氣如此炎熱,師姐還想要我在待上一日。師妹我很是愛惜自己的性命,在大熱天的進廚房還是免了吧。師姐若是在府中待得煩了,盡管離開便是。我隻要借用你的人手,師姐是尊大佛,師妹我供不起。”


    語氣淡淡,好似隨意而言。


    風解語牽起一抹媚笑,“小離兒說什麽呢。你是我最愛的小師妹,和你待在一起又怎會嫌煩。小離兒你再趕我,師姐可就傷心了。”


    往日慣常的調笑話語,此時說出似有一絲解釋,隱含著什麽東西被觸及的生硬轉折。楚江離隻是一笑,不語。見狀,風解語道:“冰都快要化沒了,可不能熱著我的小離兒。你在這裏坐著,師姐去弄些冰來。”


    待風解語離開後,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楚江離屋頂悠然落下,似走在自家院中一樣閑庭信步,緩緩踱步而來。空氣明明十分燥熱,聲聲蟬鳴難忍,空中一輪烈日炙烤著人的肌膚。他就這樣嘴邊一抹淡笑,若夜空清涼如水的月,奇跡般的帶來了一絲涼意。


    本是斜斜倚在柱身上的楚江離,唰的一下坐起身,竄到他跟前。先是拉起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沒有。仔細查看他的袖子,還是沒有。再是拉過他背在身後的右手,還是沒有。楚江離哀歎一聲,“你竟是沒帶!”


    說完,楚江離還是不甘心。如此特殊的清冽酒香和他身上的一絲寒涼,這廝忒黑心,自己喝了酒跑到她麵前炫耀來了。


    南霽月任由她繞軲轆似的在他身邊打轉,眼眸含笑。看著楚江離認命的坐下,仍是朝柱身一靠,笑道:“離兒,幾月不見,脾性更甚以往啊!”


    可不是更甚以往麽?與找不到自己喜愛的東西就耍小性子的稚童一個樣。南霽月目光輕掃化得差不多的冰塊,在兩個空碗上頓了頓。再是投向衣著輕靈、微微露出一截白皙手臂的楚江離。懶懶的,眼眸微閉。一池如火紅蓮,碧綠的蓮葉,都不及此刻如同貓兒一樣窩在長椅上楚江離。


    “有什麽話就說,私自潛入女兒家的院子,這可不是你這個君子該做的事啊。”楚江離打了個嗬欠,有點犯困。可是還是熱,她睡著不舒服。


    “我從未說過我是個君子。”南霽月舉步,毫不避諱的在她身邊一坐。如雪的白袍衣擺微微靠上了楚江離的裙擺,一紅一白,一熱烈,一溫和。


    “今日在街上聽了一件趣事。江離郡主不敬父母,嬌縱跋扈。回仰星第一日,就在大街上與嫡母爭執,將其氣得暈倒在地。親生父親前來看望,拒而不見,這是不孝。郡主之尊仗著身份欺壓父母,這是辱沒皇室身份,即是不忠。在仰星城,短短幾日,江離郡主就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楚江離閉目聽著,聲音悅耳,娓娓道來,很適合講故事。隻是,講故事的話,語言太簡潔了一些。應該多加一些描寫才對。比如,郡主長得如何凶神惡煞,母親如何可憐的倒地抽搐,父親如何的溫柔慈愛。再比如,她是怎樣的破口大罵,毫無教養如市井潑婦,動輒抽人鞭子。


    “你信嗎?”楚江離問道,一雙清眸無波無瀾。


    “若是他們講得更加血腥一些,我可能會信。”南霽月淡然一笑,隨即問道:“你怎會讓高狄元來黑淩城找我?”南霽月的眼神很亮,定定的看著楚江離,想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麽。


    “我難得做了一件好事,你怎好意思兩手空空的來我鉛華院?”楚江離回看他。


    恰好這時,風解語端了一些冰沙過來,一眼便瞧見二人四目相對的一幕。二人靜靜注視著彼此,眼裏藏了隻有對方才能看透的情緒。環繞二人若有似無的氣場,在風解語進亭的那一刻消弭無形。


