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書,懶懶打了個嗬欠。


    “離兒,晌午之時還一副如此困倦的模樣。昨日聽說我要改鋪子標識,你就抓緊機會去做賊了?”南霽月睨著倚在榻上南霽月,滿眼寫著朽木不可雕也。


    “以前常聽人講賊喊捉賊的故事,今日才是見識了什麽叫做真正的賊喊捉賊。說起做賊之道,你不是比我擅長得多?”在這樣特殊的時機,他恰好來了仰星城。他有什麽目的?


    南霽月的視線落在楚江離手中的書上,《兵法策論》。這本書是兩百多年前的大易朝兵法大師召崇所著,是曆來兵家必爭之物。隻是,三王攻破大易朝皇都的時候,《兵法策論》已經不知所蹤。


    傳言是當時大易朝國主逃離皇宮的時候帶走了,後來大易朝國主在風露山的易殤崖一躍而下,《兵法策論》從此成為兵家的傳奇。未曾想,竟在她的手裏。


    南霽月從她手上的《兵法策論》移開目光,緩步在她房內繞了一圈。擺設簡單卻精致,布置看似隨意卻暗含陷阱,若有人闖入她能夠第一時間察覺。窗邊花瓶中插著幾朵豔紅的蓮花,“那離兒可知道另一句關於賊的話?”


    南霽月修長的手撫上紅蓮,恰如白玉染血。


    “什麽話?”楚江離坐直身子,緊緊盯著他的表情。


    “賊不走空。”南霽月仔細拂過每一朵蓮花,似是在研究蓮花的價值。最後,他嘴角彎起一抹淡笑,笑容很淺,卻帶著難以言喻的美感。他笑著從瓶中取出兩朵紅蓮,隻餘一朵留在瓶中。“這朵不是最大,也不是最紅,但活得最久。”


    “是嗎?即使是留在最後的一個又有什麽用?花一旦離了根,就活不長久,多個一兩日或是少上一兩日,沒什麽要緊的。就像是人,費盡心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誰又能保證,他能永遠擁有。還不如,讓一切順其自然。”楚江離重又躺回榻上,眼皮垂下,擋住迷蒙的眼眸。


    “離兒,人身處世間,何謂自然?其實,每個人皆處在自然當中。我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創造旁人所說的自然罷了。”南霽月拾起桌上他從花瓶取出的兩朵蓮花,重新放回瓶中。


    “其實,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攤開掌心,上麵躺著一張微微泛黃的信紙。


    “這書信有什麽特殊之處?萬望平安,早日歸來。很平常的報平安話語,每個人都有可能這樣寫。”楚江離將書信翻來覆去,紙是最普通的紙。字也是普通的字,無論是火烤還是水浸,都隻是萬望平安,早日歸來八個字,落款或者特殊的花紋皆無。


    南霽月接過她手中的書信,舉至鼻尖輕嗅,“墨中有股淡淡鬆香,與離陽、南月所用之墨皆有不同。你可知道高狄蘭荒城有一座山名為月神山,月神山上有一片墨鬆林?”


    “偽君子,你的鼻子怎麽比某種動物還要靈敏?不過,”楚江離沒了興趣,“我曾經故意放走了一個來殺我的人,然後跟蹤他到了蘭荒城,就此失去蹤跡。後來,我又試過幾次,每次都是到了蘭荒城就會跟丟。我知道他們來自高狄蘭荒城,這於我無用。”


    “不,”南霽月搖頭,眼中光芒閃爍,“墨鬆林,千風軍。”


    千風軍是高狄那位素有軍師之名擅長謀略的高狄意所創軍隊,二十萬兵馬,個個武藝高強,以一敵十。再加上高狄人素來身強體壯,對上離陽,可能以一敵二十。若是南月,則是以一敵三十。


    高狄地處北境,幾百年前高狄王接受封地的時候,高狄不過一介貧瘠且物產匱乏之地。曆經幾百年的變遷,高狄國也變得富饒起來,卻還是支撐不了大量養兵。是以,他們的兵,貴精不在多。


    月神山是千風軍的駐紮之地,他們平日裏就在月神山訓練。墨鬆林中的墨鬆,是高狄皇室專用墨的原料。墨鬆林靠近千風軍,他們用鬆墨書寫,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測。


    “你是說千風軍?千風軍為何費盡心思想要殺掉別國鎮國大將軍的外孫女?就算要挑起戰爭,不如殺個皇子公主來得行之有效。”


    鍥而不舍追殺五年,楚江離覺得這更像是個人恩怨,比如說她不小心滅了別人全家。或者,是拆散了別人姻緣。世人都說,寧願拆掉一座功德無量的廟,也不毀一樁婚。可見,如果她真的無意中棒打了鴛鴦,還真的值得背後之人追殺她五年的。


    “是,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你的命。而且,他不屑於用你的家人朋友來對付你。”南霽月放下字條,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然後呢?”楚江離問道,“你還知道什麽?”他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也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有人頻繁派出千風軍外出,有去無回,動作這麽大。千風軍直屬高狄意,如若高狄意不是幕後主使,也必然是知情者。”


    南霽月麵色平靜,一雙眼睛如同暗夜中的皎白明月,明亮又柔和。不似烈陽之耀眼,卻不讓人察覺的將他的光芒一寸一寸灑滿全身。在獨自前行的路上,不經意抬頭仰望才發覺,原來已經陪伴了這麽久啊。