    “小離兒,我才離開一會兒,你就勾搭新歡了?!”風解語不滿的道。


    楚江離白她一眼,接過她手中的冰沙顧自吃了起來。風解語聳聳肩,突然遞了一碗冰沙給南霽月,“霽月公子,要不要嚐嚐?”末了加了一句,“這是小離兒夏日常備的,每日恨不得把它當飯吃的。”


    “哦?”南霽月瞥了一眼楚江離,接過冰沙。


    楚江離的目光則在南霽月與風解語兩人身上打轉,風解語何時對人這般客氣過,還莫名其妙的說起她的習慣。楚江離沉思著,他們之間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嗎?


    骨節分明的手端著白底青花的瓷碗,另一隻手握著勺子,舉止優雅斯文,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果然,一副好的皮相十分重要。楚江離心中暗道。


    “她一日吃幾碗?”南霽月慢條斯理的進食完畢,問風解語。


    “這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大概有個四五碗吧。熱的時候多一些,天氣稍微涼快一點就少一些。”風解語答得仔細非常,完全取代了楚江離丫鬟的角色。


    楚江離正納悶,手中一空,冰沙已經落到了南霽月的手中。他目光在亭中逡巡片刻,走至一個裝著冰塊的木盆前。手一翻,將冰沙倒進了盆裏。然後,將剩下的冰沙全都喂了木盆。楚江離有一瞬間的目瞪口呆,這個偽君子,莫不是嫉妒她嫉妒得瘋了不成?


    “以後每日最多食兩碗,晌午之後,黃昏之前。”說完就起身,站在亭中靜靜賞蓮。


    “偽君子,我又沒病,你幹嘛一副開藥方的樣子!”楚江離咬牙,風解語隻看得眼前紅影一閃,楚江離已經和南霽月打了起來。


    霎時間,小亭內乒乒乓乓之聲不絕於耳。紅影與白影交織,帶動的勁風吹動了池中之蓮。紅浪翻滾若驚濤,勢要將浪中之船擊敗。而身處巨浪之中的白,跟著巨浪翻滾的幅度而動,任你狂風驟雨,它自堅強如初。


    這一場紅與白、驚濤與孤舟的較量持續良久。到底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相鬥,還是平日浪與舟的嬉戲,風解語看不出來。兩人似乎都用了全力,好像對麵這人不是相識十年的朋友,而是仇人。又好像,隻是強者之間獨特的交流方式。


    半個時辰以後,浪止舟緩,二人分各一方,除了額頭有些汗珠沒有其他異樣。看來,是略略平手了。隻是可惜了,亭中的石桌與石凳,以及木盆。二人一番切磋之後,冰水涼氣溢滿小亭,倒是更加舒服了些許。


    “偽君子,我不陪你玩了。你來究竟所謂何事?”霽月公子會無事不登三寶殿,玩笑呢。


    “離兒,你信她,就不能信我一回?”南霽月沒有回答,反倒是說起旁的來。


    楚江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與師姐自小的情誼我自然相信她,況且,師姐可不像某個偽君子一樣虛偽。她的真心,我能感受到。是不是啊,師姐?”


    觸及楚江離明亮的眸子,風解語道:“那當然了,師姐我是最愛小離兒的。”


    南霽月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不置一詞。


    突然,嘭的一聲,一朵煙花在空中炸開。他抬頭,“我要走了。”南霽月轉身往外走去,卻又突地轉頭,目光在楚江離臉上頓了一瞬,“你該是愛惜自己性命的人。”


    楚江離目視他走遠,白色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她屋頂之後。“走,師姐,陪我回房麽?”


    “不用了,師姐我還是去找人收拾一下亭子吧。免得你娘過來看見,你又有得受了。”風解語答道。


    楚江離點頭,目光平靜。


    風解語轉身走遠,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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