    “偽君子,你莫不是想要我去殺了高狄意?”楚江離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南霽月,雙眼緊盯他的臉,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千風軍二十萬人馬,加上普通的兵,高狄統共四十萬兵馬。離陽兵馬上百萬,若真的與高狄開戰,真正打起來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南月的兵馬雖有五十萬,這個崇尚文人風氣的國家,實屬三國之中兵力最弱。


    南月皇一心重視所謂的才子文臣,武將被嚴重打壓。武將世家開國將軍的後人以及征西大將軍過得並不好,手中空握著兵權卻無用武之地。一旦兵戈起,南月首當其衝。楚江離不明白,南霽月的意圖。


    “離兒,高狄意的生死我並不在乎。因為他,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南霽月眼中迸出一抹傲然,是將天下掌握在手的自信。


    楚江離冷笑,“我追查數年都沒有查明追殺我的人與墨鬆林有關,你一出手就攔截到了千風軍傳與同伴的書信,手段何其厲害!”


    楚江離更加冷然,心中發冷,“別說你這信是你從那些人身上搜出來的,我每次解決追殺之後都會搜身,他們身上根本沒有什麽書信。千風軍集高狄精銳,那些殺手的身形與離陽人並無二致。分明你早就知曉追殺我的人與千風軍有關,甚至,幕後主使你也一清二楚。”


    “離兒真是聰明。”這是承認了楚江離的猜測。


    喉嚨有些幹澀,胸口悶得難受,楚江離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高狄,掌握了高狄意就掌握了千風軍的動向,有任何變故他都能先發製人。醫館暗布三國重要城鎮,甚至在離陽權力的中心仰星城,開了一家望風堂。


    霽月公子乃當世神醫,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人的生死。可歎,世人皆道霽月公子光風霽月,有君子遺風。殊不知,他隻要稍微有所動作,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血流成河。


    “偽君子,你到底想要什麽?”楚江離眸中漫上水霧。相交十年,他眼看著幕後黑手對她展開一次次追殺,冷血至此。今日,又為何要將秘密說出?


    目光相觸,接觸到楚江離眸中的水光,心尖一顫。漆黑的眸子浮上一絲不解,抬手似乎要輕觸她的眼睛,感受到楚江離全身的冷意,終是放下了手。“離兒,三國之間早已暗潮洶湧。離陽與高狄對南月虎視眈眈,這天下不可避免是要亂的。那麽,你為什麽傷心?”


    楚江離頹然坐回榻上,不再看這個比數九寒冬的夜還要冰冷的男子。為什麽,楚江離也不知為什麽。她不清楚,心中那股莫名的痛意是從何而來。


    “我發現有一股勢力在慢慢滲透南月,準確的來說,是滲透到我身邊。”南霽月行至楚江離榻邊坐下,平視著眼前這個莫名讓人心生憐惜的女子。“我久不在南月,兩年前才發覺這股勢力。順著這股勢力追查,近日才得到確切消息,這股勢力與追殺你的是同一個。”


    平淡的語氣沒有絲毫情緒起伏,隻是簡單的平鋪直敘講明事實,又似乎暗含著一絲解釋的意味。


    楚江離神情一鬆,周身縈繞的冷意淡了些。諷道:“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你吃虧?小女子很是佩服,可歎緣慳一見呐。”


    南霽月卻隻是道:“扈相派了人來望風堂,我明日會去丞相府為丞相夫人診治。”


    不待楚江離出聲,南霽月整整衣袖起身。


    行至門口頓住,仰首望著空中烈陽。抬手至額際,微微遮擋刺目的陽光。他眸子微眯,夏日的烈陽確實太過耀眼了些。眼角餘光瞥見回廊轉角處一抹紅色,南霽月頭一偏,那一片紅色一角一縮,不見了蹤影。


    待楚江離發覺南霽月這個偽君子真的是賊不走空的時候,那一片白色已經飄然遠去。


    回廊轉角處,“姑娘,那邊又有消息傳來,催促我們盡快行動。”男子提醒道。


    女子腦中一直想著剛才白衣男子淡淡的一瞥,這一眼,輕飄飄,輕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在身上,沒有絲毫重量。可她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隻因她看到了眼眸深處那一抹極致的漆黑。輕輕一觸便是刺骨的疼痛,這種痛,隻要經曆過一次,就再也逃不脫,忘不掉。


    如今她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身不由己。目光落在楚江離的房間,女子刻意壓低聲線,有些無奈,帶著屈從命運的無力,“再等一段時日吧。”


    “可是,姑娘您的身體……”男子有些擔憂。


    這時,另一名男子扯了扯他的胳膊,拉著他小聲說道:“你忘了木公子嗎?如果做得太明顯,那個人不會放過木公子的。”


    “你如此說,那就是不管姑娘的死活了!那個人也沒有阻止姑娘的意思,木公子的事,總會有辦法的。現在是姑娘的身體要緊。”男子不讚同他的話。


    “你——”另一名男子還待說話,被女子揮手打斷。“不用多說,如今的形勢千變萬化,我們見機行事。”


    “是。”兩名男子退去,回廊的密談就此結束。


    離陽無數權貴棲居的仰星城,這樣的密談不止一處,人們苦心孤詣,用盡自己所有手段隻為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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